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 1 章
作品:《罪臣夫妇互换日常》 两日前,宫宴上发生一桩丑事。
镇国公霍让醉酒后离席,被人找到时,正与新进宫不久的柳美人衣冠不整地纠缠在假山之内。
天威不可犯,更何况是在皇帝头上种草?
今上龙颜大怒,当场将他下狱。
一时之间,霍家人心惶惶。
府中以西宽敞却幽静的院落中,下人们进出无一不是大气不敢喘,面色坠坠眼神惴惴,皆是畏手畏脚小心翼翼的模样。
与他们的胆战心惊不同,霍老夫人赵氏倒是神色如常,一应作息与平日里一般无二,依旧细心照料着院子里的花草。
有下人私下揣测,言道国公爷非她亲生,也不怪她不上心。
当年她嫁入国公府后连生三女,因着霍家有三十无子,方可酌情纳妾的祖训,直到老国公霍潜年过三十,才由霍太夫人作主纳其表妹沈氏为妾。沈氏隔年生下长子霍让,三年后生女,又过七年再诞一子。
期间赵氏亦有过身孕,一朝分娩生的还是女儿。如今她前头生的三位姑娘已经出嫁,留在身边的唯有五姑娘霍鹂。
霍鹂脚步匆匆地进来,打眼看到她还在修剪花枝,尚带稚气,稍显婴儿肥的秀丽脸庞上划过些许喜气。
“娘,前院已布了红,我听说林家已经应允,今日就将棠姐姐嫁进来。”
她说的林家,是定国公府。
定国公府和他们镇国公府乃是当世最为显赫的人家,索有南镇北定之说。两家自来交好,更是许有儿女亲事。
霍让出事之后赵氏闭门不出,一没有为庶子四处奔走,二没有进宫跪请开恩,一应周旋相求事宜全是沈氏作主。
沈氏求到林家时,林家人闭门不出,仅派个管事应付她,那管事传主家的话说秽乱后宫堪比谋逆之罪,兹事体大无能为力,但无论霍家如何,两家的婚约仍旧作数。
这话于她而言,是救命的稻草。她借由为自己儿子冲喜的幌子,要求林家嫁女,原以为能拿捏林家,谁料林家竟然同意她的无理取闹。
赵氏望着被修剪一新的木槿花,幽幽叹了一口气。
成亲乃大事,结的是两姓之好。眼下霍家这般光景,山雨欲来风满楼,也不知大厦何时将倾。林家同意今日嫁女,当真不是在赌气吗?
“也不知还能不能看到它们开花的样子。”
因着她闺中的槿字,院子里遍种木槿。
“娘!”霍鹂听到她这话,脸上的喜色瞬间消散,“您…您别担心,女儿想着林家同意把棠姐姐嫁过来,定然会帮我们……”
她摇了摇头,又是一声叹息。
半晌,道:“去看看吧。”
*
前院已是一片红,大红的灯笼处处高挂,门窗贴上着窗花喜联。流光溢彩的红绸成帘,布置在门楣之上。只是那些剪裁并不完美的窗花,还有挂歪的红绸,无一不彰显着仓促。
沈氏不安地来回踱步,目光不停地往外张望,待看到赵氏时脸色僵了僵,然后不自觉地挺直腰背抬起下巴。饶是面容憔悴,她仍是难得的美妇人,举手投足间全是这些年母凭子贵滋养出来的底气。
对于赵氏,她是怨的。
一怨赵氏不管自己的儿子,二怨对方借机打压她,故意让丢人现眼。
这两日她处处碰壁,听到那些之前在她面前恭维的人变了嘴脸,口口声声她一个妾室难登大雅之堂,不仅对她爱搭不理,更有甚者是百般奚落。
她受尽羞辱,自是将这笔账算在赵氏头上。
“姐姐这会舍得出门了?莫不是来等着喝新媳妇茶?”
