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第 2 章
作品:《罪臣夫妇互换日常》 *
差役们三两成堆,有人抱怨今年天热得早,还没入夏已是燥得厉害。过去一个月里更是滴雨未下,怕是年景不好。
不会有人知道,此时此刻竟有人互换了身体。
那坐在石头上的人眼底划过一抹疑惑,很快又消失不见。纵然人还是那个人,姿态也未有任何的变化,身体里却已是另一个人。
“大嫂,你也喝点水吧。”霍鹂不知何时过来,端着一碗水。
夜炁看着她,又看向不远处的赵氏,神情隐有几分动容之色。
昔者庄周梦成蝶,不知周也,不知蝶也,那么他呢?
“多谢。”
这两个字才一出口,他瞬间归于黑暗。
与此同时,南嘉回到自己的身体。
经此诡异之事,她得现两个结论:一是那空间认的是她这个人,而不是她所在的身体,因为刚才她在别人身体时,空间并没有消失。二是互换身体的主动权在她。
这两点都利于她,唯有那个人的反应让她意外。
阖京上下皆知,未朝最年轻的国公爷因长了一张肖似先太子的脸,极得顺宗皇帝的宠爱。
顺宗与先太子皆是德宗之子。
德宗痴迷丹术妄求长生,日日耽于求仙问道,不临早朝不问民生,一应政策杂乱无章,致使朝纲动摇人心坠坠,局势危如累卵。
江山基石不稳之时,年仅十岁的先太子临朝,以太子之名代父监国。上安朝堂,下抚百姓,历时数年力挽狂澜。
可惜慧极必伤,天妒英才,纵然先太子禀赋于天,有百龙之智,却体弱多病。因日夜苦心孤诣殚精竭虑,终年不过弱冠之龄。
而顺宗,是他一直带在身边教导的皇弟。他大限将至前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居然让德宗同意退位,让位给顺宗。
顺宗在位期间,对于长得像自己皇兄的霍让可谓是圣宠至极。但凡进贡之物第一个送去的就是镇国公府,还任其自由出入宫闱。
正是因为这天下独一份的宠爱,才纵得霍让飞扬跋扈,行事张狂目中无人,以至于在今上继位后仍不知收敛,最终酿成大祸。
然而刚才对方用自己的声音说话时,那低沉的语气中听不出任何情绪。没有惊恐,没有害怕,也无一丝颤抖,分明是个处惊不变之人。
莫非以前都是装的?
若真是装,那也装得太好。
人心难测,真也好假也好,摆在眼前的事实是霍家遭了难,她也受到牵连。她本不应该陪着霍家人一起受苦,所以这份苦她能不吃就不吃。
她去水沟取了一些水,再折了些草,然后朝囚车走去。
离得近了,更能看清那乱发之下的脸,安静而凄美。长得像已是这么的出众,那位惊才绝艳却短命的先太子该是何等的风华过人。
可惜了。
死的太早。
她用草沾了水,替囚车里的人润着发干发白的唇。
“姓霍的,等会我要借你的身体一用。你不许嚷嚷,也不许告诉别人,否则你就等着我们一起被当成妖怪烧死。我警告你,我的身体你不许看也不许摸,听到没有?要是你敢碰一下,我就废了你的第三条腿!”
夜炁:“……”
他一朝重生,原以为借尸还魂已是怪诞至极,万没想到还能与人互换身体。听此女之言语,似是半点不以为奇,且还能运用自如。
她到底是什么人?
“这第三条腿嘛,你应该懂吧,宫里很多人都没有。”
“……”
“我等下把身体借你一用,你要是同意,就回一个好字。要是不答应,就回一个不字,明白了吗?”
南嘉说完,心下默念。
“换!”
须臾,她又陷入黑暗之中。
而夜炁,也重见天日。
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回了一个好字。
南嘉心下哼哼,算这个王八蛋识相。
不过她可不信这色胆包天的人真能说到做到,万一摸了她碰了她,她还不得膈应死。关于这一点,她有办法。
身体换回来之后,她甫一转身,对上霍家人复杂的目光。
赵氏感慨道:“是我们疏乎,还是你这孩子心细。”
沈氏撇了撇嘴,一脸的别扭,“身为女子,衣食住行上照料自己的夫君是天经地义。她不过是尽自己的本分而已,姐姐何必大惊小怪。”
她才不会承认自己这个亲娘不如一个外人心细,还在为自己找借口,“事情一桩接着一桩,我要顾着谦儿和珠儿,实在是力不从心。以后让儿那边,就交给你了。”
南嘉点点头,什么也没说。
这个反应,倒是出乎沈氏的意料,看她的眼神多了些许的怀疑,却不知她之所以如此痛快答应,为的是自己。
半炷香后,闫怀安下令继续前行。
枷锁重新套牢双手时,南嘉这才和囚车里的人互换身体。
她能感觉到这具身体上的伤痛,只是仿佛隔着什么东西似的,倒算不上是切身体会,痛感也不怎么强烈。
囚车晃晃悠悠的,即便是时而颠簸也强过靠自己的双腿一步步地苦熬,也不知道占据自己身体里的那个人此时是什么模样。
是咬牙切齿呢?还是敢怒不敢言?
