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朝凰甚是担心寺内突发的火灾，边走还不忘回头看上两眼，直到那抹浓烟熄灭才放下了心。


    希望那些藏书损坏的不多。


    这寺庙还是她未出生前，父亲请命先帝为母亲所赐的。因沈凛遇见苏青晏时，她身子就已经落下了病根，即便后来成了婚却依然不见好，所以才请先帝赐寺庙为其祈福之用。


    先帝本不信这些神灵之说，可就在他念及功勋赐下这座庙，沈凛日夜不分前去参拜了百天后，苏青晏的病还真就好了不少。那时也怀上了沈朝凰。


    先帝感慨神奇的同时，也将这坐落在城内的寺庙赐名金凰寺。南楚以金为尊，指的是先帝。而凰代皇后，誉为夫妻并肩共享河山。


    或许是感动于沈凛为妻子做的这一切，先帝也为沈家女儿赐名为沈朝凰，象征着沈家拥护的中心永远只是那坐在龙椅上的皇权。


    而寺庙也在沈朝凰及笄后，由沈凛转赠给了她。这金凰寺是父亲和母亲相知相爱的见证，沈朝凰说什么都不能让人毁了它，还有里面那些藏典。


    太过于关注火情，以至于被容阙拉着带到哪里她都不知晓。


    回过神来细细打量着周遭一切，沈朝凰这才发现，这里是一座破庙。


    帝京城中处处都繁华无比，不可能会有破庙出现，所以她猜测他们应该已经出了城。夜色浓雾，能见度很低，但沈朝凰却能清晰看到牵着她手的人。


    身姿挺拔，纵然看不清他的面容，却依旧能从背影中瞧得出来这人甚是好看。若是没有被那蛊折磨，或许也不至于送来当质子这么多年，父亲还不闻不问。


    沈朝凰略微感慨了一下，丝毫未察觉到自己视线盯着他过久。


    最后还是容阙主动放开了牵着她的手，整个人像是没有骨头一样，靠在了身后的柱子上，侧头轻笑，“沈小姐是没有看过我的模样吗？”


    沈朝凰看着容阙的脸不知在想些什么。


    或许是重生已有小半年有余，她竟然记不清刑场上那一眼看见的人的眼睛了，有也竟主动替换成了容阙的模样。


    仿佛临死前，她最后见到的人是面前这位质子。


    可惜上辈子的事已然过去，她也回不到那个时候，问不了那人是谁。


    沈朝凰没回答他的话，取出随身携带的火折子，将面前不知是谁堆叠好的柴点燃，用木棍翻了翻，雀跃的火星印在眼底，衬得她愈发清冷。


    “殿□□内的蛊我还没有办法能够完全去除。”沈朝凰顿了顿，看着小火堆有越烧越大的架势，抬头望向容阙，“不过我会尽量想办法。”


    容阙本是抱着打趣的心思和这位沈家小姐乐上一乐，但却没听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嘴角的笑不自觉压低，走过来坐在了沈朝凰面前。看着沈朝凰的眼睛又冰又冷，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晌，他突然笑了。


    “你笑什么？”


    “我笑你天真。”容阙随手丢了一根木棍进去，嗓音被灼灼燃烧的火堆压低，听起来有点不真切，“你知道这蛊是怎么来的吗？”


    沈朝凰默了默。


    在未重生之前，她一身毒功被废，炼不了毒也帮不了萧闻璟任何的忙，只能每天看看四国志，了解东西南北四国皇室的秘辛，想给萧闻璟统一四国一点助力。


    可刚刚帮助他夺得南楚帝王之位，就被那人不留情面的以通敌叛国之罪名赐死。甚是荒唐。


    沈朝凰将那些四国秘辛记得清清楚楚，唯独不知道容阙，这位北疆质子身上的蛊是如何来的。


    她诚实地摇了摇头，容阙毫不意外，闲来无事用木棍戳了戳火堆，让它接受空气烧的更旺，脸被火焰吞噬，这才出了声。


    “世人都说我是北疆送来南楚用于求和的质子，却无人知晓这质子是如何来的。”容阙望着沈朝凰，道：


    “北疆地域辽阔，遵循的皇权并不像南楚。他们按部族区分，划分为诸多个小部落，每个部落都以能力最为优异的人奉他为主。


    而这其中又以赫连族能力最为突出，他战胜了北疆大大小小上百个部族，成功让那些人对他俯首称臣，自此迎来苍狼历。”


    这些是北疆建国，成为一同雪山荒原的事。沈朝凰曾在四国志上看到过，她点了点头，这与记忆里的相差无二。


    她接着道：“北疆先帝赫连枭好战，建国以来以击败他族为乐，即位几十年中北疆战争不止，为其树立多方仇敌，最后以先帝战死沙场、新帝赫连诀继位与各方签订休战协议，割让席地而止。”


