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无人问津

作品:《大唐小甜铺

    次日天刚蒙蒙亮,崔棠揉着泛青的眼眶推开房门。晨光里穆云正在打拳,拳风扫落槐叶上的晨露,鼻尖细汗在熹微晨光里泛着晶亮。


    “你昨夜......”崔棠试探着问道。


    “都说了你梦游,还抱着糖罐说梦话。”少年神色如常。


    停顿了片刻,晨风掀起他濡湿的额发,他又说道:“你放心,无论发生什么都与你们无关。”


    崔棠捏着衣角松了口气。她忽然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在这人命如草的世道,能守住自家糖罐已是万幸。


    山道传来驴车吱呀声,崔棠又想起自己的买驴大计。这些日子忙着田里的活儿都没去城里卖糖,也忘了这事儿。


    上回听徐伯说上等健骡五贯钱,连老驴也要三贯,现在这点家底还真是买不起。


    崔棠用树枝在地上画圈:“若是买驴车,一次至少可以装下百余罐饮子和糖丸。”


    她抬头问穆云:“你看上去武功了得,能不能用轻功帮我运货?”


    穆云拿起斧子反手砍断断她手中树枝:“某这身法值月俸十贯,小娘子怕是雇不起。”说罢转身上山里砍柴去了。


    崔棠看他此刻没个正形的样子,与月下那个煞气凛然的剪影判若两人。她捻起块柘糖含在口中,甜味里混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疑虑。


    她摇晃着脑袋,试图把多余的念头甩掉,自嘲的笑笑:自己都管不好还管别人,还是想想如何努力挣钱要紧。


    此时天色渐亮,崔弘捻起一撮粗茶末,沸水冲入粗陶碗时,茶汤打着旋儿腾起青烟。


    崔棠盯着那茶汤,忽然想念起现代的奶茶来,据说这唐代贵族也喝奶茶,不知今后是否有机会将饮子卖进府城里去。


    “棠棠快看!”


    贺梅娘提着湿漉漉的麻绳从井口探身:“上回湃的桑葚和树莓都还新鲜着呢!”竹篮提出水面时,紫黑浆果裹着晶莹水珠,颗颗饱满。近来官道生意趋于平稳,她想着能不能做些新的吃食。


    崔棠看到桑葚眼前一亮:“阿娘,不如我们做些果茶?”


    贺梅娘闻言笑了:“你倒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我刚就想试试这桑葚呢!”


    她把桑葚和树莓都放进石臼用石杵捣烂,量虽不多,却能爆出丰沛的绯红汁液,最后将冷却后滤过三道的粗茶汤徐徐注入。


    “这不就是桑葚莓莓嘛!”崔棠舀起半勺啜饮,酸涩混着果香在舌尖炸开。


    粗陶碗沿凝着紫红水珠,崔棠对着日光细看茶汤:“这茶末虽糙,倒衬得果香更甚。”


    “还有些酸涩,可以再加勺崖蜜!”贺梅娘眼角笑纹漾成涟漪,指尖沾着果渍往女儿鼻尖点。


    崔弘闻言急切地跳起来:“后山有个笸箩大的蜂巢!”他抄起竹编斗笠往头上一扣:“我这就去给你们取来!”


    他虽然没有妻女那么多奇思妙想,但行动力可是从不输人的。


    山岚浸透晨雾,穆云斧柄轻叩老松,枝头露珠簌簌惊落。他反手削断枯枝,不一会就垒起了小山般的柴芯。


    行至半山腰,山脚下崔家小院炊烟袅袅,似乎还能闻到糖香混着桑葚的酸甜。


    穆云忽然忆起月前暴雨夜,他蜷在古树枝桠,看这一家三口躲进自己曾藏身的山洞。彼时他伤口渗着血,听着洞内传来压低的絮语:


    “明日先修灶台……”


    “屋顶茅草不结实,迟早换成瓦片……”


    “得给棠棠打个竹榻……”


    明明淋得如落汤鸡,还无处栖身,却听不出半分绝望。少年攥着染血的袖角,看贺梅娘用火堆烘烤衣衫,暖光映得洞壁都温柔三分。


    在他躲藏在山林的日子里,晨起总能瞧见贺梅娘在檐下煮饮子,晨光给她的身影罩上一层柔和的光晕。崔弘劈柴时总哼着奇怪的曲子,修起屋子来老练得堪比长安城里的大匠。


    最奇是那圆脸小娘子,小小年纪却透着一股机灵劲,指挥家人重修屋舍的模样,倒似沙盘演兵的将军。


    那日他实在饿极,趁夜摸进柴房。粗陶碗里温着的黍粥,竟被他尝出了一丝甜味。


    忽的一声惨叫打破穆云的回忆。


    他足尖轻点跃到高处,见崔弘那莽汉顶着斗笠正被蜂群追得抱头鼠窜,手里还抓着半截野蜂窝。


    “崔叔闭气!”穆云脚踏树枝奔至近前,猛地扯下衣衫浸入溪水,旋身甩出时衣衫如网,兜头罩住狂奔的崔弘,野蜂撞上湿布纷纷坠地。


    崔弘扒开衣袍露出肿成馒头的脸,眼睛却亮如星子:“二郎好身手!方才那招踏叶而行,可是传说中的轻功?”他心中狂喜,这不就是从前武侠片里才有的功夫!


