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雨夜惊梦

作品:《大唐小甜铺

    暴雨如矢,古槐虬枝在电闪雷鸣中狂舞。


    崔棠攥紧颈间槐花玉坠,花瓣冰凉硌得掌心生疼,身后的破茅屋在呼啸风雨里“嘎吱嘎吱”摇摇欲坠。


    父亲崔弘正用肩头抵住将倾的西墙,雨水浸透了他的粗布衫。


    “三……二、一!”


    惊雷里,母亲贺清蕙颤抖地倒数着。


    胸前的玉槐花倏然发烫,幽绿荧光映出三人眼底的希冀……


    半个月前。


    作为大厂新晋营销主管,二十六岁的崔棠在市场部一众牛鬼蛇神中厮杀出来,谁见了不夸一句年轻有为。


    为了庆祝升职加薪,她带着爸妈去山里租了个民宿度假。谁知第一晚就遇上了暴雨,三人只好在雷雨声中早早睡下。


    清晨,崔棠是被额角的刺痛惊醒的。


    她闭着眼往枕边摸索手机,却摸到一些粗糙潮湿的……茅草?


    “这民宿卫生也太差了吧……”崔棠开口抱怨,喉咙里却滚出一串软糯糯的少女音,惊得她猛然睁眼。


    歪斜的房梁漏下天光,斑驳光影里母亲贺清蕙褪色的黄栌长裙上还沾着灶灰——


    等等,老妈什么时候换的汉服?


    贺清蕙听到动静忙转过头,手里还攥着豁口的陶碗,指尖悬在碗沿打颤。她声音略带犹疑地试探:“棠……棠?”


    崔棠揉着朦胧的睡眼问道:“老妈你站那么远干啥?”


    贺清蕙闻言一颗心放了下来,提着裙摆飞奔而来紧紧搂住崔棠:“可把我吓坏了!”银簪在晨光中簌簌颤动,她心有余悸地道:“一觉醒来衣服换了不说,你还变小学生了呜呜呜……”


    此时崔棠才看清母亲的样子:靛青窄袖短襦外罩着半臂,腰间杏色帛带洗得泛白——活脱脱一个唐代农妇。


    她目光往上移,突然发现贺清蕙鸦青鬓角下那张年轻了二十岁的脸,惊得声调都劈了叉:“妈,你返老还童了?!”


    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崔棠猛掐了大腿一把,痛得呲牙咧嘴。


    崔棠环顾四周,似乎没看到父亲崔弘的身影:“我爸呢?”


    贺清蕙仿佛此时才想起崔弘,忙对着屋子另一边大喊:“老崔——老崔醒醒!”


    鼾声戛然而止。


    崔弘从茅草堆里弹起来,一身褐色麻布缺骻袍沾满了草屑。


    他迷瞪着眼往腰后摸手机,却抓到把生锈的柴刀:“老子的席梦思呢?”


    瘸腿木凳哐当倒地,惊飞了篱笆上打盹的麻雀。


    不远处一阵犬吠声响起,隔壁篱笆后探出个包着青布帕子的脑袋,嘀嘀咕咕不知在说些什么。


    等崔弘看清远处晨光熹微中的母女俩,不由惊呼出声:“你们俩穿的这啥?这是哪儿?”


    水缸前顿时挤作一团,水面倒映着三张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贺清蕙二十七八的样子,银簪插得歪歪斜斜,倒显出几分娇憨;


    崔弘幞头下的古铜色面庞寻不到半条皱纹,粗布缺骻袍裹着精壮身板;


    最惊悚的是崔棠自己——双垂髻用青布条系着,杏眼圆腮活脱脱就是个豆蔻小娘子。


    一滴露水自檐角滴落砸碎倒影,恍惚间一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涌入崔棠的脑海:


    阿耶崔弘,在族中行五,幼年父兄战死沙场后,母亲也改嫁他乡。因性子老实木讷,常受欺辱。家中田产自幼被长房“代管”,只剩十亩荒废的山林地,平日靠上山砍柴或是帮长房做工换取些粮食。


    阿娘贺梅娘更是个谜。除了姓贺,关于自己十六岁前的事情她一无所知,许是那年从崖边跌落摔伤了脑袋所致。因昏迷在梅树下被崔弘捡回来,便唤作“梅娘”。


    十二岁的崔棠,是家中独女。虽然家境贫困,却备受父母宠爱。阿娘会在泥地上教她认字,阿耶会给她刻木雀儿。


    ……


    “我们,这是穿越了吧?”贺清蕙突然抚掌打破陷入思绪的父女俩,她眼底闪着奇异的光,倒比发现超市鸡蛋打折时还兴奋三分。


    崔棠扶额苦笑:“妈你是不是偷看我桌上那本《大唐穿越宝典》?”看小说是母女俩闲暇时共同的爱好。


    “那什么..……”贺清蕙耳尖泛红,“看这不就可以用上了嘛!”