    容阙诧异地看了一眼沈朝凰，没想到她居然记得这么清楚。


    “但彼时朝堂已无可用之人，且地广人稀平均寿命短，赫连决开始信奉天象人时，恰遇慕容一族精通天象、知晓长生不老之秘法，被赫连决尊奉为北疆祭司。”沈朝凰道。


    几乎是一字不落的将北疆开国那些年的事全然说出，容阙已经不知道该用何等眼神去看她了。


    似乎是察觉到容阙目光，沈朝凰面不改色道：“待在家里闲来无事看的，不必如此诧异。”


    容阙并没有想太多，听着木柴被火堆肢解的嘎吱声，前所未有的感觉心情如此愉悦。


    “你说的对，赫连诀的确想要从慕容氏嘴里得到长生不老的秘法，想要以此来一统四国，登上他至高无上的九重天仙尊之位。”


    他嗤笑了一声，满眼都是对北疆皇帝那荒诞至极想法的轻蔑，丝毫未曾将赫连诀，这个自己名义上的父亲有一丝尊重。


    “那你知道吗？”容阙忽的瞧着沈朝凰，眼里的蔑意似乎要化成实质般疯狂生长，就连语气也蓦地恶狠，“赫连决看上了慕容家的独女，说什么得到她也许自己就能长生不老。”


    这些事沈朝凰不曾知晓，一时间看着容阙有些错愕，没有回话，继续听着他说道：“赫连诀声称自己有要事与慕容家商议，待慕容家独女进宫之时强要了她。”


    “那慕容家独女本是想揭穿这人面目，可却被一句慕容家百条性命作以要挟瞒下了此事，十月后，她生下了那人的孩子。”


    “而自己却被世俗民声困惑，在那婴孩不足百日便自杀身亡。后来赫连诀知道了，主动去慕容家请缨认下了那个孩子。而那时他的长子已有三岁，百官不肯认那个私生子为皇家血统，于是赫连诀便擅自做主，将刚满一月的孩童喂其能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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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蚀人心魂的焚心蛊，送去了南楚充当两国交好的棋子。”


    话说到这里，沈朝凰也明白了。她看着坐在自己面前，像是在讲述别人故事的容阙，心里不知是何滋味。


    也难怪四国志中并没有记载此事，这等丑陋之事以赫连诀的性子怎会公之于众。


    想到容阙这蛊是被自己亲生父亲所种的，母亲也因那人而死，沈朝凰也不知该如何说话了。


    面前火堆噼里啪啦地响着，周遭一片静谧，只能听见两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再无其他。


    “那你想报仇吗？”冷不防地，沈朝凰忽然说出了这句话。


    容阙微微一愣，他扭头看着穿着只些许金色点缀、一袭鎏金红衣的女子，不知怎的，心尖泛起了一丝涟漪。


    他定然是想的。不过那人位高权重，手握苍狼骑这支战无不胜的军队，凭他一人如何敌得过。


    他未曾说话，可沈朝凰却从他眼睛里读懂了意思。沈朝凰莞尔一笑，挑了挑眉，尽显张扬：“你要杀了赫连诀报仇，我也想要萧闻璟的命。那不如这样好了，我们合作。”


    “就像你说的，杀皇子，容阙不怕。那杀赫连诀，我沈朝凰也不怕。”


    不过是世间少几个王公贵族罢了，她敢做。


    破庙里不知从何而来一阵风，扬起了沈朝凰鬓间青丝，逆着烧作一团的火进了容阙的心里，仿若被挑起了情丝，直直打鼓。


    容阙恍了神。


    待再次反应过来后，他看着面前嫣然笑着的美娇娘，目光柔和下来，竟应道：“好。”


    沈朝凰看着容阙的脸，心里止不住地想，虽然他不过一个质子，但万一日后真的杀了赫连诀，成为那北疆的新帝呢？


    即便到时自己杀了萧闻璟的事情败露，沈家无处可去，她也依旧可以让沈家去北疆投靠这人，让他安置好上下几百口性命。


    至于自己……谋杀皇室定是九死一生。沈朝凰从未想过自己能活着回去。


    “时辰不早了，若我还未回去，府里就该闹起来了。”沈朝凰站起身拍了拍衣袍上的尘土，道。


    “此处偏远，容某送一送姑娘罢。”


    沈朝凰摇了摇头，打趣似地道：“若被外人看见你我一道，明日城中该全是你我的流言蜚语了。”


    容阙只好作罢，但他还是把人送到了沈府不远处。他们走的路甚是偏僻，几乎无人看到。在看着沈朝凰从后门进去前，容阙又叫住了她。


    “那事姑娘不必担忧，交给容某便好。”


    沈朝凰闻言点了点头以示谢意，转头便进了沈府。她走后没多久，容阙身旁便出来了身着黑色锦衣的无涯，朝着容阙道：“您吩咐的事属下已安排完毕。”


    容阙点了点头，颇有些不舍地再次看了一眼沈府，甩了甩衣袖上了马车。


    车内通体铺就着白色地毯，地龙烧着甚是舒心惬意，容阙斜靠其上，手中把玩着琉璃玉盏，眸中划过一丝算计。


    他薄唇轻启，字字眷念，“沈朝凰……”


    而与此同时另一边，曦和院内。换了一身衣衫的沈朝凰坐在桌前，望着面前自己写下的容阙二字，神情难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