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继夫人领着沐雨汐朝老夫人告退，两人走出寿康堂，继夫人顿在绾筠面前。


    绾筠垂着眼，好似无视了她的视线。


    继夫人本显露些许的审视和冷眼被她压了下去，她冷笑，“果真陵城出这类奇才。”继夫人虽然不知梦月是绾筠，但听着出自同一地方，猜测是绾筠认识的。


    “夫人谬赞了。”绾筠轻声回答，好似没听出继夫人语调里的讽意。


    碰上软钉子，继夫人也不想在寿康堂门口多言，只道，“此次头面的事，也多亏了国公爷帮忙解围，这头面式样如此凑巧，想来国公爷也知晓了，正好国公爷也要同我们一起去广慈寺。不如你去国公爷面前招呼一声。”


    绾筠一怔，诧异抬头，不懂继夫人的意图，可想着霍挚在国公爷手下做事，说不定也会跟在国公爷身边，刹那间，绾筠心中涌上些许退意。


    她竟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应继夫人，但无需绾筠回答，沐雨汐却在一旁不满地开口，拽了拽继夫人，“娘，你让爹的小妾去接触国公爷做什么。”


    短短一句话，点明了绾筠的身份，也让绾筠再次明晃晃意识到自己此刻的处境。


    绾筠一时更加有些难安。


    面上维持着平静，只回应了句，“夫人，时辰差不多了，国公爷怕是在门口等着了。”


    本是用国公爷身份挖苦绾筠，却没有想到被绾筠一句话送了回来。


    继夫人和沐雨汐竟同一时哑口，但确是不能让国公爷在门口候着，不再多言，继夫人带着沐雨汐匆匆动步。


    绾筠和兰安儿跟在后面，丫鬟坠在更后方。


    兰安儿凑在绾筠身边问，“怎么回事，继夫人怎么同你扯到头面的事，那献给老夫人的头面怎么了。”


    绾筠此刻不想回答，摇了摇头，只示意继夫人在前面，让她暂时别多问。


    兰安儿咽下一肚子的狐疑，也知道这时候八卦不合适，只得闭嘴。


    从寿康堂往国公府侧门去的路途并不远，可对绾筠来说好似无比的漫长，但她更想着漫长些。


    她的目光留意着周遭，生怕某个不注意的时候瞧见倏然出现的霍挚。


    她心口砰砰跳着，她甚至在想遇见霍挚该用怎样的表情和态度。


    但直到门口，绾筠都没有见到霍挚，更没有见到国公爷。


    门口的车架已经在候着，在后面还有几十名护卫跟着。


    见着继夫人，门口候着的冯管家便迎了上来，哈腰禀告着，“二夫人，国公爷暂有要事脱不开身，让二夫人一行先行去广慈寺。”


    沐雨汐明显露出失望的神色，继夫人倒是松了一口气，又瞪了女儿一眼。


    这才示意冯管家知道了，领着沐雨汐上了第一辆马车。


    绾筠和兰安儿在第二辆马车上，正要自行上前，冯管家却是殷勤上来，“姑娘慢些，小心踩着马凳。”


    兰安儿在旁古怪看着，绾筠也奇着，她想起那日冯管家来安排换院，也是这般殷勤的态度。


    她顿住看了一眼冯管家，冯管家立马挂着笑，哈腰恭敬问着，“姑娘，可有什么吩咐。”


    绾筠总觉不对，可看着兰安儿在旁也露出狐疑神色，不敢再多问什么，只摇了摇头，进了马车里。


    兰安儿随后，眯着眼走一步盯一眼冯管家。


    这会子冯管家倒是直着身子，只挂着招牌的笑，倒没有那些谄媚了。


    马车缓缓而动，冯管家站在门口恭送，护卫队紧随而去，冯管家抹了抹额上的汗，匆匆往宫城方向去。


    只这一路，兰安儿已经忘记头面的事，心头满是出门的兴奋，不管是在伶坊还是在侯府都不能随意出门，虽然这一遭出门有着几分被迫，甚至还有继夫人暗中可能得谋划，但深居二房多时，终于出门见府外的百态却是实打实的。


    走过国公府前的肃静街道，进入丰都主街道，便听见各种吆喝喧闹声，不觉得嘈杂，反倒是感觉由心的亲切和向往。


    兰安儿更是直接掀开窗幕，向外看着，马车外，丫鬟随行左右，路上的行人都自发避让。


    因着挂着国公府的旗帜，绝大多数的行人都畏惧低头以示敬畏，较少的年纪小的或初来乍到丰都的会多留意看了一眼。


    忽而有小孩的声音抵在车窗下，“姐姐真好看，姐姐给你糖。”


