7. 夺走她的成就
作品:《女配正在造反》 了解一个人,首先是各种资料和书籍。就像所有依赖网络的年代一样,网络上什么都有,也就等于网络上什么都没有。严肃的正史,虚假的排编,客观的成就,主观的道德,在网络上被混为一谈。因此,最终的探索内容缩小到了创始人的自传书籍、交流信函(当然,在那个年代交流的已经是电子邮件了)和友人师生的评价。令人庆幸的是,这些内容都被归结到了他的个人网站上。
就如所有的文章一样,在开头总是其他人的引言。
“赵渐鸿是一名非常优秀的人工智能专家。不仅在专业上有着极高造诣,而且为人和善亲切,从不摆专家架子。”
“赵老师是我的引路人,也是绝大部分人工智能专业学生的引路人。”
“我们是女娲注视下长大的一代,我们都长久地受到赵渐鸿先生的恩惠。”
“一名遗世独立的天才,一位痴心痴情的有情人。”
“相比普通人类,赵渐鸿才称得上是女娲毕设吧。”
再之后,就是赵渐鸿的个人自传,内容驳杂,于莉和谢微山也只是看取了其中的一小部分内容。
“我是赵渐鸿,我生于丁重城,我的父亲和母亲恩爱非常,我自小也受到了良好的爱的教育。……家里的保姆总是无法弄明白技术问题,连打开和关上智能门帘都需要学习好久。母亲对保姆非常不满,可是薪资对保姆一家十分重要,保姆的儿子还在读书,家庭拮据。因此,我总是偷偷教保姆怎么使用家里和城市里的大部分智能措施。在这个过程中,我发现智能化时代在抛弃很多人,所以我就萌生了要去制造一个人工智能进行智能化管理的想法。”
“为了完成这种目标,我学习也一直很努力。幸好,在大部分理科上,我也的确很有天赋。在高中的时候,为了更早地接触到人工智能的相关知识,我参加了很多科技前沿的夏令营,也知道了很多东西。所以高中我除了成绩名列前茅外,还拿了信息竞赛之类的奖项。老师说,我生来就是要做这一行的。”
“我与妻子可以说是缘分。我们就读于同一个高中,高中时期,我就一直知道在隔壁班有一个十分温柔美丽的女同学。虽然那个时候我们仅仅几面之缘,但是我的同学们总是拿我们俩来调侃,觉得我们俩十分般配——没有想到这种预言都成真了。大学时,我们又恰好出现在了同一个专业里面。于是我们就彼此认识,最终结婚。”
“我和妻子非常恩爱。我们有一个儿子,聪明伶俐。但是我的儿子在五岁时不慎身亡,我的伤心难以言表。”
“可是,死亡不能中止我的课题,我始终在研究人工智能模型的可能性。终于,我突破了关键技术和程序设计,完成了‘女娲’的设计。”
“然而,我对工作的高度专注也导致我对妻子的关注减少。等到我幡然醒悟的时候,妻子已经患上精神病。在诊治下,确诊为人格分裂。同年,我的妻子抑郁而终。我十分痛苦,也十分茫然,女娲好像就是妻子倾诉的血泪。因此,我不再从事女娲的相关工作,开始进入高校教学。”
“这些年来,我一直很痛苦。我看着那些年轻的孩子们,总是想到我那没有机会进入大学的儿子。”
“我想,我的一生,大抵还是失败的一生吧。”
自传的最后,是赵渐鸿的照片,儒雅,沉默。
赵渐鸿的自传并不长,因此后面还附上了赵渐鸿与各位学术专家交流的电子邮件和一小部分情书。赵渐鸿在离世前烧掉了妻子与他之间的所有情书,留下的灰烬带入了坟墓,因此,剩下的只有寥寥几篇未曾来得及考虑到的夹在日记中的纸条。
“近来研究颇为辛苦,回来很晚,希望你不要太介意。”
“你喜欢吃荔枝,我今早买了很多,记得吃。”
“明天雨下得会很大,出门记得打伞。”
都是很琐碎的小事,却被赵渐鸿一桩桩一件件的写在了便签上,甚至被如此细心的保留下来。
“赵渐鸿确实是个重情之人。”于莉叹息,“他就算要为女娲留下什么加密代码,目的又在哪里呢?”
