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金銮城后不久，他们又被安排回了岚水别墅。它在闲置的一年里落了不少灰，应霁里里外外打扫了三天后，才去医院接回燕无乐。


    她的情况有所好转，但不稳定，生物钟紊乱得昏天暗地，常常一睡就是二十多个小时。


    好在应霁有的是时间。


    岚水区群山环抱，高大的乔木郁郁葱葱，四季都云雾缭绕。他们的别墅位于山腰，朦胧的水汽偶尔漫过窗棂，在室内升腾起一股幽幽的潮气。


    黯淡又素净，处处都是燕无乐私下的风格。


    偌大的别墅内了无人气，应霁也不想出门，闲下来就在她睡成一团的床脚旁组装机械螃蟹。那两枚芯片几经辗转又回到了他的手上，数据全无，他想试试能不能恢复。


    虽然一年的时光足以迭代各种型号的家政机器人，但他还是把芯片要了回来。


    ……两个聒噪的小东西。


    别墅内没有太多额外硬件，应霁打算把它们塞回别墅内置的语音助手，没有可移动的实体，但它们能通过室内光屏对话。


    正想着，背后忽然传来悉悉索索的动静。


    燕无乐醒了，她从被子的另一端钻出来，把头搭在他肩上，“在干嘛？”


    “你忘了？”


    “那倒没有。”


    芯片上充满划痕，路过卧室的监测仪时还会被警告携带宇宙射线。她怎么可能忘呢，只是现在平静得有些不真实。


    他们又回到了最初的别墅内，窗外树影绰约，卧室静谧昏暗，岚水区独有的雨季即将到来。除了变大的星历年份，好像一切都没有改变。


    她趴在床沿，看着他出去又回来，卧室内幽幽亮起的光屏显示芯片已激活，剩余适配时间一天半。再连接机械臂上的个人终端，一连串红点跳出，燕无乐翻了翻，先点开了齐知洲的。


    「独立人格的认定流程到最后一步了，所有资料已经送到星际大法院，最近就会有结果。」


    「经过评估，我们驳回了DM风投对A97的索要申请。它说它想出去看看，或许可以让它协助天体勘探。」


    「你身体怎么样了？」


    她动了动手指：「好多……」


    还没打完，对话框中就送出了新消息：「谢谢你了，有空再聊。」


    燕无乐戳了应霁一下。


    “公事公办，很得体。”他也坐上床边，“齐知洲要是有眼色，就不会来打扰你休息。”


    “我是说你的事情——人格认定下来之后，你就是合法的金銮城公民了，之后打算做什么？在科鸢上班？”


    “上班超无聊的，你想不想去读书？读个研什么的。”


    但这样对人类学生不公平吧。燕无乐头疼地想，扭头就看见应霁似笑非笑。他抖开被子盖回燕无乐身上：“以后再想吧，我也不知道。伤者现在需要休息。”


    “躺的够久了。”燕无乐又陆陆续续回复了其他人的消息，郁莱摇身从军方小伙们中转了出来，正在开拓新的社交圈，而莫狄被她爸妈嫌弃懒散，正苦不堪言地参加科鸢培训。


    燕无乐一笑，顺手给他的朋友圈点了个赞。


    整得她也不想那么快回到岗位上了。


    窗外雨声阵阵，她拿上橱柜和地下室的钥匙，头一次郑重其事地给他介绍每处细节。充能装置被从柜中拖出，地下室内也有很多她做实验时的遗留物。


    一年过去，落了些灰，但还能用。


    机械臂内也有她研发和调试时保存的所有数据，她备份了一份给他，只要他想，他随时能取用。


    一套流程下来天色渐暗，医护机器人送来晚饭后又给她测了心跳血压，她在转好，它们也不多待。


    很快，别墅又被包裹在巨大的静谧中。傍晚蓝调透过窗口透进，燕无乐百无聊赖地拉开冰箱，这是她过去的习惯，每当孤独感即将袭来时，她都要找点什么转移注意力。


    冰箱里整整齐齐地出现了两排啤酒。


    一只大手越过她，从中直接拎出两听。燕无乐揶揄地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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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个身：“刚医嘱才说我不能喝酒。你个坏人。”


    应霁另一只手牵上她，领着她上了别墅天台。


    雨停了，栏杆处湿哒哒的，他这才把啤酒正面转到她面前，除了最新的生产日期外，还有一行明晃晃的“无酒精”。


    燕无乐：“嘁。”


    “现在是坏人了？”应霁把打开的啤酒递给她，自己又扣开另一罐，白色的浮沫呲啦啦地涌出，伴着山间凉爽的夜风，像一场小小的海啸。


    另一场海啸碰了一下他。


    燕无乐抿了一口说，她在装置中看到了很多。


    “不只有张涵安排的，还有在流放者之家时我看见的。”多到无从开口，“各个时空的大家……唉。”


    她还没彻底恢复，思绪又随着情绪飘荡，说的内容也很跳跃。而他安静地听着，即使他已经通过空间站的操作面板看过所有她的所见。


    一幕幕复杂又合理，话到嘴边变成喟叹，酒入愁肠，眼前的世界好像又渐渐明朗。


    云销雨霁。


    大雨洗刷过后，夜朗星稀，远方的金銮主城区流光溢彩，灯红酒绿下是人们在告别星历1763年的最后一天。


    人类首次登陆环形城的日期被定为金銮城的新年，个十百千位的数字进阶后，大家依然为新年欢心雀跃。


    终于，烟花炸响——


    五彩斑斓的花火如碎钻在天边骤亮，一簇接着一簇，它们很快熄灭坠落，然后又被新的烟花碾过。刹那间的闪耀被延续了许久，很漂亮，倒映在二人眼中，明明灭灭。


    燕无乐转了下机械臂的手腕后重新看向他。


    应霁一愣，他清楚地感知到，自己的终端收到了一份文件：抬头是星际大法院。


    她笑意不减，又碰了碰杯。


    “新年快乐。”


    希望幸福降临于你，权利与自由与你相随。你的人生将在时空延续，即使短暂，仍然无价而唯一。


    新年快乐。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