夜炁什么表情也没有,连牵着他的差役都暗生佩服。
半个时辰不到,其他人已然再次体力透支,沈氏口干舌燥,用生硬的口吻命令他,“你去……你去和他们的头说说,让我们再歇一歇。”
他置若罔闻,不予理会。
沈氏有些不满,没好气地说:“我和你说话,你……”
话还没说完,被他淡眸一扫,莫名觉得遍体生寒,再也不敢多说什么。等缓过劲之后不无恨恨地想着,这庶女就是庶女,当真是没有教养。
一旁的霍谦几乎是被差役提着往前走,一路都在哼哼叽叽,眼下更是干嚎起来,“我走不动了,我真的走不动了,我要死了……”
他年纪小,还以为耍个赖,人人都会顺着他依着他。
沈氏见之,自是心疼到不行。
“谦儿,谦儿,你再忍忍。”她无法,再向夜炁开口,“你如今已是我霍家的儿媳,身为长嫂,你就忍心看着谦儿受苦吗?”
南嘉有些好笑,这个沈姨娘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口中的霍家儿媳正是自己的好大儿。
她倒要听听,那个人会说什么。
“锲而坚之,是为练骨。锲而忍之,是为铸心。以全力而所向兮,虽功不成亦未悔。这是霍家祖训,你可记得?你身为霍家子孙,岂能这般无韧无坚?”
竟然是抬出霍家的祖训,看来这个霍让还挺会吓唬自己的弟弟。
走在后面的赵氏回过头来,虚弱地问夜炁,“你……你怎知我霍家祖训?”
夜炁眼神如晦,“孤……估计是以前听霍国公与……我父亲提起过。”
赵氏深信不疑,“原来是这样。”
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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怜那霍谦,被夜炁幽沉的目光一看,吓得直吞口水,再也不敢出声。
没有人再说话,也没有人再抱怨什么,南嘉总算是放下心来。
看来那个人说到做到,应该不会把他们互换身体的秘密说出去。
以夷制夷,霍家人还是让姓霍的去操心吧。
*
天黑之前,众人到达鸣山驿。
鸣山驿的驿长姓伍,其妻王氏看上去是个爽利人,夫妻俩忙里忙外的安置所有人。差役们住屋,犯人们则关在驿站的柴牢中。
南嘉不甚安稳地睡了一觉,囚车一停她就醒来,直到一行人都入柴牢,这才念了一个“换”字诀,回到自己的身体里。
一抬头,正对上闫怀安复杂的目光。
“闫大哥,你怎么了?”
难道是睡着之后,顶着她身体的那个人做了什么事?
闫怀安的黑脸上隐有一丝不自然,但眼神很是郑重,“林二姑娘,你可有什么话要托人带回京都?”
原来是想帮她。
有那么一瞬间,她起了想用金子收买此人的心思。但这念头刚起,又熄灭。一次两次用几颗金豆子还能说得过去,多了必会引人怀疑。
“多谢闫大哥,事已至此,我还是不要给家里添麻烦的好。”
闫怀安不再说什么,转身给其他人解开枷锁。差役们将囚车里的人抬下来,平放在角落的干草上。
不到一会儿,柴牢中响起沈氏的哭声。
南喜闭着眼睛靠在墙上假寐,她如今能和人互换身体,可以免去跋涉之苦。但若想利用空间,还得从长计议。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不小的动静,有人声还有马蹄声,应该是还有人来投宿,且来的人还不少,来头也不小。
她蓦地睁开眼,走到窗户边往外看。
天色已昏暗,院子里一下子涌进许多人马,那些人一个个军甲森森,看上去气势极其的吓人。尤其是那为首之人,一身的细鳞甲,佩金环大刀,威风凛凛有着虎狼之态。
伍驿长已出去接待,恭恭敬敬地告诉来人,说驿站已经住满,再安排不下。
“噗”
只见一人拔刀而向,怒喝,“你个不长眼的东西,我家都护今晚就要住在这里,你让那些人赶紧走。”
“这…这…”伍驿长很为难,他官小,得罪不起堂堂都护。不得已,他只能和闻讯出来的闫怀安商量。
闫怀安也不想惹事,点头同意。
如他们这样的差役,押解犯人的途中风餐露宿是常事。既然驿站住不下,那他们今晚只能宿在荒郊野外。
“慢着。”那都护傲慢地叫住他,问:“你们押的是什么人?”
他没有立刻回答。
这一刻的迟疑让南嘉心头一紧。
她赶紧低声对沈氏道:“别哭了。”
沈氏还在抽抽答答,“让儿遭了这么大的罪,我可怜的让儿……”
地上的看似无知无觉,如同一个死人。但只有南嘉知道,那个人肯定能听到所有人说的话,也知道周围发生的一切。
这混账东西无论遭了多大的罪,那就是自作孽不可活。
很多脚步声朝柴牢而来,伴随着闫怀安的阻挠。
“大人,霍家所犯欺君之罪,不可随意探视。”
“本官与霍家有旧,理应探视一二。”
“大人……”
“滚开!”
一群人涌进来,柴牢内瞬间火光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