    穆云怔忡望着这个老实憨厚的中年汉子,山风卷来小院飘散的甜香,他突然觉得这风都比往日温暖几分。


    待送崔弘归家,母女俩见状又好气又好笑。


    贺梅娘捣烂石臼里的野菊花,糊在崔弘肿成寿桃的脸上,勒令其在家休息。


    “快尝尝!”崔棠举着竹筒到穆云唇畔,还往里头添了勺野蜜:“新做的紫云饮!”依旧是她绞尽脑汁想的好名字。


    “紫云饮?”少年听到“云”字耳尖忽地一红,喉结滚动着咽下紫红浆液:“尚、尚可......”


    崔棠没注意他的异样,已旋风般收拾起陶罐:“今日定能卖空十罐!”


    正午官道蝉鸣声里,崔棠蹲在茶棚阴影里数着空荡荡的钱罐。紫云饮在竹筒里泛着瑰色,却一上午都没开张。


    试喝的役夫们啜了口就咧嘴:“酸唧唧的,哪有酸梅汁解乏!”


    隔壁周娘子挽着竹篮凑近道:“我家囡囡倒是爱喝得紧。”


    “要我说,这饮子该送去县城茶楼。那城里娘子们就爱这些花哨物什,卖价能翻三倍!”她思索道。


    周娘子搬了个墩子,一边飞针走线补着破洞的麻衣,一边闲话:“说起县城,近日倒有个新鲜事,那汤饼西施你们知道不?”


    “是不是年纪轻轻守寡那个秦娘子?我上回路过那铺子生意可好着呢!”崔棠挤过去。


    周娘子点头,语气略带惋惜地道:“是她!只是那手绝活你是看不到了,她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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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关了铺子去做县尊妾室去了。”


    贺梅娘搅动酸梅汤的木勺顿了顿:“秦娘子怎的如此想不开?妾不过今日赏你匹绢,明儿就能发卖出府。”


    她褪色的披帛拂过装糖霜的竹匣:“倒不如这锅灶,风吹雨打也搬不走。”


    周娘子咬断线头道:“钱箔动人心呗!连那铺子都要卖了。”


    崔棠耳朵一动,问道:“那卖出去了吗?”


    周娘子摇头道:“没呢!那地段——转过弯就是县衙,要卖八十贯哩!”


    崔棠咂舌:八十贯钱都购买骡子车队了!她在心里盘算了下余钱,暗暗可惜。


    她将竹算筹拍在案上:“要我说立个女户开间食肆也无甚不好,何必依附于他人!”


    穆云想起自己从西域远嫁长安的阿娘,“许是经商艰难,《唐六典》言士农工商……”


    “金丝雀离了金笼就饿死呢!胡商的一盏琥珀杯抵得县令半年俸。若我能把甜水铺开遍江南道——”崔棠眼底似有火光跳动。


    她歪头冲周娘子眨眼:“定要让王叔供瓜果,阿婶管账目!”


    “好好好,棠娘发达了可莫忘我们!”周娘子掩唇直笑。


    穆云摩挲着手中竹筒,绛紫色的糖水倒映出六岁那日的雕花窗棂——他捧着《论语》站在庭前,他那出生世家的继母染着蔻丹的指尖戳在他眉心:“商贾血脉终是下品,也配科考?”


    盛夏蒸腾的水汽漫过少年微颤的睫羽,她看着崔棠畅想未来的模样倒比朱雀街上鲜衣怒马的纨绔更自在。忽觉若世人皆能如他们这般凭双手挣生计,哪还有门户贵贱之争?


    暮色四合,路口的杂草被晒得发蔫,崔棠数着钱罐里可怜的六枚钱。一个坐马车的小娘子买走两盏,另一盏是过路的货郎买走的。余下的只能几人自己消化了。


    那紫云饮一天下来已被闷成深褐色,早已不如晨起时的瑰丽色彩。


    “这温热果茶,甜腻腻喝着倒像吞了团火。”贺梅娘抹着汗将最后半盏一口饮尽。


    崔棠托腮道:“若是能用冰……”


    “小娘子说笑呢?”路过的脚夫灌着酸梅汤插话,“咱这地界一段冰至少得两贯钱,再说还需冰窖储冰。”


    崔棠心知肚明,在这年头,冰块可是稀罕物。若是自个儿动手制冰,兴许能用上硝石。此刻她懊悔不已,早知如此,当初就该多学些理科知识,也不至于现在对硝石的采集一窍不通。


    夜色如墨,崔棠左手捏着桑葚往嘴里送,右手则从陶罐中一枚枚地数着钱币。按这些日子攒下的钱,想要买下一间铺子,哪怕是偏僻地段,也还差得远呢。


    那被她随手扔在钱罐里一段时日的槐花玉坠,忽然幽幽地泛起了微光。崔棠用沾满桑葚汁的手指挑起坠子,只见那玉坠的花瓣渐渐布满了血丝般的纹路。


    “烫!”玉坠脱手掉入竹杯中,她慌忙捞出坠子,用衣袖擦干。心里琢磨着,明天一定要把这古怪玩意儿拿给阿娘瞧瞧。


    当她沉沉睡去时,却浑然不知那竹杯中的汁液已悄然凝结成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