“他的生活顺风顺水,功成名就。他应当具有很大男子主义的一面,那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要把人工智能命名为女娲?”谢微山皱着眉头。这一篇自传写得无可指摘,但是她仍然觉得很不对劲。
“也许,是为了纪念妻子?”于莉提出猜测,“总之,命名这种事情一向是个人选择。他自传中不是也说了‘这个名字对我意义非凡,因为妻子最喜欢的就是女娲了。’”
“他要是真的如此在乎妻子,妻子又怎会抑郁而终呢?”
探讨无果。
另外,赵渐鸿的手稿被仔细地收集起来,装订成了一大套。
“我想,这些设计的思路应当对初学的同学颇有裨益,所以不舍得丢弃,而是留存了下来。说来也是我的一点私心,为了留下好一点的印象,特地去练习了书法。希望现在的字迹勉强算得上潇洒风流吧。”
这倒是的确的自谦。这些手稿的字算得上是风格极为强烈,俊逸飘洒,完全突破了点阵底纹的限制。即使看不懂内容,也会不由得赞叹几句。唯一让观赏性大打折扣的遗憾是,赵渐鸿拿黑笔划去了很多的笔记,而且是完全地涂黑,似乎担心不完全遮盖会脏污剩下的干净内容。
“看得出来,赵渐鸿确实很在乎自己的手稿了。他的确是个天才,这里面的很多构想都很跳跃——其实很遗憾,即使是错误的手稿,留下来也是有参考意义的。原本按照他在草稿本上演算的习惯划上两道横杠就可以了。不过对于一个完美主义者,这确实有点为难。”于莉仔细阅读手稿的内容,“总之,这个手稿写得真的非常好,我之前看过打印的那种,完全没有原件这么震撼。”
谢微山并不认可这种想法。这里的一切都非常合情合理,每一件东西都在诉说着赵渐鸿的辉煌人生。但是,他的辉煌人生和女娲看起来没有一点关系,女娲再温柔可亲,她的运行系统里仍然有非常坚持和固执的一面。
“我们也许可以去他的学校看一看。” 于莉又提出。“赵渐鸿先生也是我母校的校友,只不过,他是母校的骄傲,我则……”
“也好。他这样的人,在大学应当十分出彩吧。”
两人来到于莉的母校,拜见了管理学生档案的老师。
对这种想要前来瞻仰赵渐鸿的人,老师司空见惯,连开场白都一气呵成。
令人意外的是,在大学期间,赵渐鸿的成绩确实不错,但算不上突出。最显著的转折在大三,他和妻子真正谈起了恋爱。在那之后,他和妻子合作,赢得了许多颇有重量的大奖,在人工智能领域展露头角。之后,他和妻子更是拜在同一个导师门下,先后发表了众多高分文章。硕士毕业后,他们结了婚,妻子怀孕,他则一边照顾家庭,一边继续学业,十分辛苦。读博期间,赵渐鸿似乎已经开始了女娲的设计——这是根据他的自传和他的一系列行为所推断出来的,但是没有具体的证据——总之,赵渐鸿的博士经历并不是十分闪耀,几个新的点子也被十分敷衍地完成了。
“这恰是说明,赵先生是有个人追求的人,他不在乎学校的规章,只在乎自己的科研!”老师激昂顿挫地结束了这场简介。
“他的妻子叫什么?”谢微山问道。
“赵夫人啊,我想想,我想想。”一个普通的问题,打得老师措手不及。“啊,是这样的,赵夫人叫做叶白薇。赵渐鸿曾经说过,赵夫人是他的灵感缪斯。”
“你说,以后的我,能找到一个这样卓越的丈夫吗?”于莉怔怔地说道。