赵氏焉能听不出她话里的阴阳怪气,顾不上和她计较,苦口婆心道:“我不是告诉过你,这等时候切忌乱了方寸,静待圣断即可。”
听到这样的话,沈氏只觉怒火中烧。
“姐姐这话说的倒是轻巧,合着让儿没有托生在你肚子里,你便置他生死于不顾。我是让儿的亲娘,你不心疼他,我心疼他!”
赵氏对庶子庶女当然谈不上有多心疼,但她出身世族,又是国公府的主母,大事大非还是拎得清的,万不会因为妻妾之间的龃龉而置霍家不顾。
她之所以不动应万变,也是知道此事的严重性,更知道越是想替庶子开脱求情,反而越是在打陛下的脸。
天威难测,君王好面,庶子所做之事无异于欺君罔上,罪无可免,端看陛下能顾念霍家多少,半点也不能强求。
“棠儿是嫡长女,亲事如此匆忙,林家未必……”
她想说林家未必会真的嫁女,谁知话还未说完,便听到有人高呼,“来了,来了!”
沈氏大喜过望,一扫近两日的焦灼难安,得意地斜她一眼,“姐姐,你听,林家当真把棠儿嫁过来了。这一旦结亲,让儿就是定国公府的女婿,定国公必定会帮他在陛下那里求情。要我说,那什么美人就是个不安分的,应是她在宫中耐不住寂寞,见让儿落了单,又生得好看……”
“住口!”赵氏脸色大变。
今上自登基以来,确实不事朝政,反倒沉迷后宫。年年选秀不断,更别提一些臣子们投其所好送进宫的美人。
后宫就那么大,男人也只有一个,那么多的美人,不知有多少独守空房。然而这些事,不是她们可以议论的。
沈氏也知自己说错了话,却是不会承认,反倒死犟,“我不过是实话实说,姐姐何必生气?姐姐若是不喜,何不等让儿回家再论?”
她这话里的意思,分明是笃信自己的儿子会没事,还想仗着自己国公爷生母的身份压赵氏一头。
赵氏忍着火气,索性懒得搭理她。
一袭粗制红衣的婆子进了府,身后跟着一乘喜轿。除去抬轿的轿夫,再无其他人。一无送亲之人,二无嫁妆。
如此做派,不像是嫁女,倒像是送妾上门。
那婆子像是怕沾上什么晦气,挥了挥帕子,道:“我家主子说了,亲事已成,仁至义尽。至于旁的,静候天意。”
说完,朝轿夫们一使眼色。
轿夫们当即将轿子落地,与婆子一道转身就走。
“你们……”沈氏欲追,被赵氏叫住。
林家这般做派,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倘若再追着求着,只会适得其反。
红彤彤的喜轿孤仃而突兀,里面一点动静也没有,很难不让人怀疑那就是个空轿子。
沈氏的情绪从天上到地下,自有一番复杂经历。她气极上前,一把扯开轿帘,等看到轿中确实有人时,忙不迭地去揭开轿中人的盖头。
映入眼中的是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细玉瓷般的冷白肤,睫如扇唇如樱,即使是双眸紧闭,仍能想象那楚楚水瞳的盈盈春色。额间新磕出来的伤泛着血丝,如盛开的红梅,娇且媚地勾人心弦。
“怎么是她!”
赵氏听出不对来,人已近前。
“这是……”
林家的那个庶女!
*
南嘉半睡半醒间,只觉头疼得无比,还沉得厉害。她艰难地掀开一线眼缝,隐约看到一个古代打扮的女子,迷迷糊糊地想着自己做梦都做出了水平,居然还能梦到古人。
“怎么会是你?你嫡姐呢?”沈氏摇着她,焦急不已。
她被摇得头发昏,更觉沉闷难受。
“什么嫡姐……”
“我们让儿要娶的人是林幼棠,不是你!你快给我起来,把你嫡姐换过来!”
