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03


    “果真踹了一脚？”朱擒问道。


    “是，少爷身边的小厮长福踹了魏策少爷一脚。”小厮回道。


    朱擒来回踱了两趟，对一个小厮道:“去把少爷叫来。”


    又对另一个小厮道:“去，去淑芳斋买盒点心给魏策少爷送去。记住，这是给魏少爷的赔礼。”


    小厮揣着手应声“是”，心里却犯嘀咕:少爷不是第一次打人了，以往也不见老爷放在心上，这个魏少爷不过被踹了一脚，又没受什么伤，有什么好赔礼道歉的。就算真的伤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无权无势的外乡人嘛……


    虽然心里嘀咕，但老爷吩咐什么就是什么，还是赶紧领了银钱往淑芳斋去了。


    *


    院子里摆了张桌子，魏策在太阳底下练字。他有一段时间没握毛笔了，两天后就要去鬼谷学院读书了，趁现在有闲暇，赶紧找找手感。


    宣纸上铁画银钩，字迹间一股气势扑面而来。


    写的是李白的《行路难》:


    “淮阴市井笑韩信，汉朝公卿忌贾生。”


    写到这一句门口传来“笃笃”的敲门声，魏策搁下毛笔去开门，见是一个小厮，手里拿着一个精美的纸包裹。


    “魏少爷，小人是朱老爷的小厮，早上朱少爷的事还请您多多见谅，老爷已经罚过他了，这是淑芳斋的点心，是给您的赔礼。”小厮心里嘀咕着:这淑芳斋的点心一包要二两银子呢，老贵了。


    魏策接过纸包看了看。


    见魏策收下了，那小厮便松口气告辞了。


    魏策没把那澹城小霸王的事放在心上——事后听众人议论，也知道了他是朱将军的儿子。他虽然身上被踹了一脚，那朱离也被他一个头槌锤了最脆弱的地方，权当是扯平了。


    魏策拆开纸包拿起一块糕点尝了一口。


    真好吃！


    他不禁眯起眼睛，细嚼慢咽。吃完一块点心后，魏策便将点心分为三份，一份自己吃了，一份放盘子里留给爹爹，剩下一份重新包了起来。


    魏策拿着点心出门去，来到了城门口大街上的馄饨摊。


    现在离饭点还有点早，馄饨铺只有一个男人带着个小童在吃馄饨。老板娘则在那里包馄饨。


    魏策喊了一声:“大姐。”


    老板娘记得他:“是你啊！要来碗馄饨吗？”


    魏策摇了摇头，拿出点心包裹递给老板娘:“大姐，谢谢你之前请我和我爹吃馄饨。请你吃点心，可好吃了。”


    “这么客气啊，这点心很贵吧？”老板娘在围裙上擦了擦手。


    “你尝尝好不好吃，说是淑芳斋的点心呢。”


    “淑芳斋啊，那可贵了……”


    魏策和老板娘闲聊几句，便道:“我先回去了，下次再来吃馄饨。”


    “好的呀！”老板娘高兴地道。


    “先生，淑芳斋的点心呢。”一旁吃完馄饨的小童抬起头，垂涎地看着那包点心。


    鬼谷渊抬起头，看了看转身离开的少年，轻声道:“滴水之恩不忘报，此子甚善。”


    *


    清晨，魏家院子敲门声响起，有人在门外喊:“魏策少爷，该去上学了！”


    魏父已经去打铁铺子上工了，魏策胡乱地洗漱完，便拿了厨房的炊饼出门去坐马车。


    因为魏家院子小，也没有马厩。每天马车就从朱将军府赶到魏家院子，接魏策去城外鬼谷书院去上学。


    马车骨碌碌地驱赶着前行，街上已经摆满了摊子——卖包子的，卖馄饨的，卖烧饼的……


    马车出了城，向不远处的日渐山驶去，驶到山脚下便停了。


    鬼谷书院在半山腰，接下去魏策要爬二百多级台阶，才能到书院。


    魏策背着装着笔墨纸砚和书籍包袱向山上爬去，一大清早就运动量充沛。


    鬼谷书院一共分为上中下三个年级段，每个年级又分甲乙丙丁四个班。其中甲班最优秀，丁班排最末等。


    魏策是半途新入学的，根据学习进度，被分在了下丙班。


    魏策走向下丙班的时候，看到朱离从隔壁的下乙班出来，学院不能带小厮，他身边跟了几个同学作为拥趸。


    他本来正跟几个同窗闲聊，见到魏策，原先松快的脸色一沉。


    魏策对他点点头算是打招呼，便不再理睬他，进学舍去温习书本了。


    今天是魏策来鬼谷书院的第六天，正赶上鬼谷书院的月考。月考成绩影响分班，考得好的分到甲班，考的差的分去乙班。


    魏策虽然不指望考科举，也想进好的班级，听好一点的老师授课。


    这下丙班的老师只会照本宣科，上起课来无趣的很。


    摇头荒漠地朗诵，一上午的时间飞快地过去了。


    中午就餐时间，富贵人家有小厮从家里送饭菜过来，平民子弟则吃自己带的干粮点心。


    和魏策同一个班的孙青正坐树下吃着自己的蒸糕，有一个身形高大的学生叫他:“朱离少爷找你。”