    她抖开了在米缸底发现的油纸包——三枚开元通宝,一份褪色婚书上“景云二年”的墨迹洇着槐香,一个槐花玉坠子。


    “值钱的都在这了……”贺清蕙颇有些失望地道。


    崔棠忽地抓起玉坠,也是奇了,这坠子竟与那现代民宿钥匙上的挂坠如出一辙。


    崔弘直跳脚:“放屁!你俩别神神叨叨的,定是那黑心客栈的仙人跳!”


    他抄起锈斧就要往外冲,却被门槛外半人高的蒿草浇了满头晨露。


    晨风卷着蒿草掠过门槛,送来远处断续的鸡鸣。


    炊烟袅袅升起,那裹着粟米香的晨风里,分明混着几声字正腔圆的吴语吆喝:“新炊雕胡饭——三文管饱咧!”


    “咕噜——”此起彼伏的肠鸣声响起。


    “什么事都没有吃饭大,不管了先做饭!”二十多年家庭主妇的经历,让贺清蕙迅速找到了眼前的重点。


    她蹲在灶台前扒拉陶瓮,粟米粒从指缝簌簌落下,挽起袖子露出小臂内侧一粒朱砂痣——竟与现代分毫不差。


    “统共就这些,混着野菜熬粥罢。棠棠去溪边洗野菜,老崔劈柴!不对——”


    她忽地伸手拦住崔弘叮嘱道:“以后不能叫老崔了,得喊郎君,你得喊我梅娘。”


    按照穿越小说的经验,要想好好生活不被当作妖怪抓起来,首先要融入环境。得亏自己看书多!


    崔弘乍一听浑身一颤:“还怪不习惯的……”


    毕竟在现代两人已是四十八九岁的中年夫妇,这称呼多少有些肉麻。


    装着四十九岁灵魂的崔弘,虽然并不理解穿越这件事,但脑袋里多了很多乱糟糟的记忆却是真的。


    他骂骂咧咧抡起斧头往外走,却忽然怔住:这身手,这体力,比年轻时扛楼板的自己还厉害几分。


    几日过去,浑浑噩噩度日的崔棠一家才逐渐相信眼前的一切不是梦境。


    这若是家普通农户倒也罢了,偏偏原身一家穷得只剩下这不甚坚固的祖屋了,三人岂会甘愿放弃现代的大好生活。


    接下来的日子,崔棠和父母一边战战兢兢地扮演着破落户一家,一边想尽法子折腾试图回到现代。


    这已经是他们穿越后的第二十五次尝试了:对玉槐花念过经,跳过隔壁的茅山溪,晃过院子里的老槐树,还对着火折子许过愿,连现代生日歌都唱了三遍……


    今夜忽然风雨大作,崔棠福至心灵想到穿越前夜也是这样的雷雨天。便打算在同一个时辰再试一次这玉槐花。


    “轰——!”


    难道要回去了?崔棠激动地手舞足蹈:炸鸡奶茶,我来了!


    只见那雷火在槐树枝桠前忽地转了个弯,劈中了屋脊,茅草一下子被点燃,房梁传来吱嘎断裂之声。


    崔弘暴喝一声“躲开”,搂着妻女滚到一旁。


    继而传来梁柱坍塌的轰响,承载全家口粮的瓦罐“哐”一声被压碎,半袋糙米混着雨水冲进了沟渠。


    崔棠和父母面面相觑。


    檐下一滴水珠“啪嗒”落进她张大的嘴里:“凉了……我们怕是回不去了。”


    崔弘气急败坏地一抹脸上的雨水:“这劳什子穿越法,老子不试了!回不去就回不去吧!”