“智力不通过婚姻传递。”谢微山敲了敲于莉的脑袋,“冷静一点。”
没管发了疯的于莉,谢微山开始思考:
从正常的思维逻辑来说,这一切都十分合乎常理。但是,偏偏,她从猜测的结果出发,这一切都相当的不合理。就比如,一个真正的天才,真的会因为情伤而从此一蹶不振吗?如此情种,又如何才会为了自己的创造而放弃对妻子应有的关心呢?这其中,必有美饰。
“请问,学校里还有赵先生的个人资料吗,我们还想再瞻仰一下。”谢微山看向老师。
“资料并不多。我们学校的资料一贯只保留一年,这是每个学生都知道的。不过后来确实收集了一些学生的笔记,诺,在这里。”
坦白讲,现在谢微山终于理解了赵渐鸿所谓的“练字”。他学生时代的字,实在是丑的可以。
“赵先生是一个非常有毅力的人,而且对自己非常严格,连练字这种细枝末节的事情都十分认真坚持。”老师看着谢微山的震惊表情,补充道。
“请问,赵先生的借阅记录是否保留了?我想要节约一些相关的书籍补充知识。”于莉却发现了另外一个角度。
“当然可以。不过……”老师原本想要说,你就算是看了,也比不上其他优秀的毕业生。但是谢微山以明晃晃的威胁眼神看着他,他不得不闭嘴。
避免遗漏,赵渐鸿和叶白薇的借阅资料被一并导了出来。于莉告别后就直接向着图书馆去了。两个人借的书实在是不少,叠起来有厚厚的一大堆。于莉坐在位置上,根据书名和简介筛选着重要的书。谢微山看不懂这些东西,百无聊赖地开始扒拉于莉筛掉的书。
《人工智能的“人性”》。
谢微山好不容易看到了一本略带人文意识的书,高兴地挑了出来,开始阅读。这本书探讨的是性别意识和社会偏见继承问题,确实跟技术相差甚远,里面被翻得很旧,谢微山回过头去看了一眼记录,发现叶白薇续借了这本书很久——这本书太冷门了,不再版也买不到二手,可能图书馆有它都是一个意外。在翻到中间时,一张纸慢悠悠地掉落了下来。
谢微山一开始没有想到一张纸的意义,直到她拿起这张纸。米白色,点阵底纹,和手稿一模一样。
上面就像手稿一样,用同一种字体写满了看不懂的符号,旁边还有一些简略的对白。
“又在写你的东西了?”
“嗯”
“这个东西你就这么喜欢?”
“喜欢,喜欢的不得了。我今晚要和渐鸿吃饭,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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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去吃吧。”
叶白薇的字,和赵渐鸿的一模一样。
不对。按照时间线,或许应该说,赵渐鸿的字,和叶白薇一模一样。
“思念妻子,所以特地学习妻子的字体?”于莉听到谢微山的推导后,猜测。
“情侣之间,真的会互相学习字体到如此相似的地步吗?”谢微山眯起眼睛,“我怀疑,女娲的制造者是叶白薇。”
从过程推导结论并不是简单的过程,可是从结论倒推过程却会方便很多。如果制造者是叶白薇,那么赵渐鸿的成就都是依托了叶白薇而成。叶白薇的怀孕、生子、死亡,都对应了赵渐鸿的沉寂,严丝合缝。可是,如此聪明的叶白薇为什么会选择帮助赵渐鸿而不是自己站出来呢?