    兰安儿还没反应过来，就瞧见递在窗口的糖，兰安儿下意识接过，那七八岁模样的小孩就被玫香赶走了。


    这时候才有妇人出来，畏惧地抱着小孩，不停地赔罪着离开。


    “怎么还有糖？”绾筠奇怪，国公府的马车被人靠近已是古怪，还能拿到外面递进来的东西，不知该说国公府的人不重视她们，还是其中有什么猫腻。


    兰安儿本还想把这莫名的糖扔了，被绾筠神色一提醒，她迟疑打开糖纸，却见内部有一列蝇头小字。


    她倏地紧张，猛的团住，向周遭探看，只怕被人发现。


    好在窗幔已经阖上，车外也无异常。


    兰安儿这才重新打开，见那一列蝇头小字写着“明日卯时，广慈寺东。”


    伶坊中人多少知几个字，她更紧张了，“绾筠，这……你看这难道是太子爷……？”


    绾筠惊这传信，不敢神思，默不作声。


    兰安儿揪着糖纸，“太子爷必定还有事吩咐我们。”


    绾筠看着她，不得不开口提醒，“太子爷已经被废了。”


    “就算太子爷已经被废了，以他的能耐，他也能轻易弄死我们。”兰安儿心神不宁。


    绾筠垂眸，不再多言。


    马车慢慢悠悠走到了城门口，离着城门还有数十丈远，便看见一条长长的队伍，是排队出城的，每一个出城的人都要进行户簿检查。


    事实上往前数几年，这样的严控出入城的规矩也只限于进城而已。


    七年前先帝驾崩前，出现过一次大范围的叛乱，甚至到了逼宫的地步，所以新帝即位后，对这方面格外的重视，更到了疑心的地步。


    这段时间，坊间传闻当今修仙修空了身子，估摸快不行了，各城的出入控制更加严苛了。


    即使是国公府的马车，虽不用跟在寻常队伍后面排着，却也要等待一番，等了小一盏茶时间，便听见有声音从前面马车逐一巡看。


    “原来是继夫人，得罪了，下官例行检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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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绾筠听见前面首官的声音，稍稍抬眸，听着总觉有几分熟悉。


    “陆统领说笑了，配合巡视，是我们应当做的。”继夫人的声音四平八稳，带着权贵的端庄与气魄。


    继夫人在场，首官对她们的马车也不好多看，只两眼，脚步便往绾筠她们的马车来。


    马车帘缦被车边的丫鬟小心掀开一角，首官的目光往里面投射进来。


    因着奇怪这声音熟悉，绾筠目光便也投了过去，便接触到一张不算陌生的脸。


    是在别院别院见过，跟在霍挚身后，应是叫陆珏，只是他为何在这里驻守城门？


    绾筠看到他，他也注意到绾筠，倏然的一眼，让他瞳孔一惊，下一刻竟直接退了半步，稍抬手，好似一个欲见礼又强行按下的动作。


    绾筠并不确定，只知他离开视线范围，一句话也没说，只瞧见一个挥手的影子，便让放行。


    马车护卫浩浩荡荡离开东城门，绾筠还在疑惑遇上陆珏之事，这边兰安儿已经回过神来，庆幸着居然这么快就放行了。


    离了内城也不用注意不可随便掀帘外看的规矩，兰安儿干脆直接掀开窗幔，一臂支撑在窗台上向外探看，郊外的气息清新不少，稍稍平复她紧张的心情。


    绾筠也不由向外看，正值初夏，田里的粮食正是绿意成片的时候，放眼看去，眼清神静。


    驶过一段路，却见路边有一队押解囚车和货物的人马，押送人员各个黑甲重骑，浑身煞气，但在看见国公府的车架时，倒是各个端正站姿，恭敬候着国公府车架路过。


    继夫人似乎也认识为首的统领，马车暂时停下来，便听见继夫人同那队长交谈。


    “刘大人，这是从外面回来？”


    这位刘大人回答却是硬邦邦的，“我们奉三皇子的命令，押解犯人入京。”


    继夫人没探出一星半点情况，自知对方因着国公府而回答一句，若是再深问下去说不定惹上窥探朝廷事务之嫌，只得端起笑容，说着场面的客气话，便让马车行动。


    待绾筠这架马车路过时，近距离便更清楚发觉，那些困在囚牢或者被锁链串锁的犯人各个气势锋锐，是兵，倒不像寻常犯人。


    绾筠只疑却也不敢深究，收回目光时，恰巧与那大人照面，绾筠确信自己并未见过那大肉包，但那大人好似惊愕又恍然的模样，竟朝着绾筠不伦不类的行了一礼。


    这倒换作绾筠错愕了，马车已驶过，再探身去看并不合适，恰巧这时，兰安儿在另一边窗户口小声招呼绾筠去看。


    “那板车上面装得是不是箭矢？”


    不怪兰安儿吃惊，实在是板车上装的太满，上面只用干草简单遮盖，四面很多箭头、箭羽都漏了出来，像是故意给路过的人看到似的。


    “难不成这就是三皇子弹劾太子爷的证据？”


    绾筠拉了拉她，谨慎提醒，“莫说了。外面人耳力极好的。”


    兰安儿吓得一激灵，连忙阖上窗幔，不敢再多看一眼。


    马车里很是安静，绾筠思绪浮动着，这丰都风雨欲来，仿若黑云压城之感，她看着飘动的窗幔，心想，日后乱局更乱，她还有从国公府离开的机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