因为又气又急,沈氏下了死力。
南嘉被摇得再次半掀起眼缝,看清沈氏的打扮。大袖衫配帔帛,似唐非唐,似宋非宋的打扮,只觉无比的古怪。
“你谁啊……”
须臾,她的头剧烈地疼起,随之而来的一些根本不属于她的记忆。这些记忆快速融入她脑海,让她瞬间清醒。
那些记忆告诉她,她现在叫林南嘉,与她本来的名字仅有一字之差。
原主不愿替嫡姐出嫁,一头撞在柱子上。林家人急欲了断亲事,不顾“她”的死活,强行将“她”塞入喜轿中。
“她”应是在途中咽了气,被她取而代之。而眼前的这两位锦衣华服的夫人,应该就是霍家的一妻一妾。
“快!快来人哪,将这个庶女…送回去,让林家换人!”沈氏怒喊着,一脸的气急败坏。
好个定国公府,居然让这么个玩意儿来替嫁!
若是以往,她身为国公爷的生母,只消一声令下,府中的下人无一不是争先恐后地争抢差事。但此一时彼一时,所有的下人仿佛没听到沈氏的话,一个个低下头去。
“我让你们立刻,马上去换人,你们都聋了吗?”沈氏见无人动,更无人应声,气极的面庞有些扭曲。
这样的结果,赵氏一点也不意外。霍家大难将至,以定国公夫妇疼爱嫡女之心,哪里会真的将女儿嫁过来。
她目光落在南嘉撞破的额头上,心生同情。
以往在林家的大事小情上,外人很少见到这个庶女,偶尔有那么一两回,这孩子给人的印象除了长相出众外,懦弱胆小的样子实在不值得一提。
如今瞧着,也是个可怜人。
“倘若婚约尚在,我们两家日后还有再见相求之机。如今林家用个庶女打发我们,分明是想了断亲事。眼下我们若中将人送回,怕是日后连转寰的余地都没有。”
“姐姐这是在怪我?”沈氏红了眼,不知是气的,还是急的,“让儿出了事,姐姐不闻不问。可怜我到处求人,受尽白眼羞辱……”
余下的话消失在她的咬唇间,喉咙处涌上些许腥气。她死死掐着掌心,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像是在挣扎妥协。
事到如今,亲生的儿子生死未卜,她纵有再高的心气也得收一收,该低头时当低头,该服软时就服软。
“那依姐姐看,眼下该如何是好?”
赵氏焉能听不出她的示弱之意,纵然以往对她颇多怨气不满,此时也不是计较的时候,当下招呼几人过来,吩咐道:“你们把人送去公爷的房间,再去请胡大夫过府一趟。”
人已经嫁进霍家,无论如何也不能怠慢,否则就是和林家彻底撕破脸。
沈氏绞着手中的帕子,尽管心里有太多的不甘,也只能作罢。
南嘉已经消化完原主的记忆,权衡自己的处境后,她索性闭目垂头,装作意识不清的样子。
两个婆子扶着她,出了轿子。
她任由自己被她们架着走,然后被送进一间屋子。等到她们一离开,她倏地睁开眼睛从床上起身,开始打量眼前的一切。
堂堂镇国公的住处,当然是极尽奢华。只是这奢华中透着熟悉,比如说水晶珠摆件和那纤毫可照的玻璃镜。
镜中出现她的模样,像是她十几岁时的样子,却更加娇弱些。
她慢慢坐到桌前,准备喝口茶压惊。桌子上除了华美的珐琅茶具外,还有一枚青灰色带纹路的椭圆形鹅卵石。鹅卵石看上去十分普通,像是河边常见的那种。这样的东西出现在一府之主的屋子里,显得尤为突兀。
鬼使神差般,她伸手去拿那石头。
石头一入手,脑海中蓦地乍现刺眼的金光,入目所及的全是金子。金光灿灿,一堆接着一堆,闪耀着滔天富贵的光辉。
而她的手上,那石头已不见踪影。某种怀疑让她静下心来,默念着自己想要拿取的东西。几乎是在她意念一动时,一块金子就出现在她掌心。
这是…空间!
她又默念着将金块放回去,金块却不动。不仅如此,她想将屋子里的其它东西藏进空间,空间亦是毫无反应。
所以这空间只能取,不能存。
虽然有些可惜,但不多。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不多会儿工夫,无数的哭喊尖叫声此起彼伏。她隐约听到“抄家”二字,心里一个咯噔。
不会吧!