    贺梅娘早习惯了崔弘这炮仗脾气,拉着他避到灶屋檐下:“起码一家人在一起,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


    毕竟看过几百本穿越小说,她还是有些底气的。


    崔弘思忖半晌拍着胸脯道:“也是!当年负债,我俩都在路边卖过水果,还怕从头来过?“


    从八十年代闯过来的父母,或许跟崔棠这种生活在富足年代的人不一样,天生就有股野蛮生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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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活力。


    “可我们今晚住哪儿啊?”崔棠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虽然那房子的火势被雨浇灭了,却已倒塌完全不能住人。


    不是她想打击父母的雄心壮志,实在是此刻三人还淋着雨呢……


    崔弘摸着下巴思索着道:“我记得后山上有个山洞,崔五郎小时候躲过。”


    贺梅娘突然拽过两人:“嘘——”


    外头忽然炸响尖细的吴语:“崔五!里正让我来传话——”


    一个头包青布帕子的妇人撑着伞叉腰立在篱笆外,身后跟着个披着蓑衣的税吏——是邻家周娘子和里正家仆王大。


    王大踹开半塌的篱笆,甩着竹筹,腰间蹀躞带上串着数十枚铜钱叮当作响:“渠塘捐五十文!”


    “老天爷呀,梅娘你家这屋子怎的塌了!”周娘子挤上前惊呼。


    崔弘刚要开口,贺梅娘猛地掐他后腰。


    贺梅娘拎起沾满泥浆的披帛角,抽抽嗒嗒往周娘子怀里一歪:“周姐姐瞧这瘟天雨,偏生把屋子压垮了半边去。”


    说着又呜呜咽咽抹起泪来:“我们娘俩命比黄莲苦,这税钱......”


    崔棠顺势“扑通”跪坐在泥浆里:“王阿叔看这米!”


    她捧起泡发的糙米往泥水里一摔,“扑簌簌”溅起水花:“这米水耗子都不吃了,能不能跟里正阿翁说说宽限几日?”


    米汤顺着指缝滴在玉槐花上,花蕊微不可察地一亮。


    王大“呸”地吐出嘴里的雨水,羊皮靴跺得水花四溅:“老子管你是耗子偷米还是雷公劈房,税钱我可做不了主——”


    话音未落,周娘子突然把油纸伞往贺梅娘头上一怼。她拍着王大的蓑衣嗔道:“瞧这铜钱大的雨点子,砸得我家鸭崽子都缩脖子!”


    说着又往崔棠怀里塞了包姜片道:“本就是想着你们母女怕寒来送这个的,煮水最祛寒。”


    王大被雨帘糊得睁不开眼,鞭梢胡乱挥向冒烟的茅顶:“至多宽限五日!”忽地一阵妖风卷起焦茅草,正糊在他嘴上,呛得连呸三声。


    周娘子看似碎嘴,倒是个热心肠,她把王大往外头扯:“你赶紧往前头张家去吧,夜里这路滑得哟——”


    她家郎君王仁是里正的远方侄儿,在王家仆人面前多少有几分颜面。


    看着王大悻悻而去,周娘子硬拉着崔棠母女去家里:“我家郎君去镇上给我阿耶送货了,今夜这雨怕是不回来了,你们来我家不妨事的。”


    见崔弘几人坚持不去,她只得折返回家取些干衣干粮,发间银梳都在跑动间歪了:“快换上!我家那口子前年短打的衣裳,五郎莫嫌窄......”


    贺梅娘拉着崔棠和崔弘再三道谢,雪中送炭不易,这份朴素的恩情她记在心里了。


    眼看三人往山脚去,周娘子急得直跺脚:“那洞窟早塌得剩狗窝大小!”


    崔棠跟着崔弘深一脚浅一脚摸到山脚,她看着眼前狭小的地方哭笑不得:“阿耶,我觉得咱还不如借住周婶家——”话未说完额头“咚”地磕在石壁上,还震落几粒碎石。


    崔弘挠挠头,他也不知道原身记忆里小时候的山洞,如今只能堪堪容纳三个人坐下。


    贺梅娘已经用火折子升起火宽慰道:“今晚凑活一下吧,许是明日就晴了。”


    崔棠挤到她身边刚想坐下,却瞥见旁边有几滴暗红色的血迹。


    洞外林间忽有枝条断裂声,惊得火堆“噼啪”爆出火星。


    “这山里不会有野兽吧?”她缩在湿褥子里打颤,“这血乎刺啦的......”


    崔弘抄起柴刀要探,鞋尖忽地踢到什么东西,低头一看是块白森森的动物骸骨。


    “怕是野兔、黄大仙之类的。”他故作轻松地笑,喉结却滚了滚。


    本想着为妻女守夜,但一夜折腾的疲累让崔弘眼皮子开始打架,没多久也沉沉睡去。


    瑟缩着睡着的几人,并未听到官道方向忽有马蹄声碎,惊起寒鸦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