    孙青有些惶惶，跟着那少年进了树林，在一潭泉水旁见到了正把饼揉碎了喂鱼的朱离。


    “朱离少爷，不知道有什么吩咐？”


    孙青有些战战兢兢的。


    “你坐在魏策旁边吧？”


    朱离招招手，让孙青走近点。


    “是的呢，就隔着一个过道。”


    “我要你下午月考和魏策作弊……先这样……然后……”


    孙青惶惶道:“朱少爷，这样岂不是我也会被罚，周先生十分严苛……况且作弊被抓的人要降一个班级呢！”


    旁边一个小厮道:“自然不会亏待你。”说着拿出一锭银子递到孙青手里，“做得好，还有赏！”


    孙青握紧了手里的银子，点点头:“我明白了。”


    朱离道:“去吧。”


    *


    下午未时，月考开始了，出的题目写在木板上，挂在正前方的墙壁上，学舍里一时只听见纸张的沙沙声。


    魏策凝神提笔，思路如涌泉，专注地在自己的宣纸上写字。


    考的是《孟子》，都是些死记硬背的东西，他熟。


    正专注着答题，突然听见“吧嗒”一声，一个纸团落在自己的案桌上，魏策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见周先生严厉的喊声:“孙青，魏策，你们在干什么！”几步下来将纸团捏在手里。


    “怎么了？”


    “作弊……”


    “被抓了……”


    学舍里响起低低的说话声。


    周先生一敲戒尺:“肃静，继续答题！”


    周先生叫来一个人继续监考，便对孙青和魏策道:“你们两个，给我出来！”


    魏策和孙青跟着周先生到了先生们的休息室。休息室内坐着三四个教书先生。


    “……你们有什么话说？”周先生厉声问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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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生我错了，我不该和魏策一起作弊。”孙青立刻低头认错。


    魏策有些惊讶，不知道他为何诬陷自己。但也没有慌乱，对周先生道:“我没有作弊。”


    周先生道:“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想耍赖不成？”


    魏策道:“先生明鉴，《孟子》一书，我倒背如流，实在没必要作弊。”


    周先生道:“哦？”神情狐疑不信。


    魏策道:“不信，请先生考校。”


    周先生摸了摸胡子道:“好，你若是答不上来，可别怪我的戒尺不客气！”


    魏策道:“先生尽管出题。””


    周先生:“五亩之宅，树之以桑？”


    魏策接道:“五十者可以衣帛矣……七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饥不寒，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


    周先生:“左右皆曰贤，未可也？”


    魏策:“诸大夫皆曰贤，未可也……国人皆曰不可，然后察之，见不可焉，然后去之。”


    周先生:“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


    魏策:“以德服人者，中心悦而诚服也……”


    周先生考了魏策十几次，见他果然对答如流，对他的话信了几分，锅底灰般的脸色也转晴了大半:


    “既然你没有作弊，孙青为何把答案扔给你？”


    魏策看着孙青微微一笑:“是孙青构陷于我。”


    孙青道:“是魏策让我给他答案的！”


    周先生左右看看两人，一时不能决断。


    魏策道:“其实是这样的，先生。孙青考试前找我，要我帮他作弊，考试传答案给他，被我严词拒绝，他便怀恨在心，故意在考试中诬陷我作弊。”


    魏策又转过脸去对孙青诚恳地道:“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学习是自己的事，学到知识是自己的财富。怎么能不好好学习，只想着用旁门左道呢！科举可不能让你投机取巧地通过，还是要静下心来，靠自己才行。我若是帮你作弊，才是害了你啊！”


    四散坐着的教书先生都抚须点头。


    “说得好！”周先生赞了一声，已经完全相信魏策的话，对他和颜悦色地道，“你且回去继续考试。”


    等转身向孙青，又成了个黑面阎王:“把手拿出来！”


    听着戒尺的“啪啪声”，和孙青的哭喊声，魏策气定神闲地走出房间。


    只是他与孙青无冤无仇，孙青犯得着搭上自己也要诬陷自己作弊吗？


    仔细想想，自他来到澹城，只与朱离闹过不愉快，莫非是朱离？


    不过这朱离又为何看他不顺眼？


    魏策摇摇头，也懒得多想。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他现在就想安安静静读两年书，以后当个账房先生，再兼职一下算命的……


    下乙班。


    孙宾慢悠悠地在卷子上又添了两笔，便听见门口传来脚步声。


    他抬头看去，见是魏策一人回到学舍，眼中不禁闪过兴味。


    孙宾中午看到朱离的人叫走了孙青，此时对作弊之事有个大概的猜测。


    周先生是个老古板，现场抓到作弊一定非常愤怒。


    本以为魏策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回来了。


    看着魏策坐回位置上，气定神闲地继续答题，孙宾低喃一句:“……有意思。”


    不知他是如何说服周先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