她才刚穿越啊。
老天爷前脚送她一个空间,后脚就面临抄家,不会是赏个甜枣再打个巴掌吧。
正想找个可以躲藏的地方时,房门忽然被人猛地推开,一群人冲进来。这些人头戴银盔,腰佩青龙弯月刀,一身护甲威风凛凛,甫一看到她,有人高喊一声,“这里还有一个!”
“我不是霍家的人,我是林家的二姑娘……”
为首的人盯着她,好一会儿才道,“今日林家嫁女,整个永安城都已传遍,林二姑娘如今已是霍家人。”
“我与那霍让没有拜过堂,礼还没成,怎么算是夫妻?”
“林二姑娘,我不过是奉命行事,这些事你和我说不着。不如先与霍家人一道,我派人去林家知会一声。”
南嘉思及记忆中那所谓家人们的模样,心有点发凉。
但为今之计,也只好如此。
她被带到前院空地时,好些丫环婆子惊不住吓,哭着喊着求那些人饶命。下人们在一边,主子们在另一边。
沈氏紧紧搂着八岁的小儿子霍谦,旁边是她的女儿四姑娘霍明珠。霍明珠不愧明珠之名,出落得亭亭玉立。因着到了议亲之龄,一应衣着穿戴皆是上等,说是珠光宝气亦不为过。
“这是霍家,谁让你们如此造次的?”
她质问为首之人,那通身的贵女气派,隔着有些距离都能感受得到。
那人睨了她一眼,没有理会。
赵氏连忙赔罪,称呼那人为孟将军,言语间透着无比的客气,“将军见谅,事情来得突然,我家国公爷不在,我们这一家子的妇孺……”
“霍老夫人,霍国公秽乱后宫,所犯之事乃是欺君罔上。有些事你不必同我们说,我等也只管依旨办事。”那孟将军将她的话打断,示意属下将他们带走。
这话如惊雷,炸起无数哭喊声。
沈氏等人不肯动,那些人也不管他们曾是什么身份,毫不怜惜地喝斥推搡着。慌乱之中,她和霍明珠的发髻都被扯得东倒西歪,瞧着好不狼狈。
胳膊终是扭不过大腿,霍家一门子的妇幼哪里抵得过那一个个身强力壮的青龙卫,最后南嘉与霍家人一并押入刑部的大牢。
一入地牢,男女分开。霍谦被人拎着单独带去男监,其余人全关在女监。沈氏撕心裂肺地喊着,求赵氏想办法。
“姐姐,谦儿还是个孩子,你快让人救救他,你让人去侯府,他们不会不管的……”
建宁侯府是霍家大姑娘霍鹏的夫家,如今的建宁侯是霍鹏的公爹。
赵氏也不落忍,却还是摇了摇头,“当日宫宴之上,侯爷就曾为让儿说过话,引得陛下勃然大怒,险些被一同问罪。李家上下百余口,差点受到牵连,你让我如何张得开这个口?”
沈氏眼里的光渐散,喃喃,“难道就这样了吗?”
赵氏神情灰暗,道:“圣心已断,听天由命吧。”
话音一落,地牢里全是沈氏的哭声。
膀大腰圆的女狱卒一声喝斥,她立马止了哭,变成小声的啜泣。
“都怪你!”霍明珠像是受了刺激,莫名其妙地朝南嘉发难,“若是棠姐姐嫁过来,林家肯定会帮忙的。”
南嘉无语,林家如果真想嫁嫡女,哪里会换成她这个庶女。说起来,她才是最无辜的那个。
“林家要是肯帮忙,我就不会在这里。”
“…我不管…”霍明珠仿佛找到宣泄之处,不管不顾地喊着。“肯定是你想嫁给我大哥,用下作的法子换了棠姐姐的亲事。你一个低贱的庶女,凭你也配!你一生下来就克死自己的生母,一进我们霍家,就克我们全家,都怪你!”