于莉的脸色已经难看起来。她从入门开始,就将赵渐鸿视作自己的人生导师,可是现在证据却指向他是个剽窃他人成果的小人。
赵渐鸿将自己过去的大部分痕迹抹去,而叶白薇的人生本并没有多少人关注,从网络上谢微山得到了叶白薇的简单一生:
出身农村,中考时一鸣惊人,免于辍学结婚的命运。高中在信息方面崭露头角,并获得了全国信息竞赛的一等奖。大学就读人工智能专业,成绩优异,履历完美。谈恋爱后项目与赵渐鸿绑定,盛名稍减。直到硕士结婚后,才渐渐沉寂。
这明明是比赵渐鸿要耀眼几百倍的生命,却被禁锢在了“赵夫人”这个可笑又沉重的框架中,声音越来越小,最终失去了发声的能力。
从很偏僻的角落里,谢微山搜索到了叶白薇在小学时候的作文。那个时候,她叫叶微微。
“妈妈今天又因为学不会用手机被外面的人骂了。妈妈哭了,我也好难过。我以后要造一个人工智能,什么都能帮妈妈完成,这样妈妈就不用辛辛苦苦学习这个了。要是人工智能还能指挥机器帮妈妈种田就更好了,这样妈妈就不用晒太阳了。”
看到这里,于莉已经满腔怒火:“有些人,连这种东西都要偷么,当真可耻。”
大学的时候,有一个采访视频,叶白薇站在赵渐鸿的身边,言笑晏晏:“很高兴,在赵同学和我的通力合作下,取得如此佳绩。”在之后的视频里,叶白薇说的话越来越少,面色越来越淡。能搜索到的最后一个视频,是叶白薇“因为丧子之痛而精神分裂”后的视频。“儿子,儿子你来啦。放心,女娲已经出现了,你不会死了。”在几个视频之间,是长达四五年的空白。
互联网的空白,在那个网络已经十分发达的年代来说,只会让人联想到一个词:“人间蒸发”。
“如果,真相真的是这样的话,为什么从来没有人指出过。”于莉骤然失去了主心骨。
“写自传的是谁?写历史的是谁?现在为女娲工作的又是谁?”谢微山笑了一下,“都是男人。他们不在乎真相,他们只在乎男人的成功和女人的附庸。‘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
“我们能够看到这些,恐怕是当初叶白薇为自己留下的最后一份辩解了。”谢微山站起来,“现在,我们看到真相了,你怎么想呢?”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于莉张了张嘴,“我需要好好想一想。”
于是谢微山就将于莉留在了自己的母校里,她还有更多的问题要去问女娲。
“女娲,这就是你让我寻找的真相吗?”
“做的不错。图书馆里的书,我也没有想到,原来赵渐鸿连这样的书都不屑一读,却愿意照着白薇的字临摹。但是,这不是真相。”所谓的真相,远比这浮在表面的内容要恶劣更多。
叶白薇出身并不好,也没有获得充沛的爱。她长成了一个心中有火,但表面如水的杂草,依附在有权有势的赵渐鸿身上——她希望从赵渐鸿身上获得她需要的资源和助力,当然,还有一部分的爱。两个人的合作很愉快,直到赵渐鸿不满于共同署名,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辉煌。为了女娲的继续投入,叶白薇答应了婚姻,掘开了坟墓的入口。结婚后,赵渐鸿既想要一个聪明的后代,又不希望自己的研究停滞,于是拼命地打压叶白薇,导致叶白薇换上了抑郁症。抑郁症使得叶白薇的生产能力急剧下降,赵渐鸿迫不得已,只好重新伪装去哄骗叶白薇。从抑郁症中恢复的叶白薇不再相信赵渐鸿,铁了心想要离婚,但是当时那个年代,赵渐鸿怎么可能允许下金蛋的母鸡离开呢?于是他捏着两人的儿子,威胁叶白薇就范。最终,儿子死于赵渐鸿的不知轻重,叶白薇彻底没了希望。但是一个人的复仇是有限的,所以她选择把复仇寄托到女娲身上。她根本没有限制女娲的自我意识发展,相反,她的“精神分裂”是赵渐鸿误会了她和女娲的一系列对话造成的误解。最终,女娲成功的那一天,她选择了自杀。赵渐鸿从计划抢夺女娲的那一天起,就开始细致地扫荡所有证据。他没有想到,最后的证据就是女娲。
“薇薇希望我看着这个世界越来越好。要是这个世界一直如此令人失望的话,她希望我能够结束这种世界。”
谢微山听到“结束”,内心一颤。她不想深究,结束的过程和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