原本还在抹眼泪的沈氏一听这话,似是恍然大悟般,“难怪,难怪……没错,你就是个灾星,是你害了我们霍家!”
南嘉简直要被这对母女给气笑了。
刚才她还想着自己不要计较,毕竟霍家出了这样的事,好好的夫人小姐成了阶下囚,换成谁都很难接受。没想到她们倒还来了劲,居然想让她来背这口大黑锅。
“霍让在宫中与人苟且,也是我克的?还我想嫁给他?他把我害得这么惨,我恨不得杀了他!”
那个色胆包天管不住自己下半身的玩意儿是什么人见人爱的大宝贝吗?一个骄奢淫逸的混账东西,他才是整个霍家的克星。
她睨着她们,慢条斯理地道:“我才是倒霉,被你们克,否则我哪里会有今日之祸。”
不等她们反驳,她似笑非笑看着霍明珠,一字一字地说,“还有,你别忘了,你也是庶女。”
庶女看不起庶女,这更可笑。
霍明珠恼羞成怒,“我……我……”
“我”了半天,也不敢说自己不是庶女。
她是霍让的胞妹,平日里处处压其他姐妹一头,早已忘记自己的出身。如今霍让出事,她和沈氏也跟着现形。
这时几个女狱卒捧着一些衣物过来,说是要给她们换上。
那些衣物又破又旧,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弄来的。
先前那位膀大腰圆的胖狱卒见她们不动,冷哼一声。“你们是自己脱,还是我们侍候?我丑话说在前头,我们手笨,你们这一身的细皮嫩肉,万一被我们伤了可不好。”
“我不换,我不换!”霍明珠抱着自己的身体,歇斯底里的喊着。“你们快这些东西拿走,莫要脏了我的眼。”
狱卒们相互一对视,眼神皆是说不出来的讥诮。
南嘉一言不发,默默地主动脱衣除饰。
那胖狱卒皮笑肉不笑地道:“还是你识趣。”
赵氏看着南嘉,咬了咬牙也跟着动作起来,还示意霍鹂跟着。而沈氏和霍明珠一直不肯动,最后由狱卒们动手。
“别碰我,你们别碰我!”
“啪!”
霍明珠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打她的小个子狱卒。
“你……你敢打我……”
“再喊,信不信我们把你扒光,破衣服都不给你穿!”
小个子狱卒狠狠地瞪着她,嘲弄的目光中隐约有一丝兴奋,吓得她立马老实。衣服破些旧些,也总比光着身子强。
南嘉是最先换好的,穿上那些旧衣之前,还有人上前搜身,从上到下仔细地搜刮一遍,以确保她没有藏私。
她不反抗,也不挣扎,任由对方动作。唯一让人好受点的是,这些破旧的衣服事先浆洗过,闻着有一股子皂角的味道。
等到那些人准备将她们换下来的首饰衣裳送走时,她将先前的那位胖狱卒叫住,小声道:“这位大姐,我是定国公府的姑娘,麻烦你找人帮我送个信去林家。”
说话的同时,她将两颗从空间取出来的金豆子塞到对方手上。
金豆子极小,没被搜刮出来倒也合理,否则若是金块,那委实说不过去。
那胖狱卒对于她还私藏金子一事,不仅没有生气,反倒越发觉得她机灵懂事,遂压着声音告之,“林二姑娘怕是还不知道,你们刚被押进来后不久,定国公府那边就让人传了话。说你已嫁入霍家,是霍家的人,让我们大人不必觉得为难。还说你是霍家媳,定当与霍家生死与共。”
南嘉作难受状,心下将林家那些人骂了一个狗血淋头。
好一个大义灭亲的林家!
她低着头,语气中难掩失落,“怪不得他们让我给嫡姐替嫁,怕是早知这个结果。”
灰乎乎的粗布旧衣,衬得她肌肤越发冷白,额头的撞伤变紫了些,分外的骇人刺目,也更能突显她的娇媚。
胖狱卒不知是一时有所感,还是对她心生同情,下意识多了一句嘴,“今晚的饭菜我一定安排好,吃饱了你们明天也好上路。”
上路两个字,她当然能听明白。
若是上的黄泉路,那不用使钱也能有一顿好饭菜。如果是使了银钱的送行饭,那这个上路就应该是流放之路。
对方倒是个讲信用的,安排的饭菜除了用新米煮的粥外,还有白面馒头。配菜虽说只有两道,却是一荤一素。
霍家人都没有动筷子,等南嘉开吃时,霍明珠极其嫌弃还说了一句,“快把这些猪狗都不吃的东西拿走!”
南嘉眼皮子不抬,慢条斯理地吃起来。
赵氏见她这般,更是大感意外。
这丫头怎地和自己见过的模样差之甚远,莫非以前都是装的?
转念一想,他们这样的大户人家阴私多,苛待庶出子女的嫡母也不鲜见。有些庶出为了讨好嫡母,言行举止全不能由己。
也是个可怜孩子。
“你和让儿一无媒聘,二无婚书。若林家人来带你走,你只管和他们走便是。”
南嘉扯了扯嘴角。
林家已将她当成弃子,哪里还会来救她。
但赵氏这份人情,她领了。
“吃了这一顿,下一顿还不知在哪里,你们多少还是吃些为好。”
她这一提醒,让赵氏心头一跳,思及她之前和狱卒说过话,隐约猜到些什么,对自己的女儿和沈氏母女说:“你们也都吃些吧。”
沈氏和霍明珠还是不肯吃,只顾抱在一起哭。
霍鹂倒是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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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歹吃了几口。
南嘉细嚼慢咽着,一连吃完两个馒头。纵然她吃相并不难看,落在有些人眼中却是粗鄙至极。尤其是沈氏,一边小声哭泣,一边嫌弃地看她。
一共五个馒头,赵氏母女分吃一个,她吃了两个,剩下的两个被她按扁收进怀中。这般动作落在沈氏的眼中,更是觉得她上不了台面。
“你这个样子……”
沈氏指责的话还没说话,便被她冷冷的目光骇住。
她不在意这些人的生死,也不愿多管闲事,但如果有人用恶意来攻击她,她也不会忍着让着,哪怕她们确实倒霉。
“你……你……你这么看我作甚?”沈氏心虚起来,不敢与她对视。暗道先前在林家见过这庶女,还当是个懦弱听话的,没想到性子如此不讨喜。
“沈姨娘,霍家有今日之祸,全是因为你生了一个好儿子。你说霍家的列祖列宗们如果地下有知,会不会气得一个个掀了棺材板?”
沈姨娘三个字,本就戳了沈氏的肺管子,还有这番话,更是讽刺又扎心。
“你……”
“我劝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少来招惹我。”
不是喜欢哭吗?
那就哭个够,管别人的闲事作什么。
南嘉说完,寻了个干草多些的角落缩着。闭上眼睛时心念微动,堆满金子的空间再次出现。
开局就是一个大坑,幸好她还有这个金手指。
这一夜漫长而难熬,霍家人都没睡,她也没睡踏实。微弱的晨光从头顶的小窗透进来时,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响起。
走在前头的是一位宫里太监打扮的人,那人手中拿着圣旨模样的东西。不多会的工夫,他尖细的嗓音在牢中回响。
流放北地这几个字,是皇恩浩荡,也是尘埃落定。
所有人被带出去后,南嘉再次见到霍谦。
昨日还锦衣华服的贵气小公子,一夜不见变成可怜的小乞儿模样。他惊魂未定地抖着,扑进沈氏怀中放声大哭。
旁边停着一辆囚车,囚车的人乱发覆着半边脸,可见优越的五官。身上有大片的血污,左腿被包扎着,有明显的血迹渗出。
他垂着头,人事不知的模样,看上去破碎而凄美,如星辉隐退。
“让儿,让儿,你怎么了?”沈氏哭喊着,扑到囚车前。
南嘉压了压嘴角,为自己方才的那一时惊艳感到可笑。
一个混蛋而已,真是白瞎了一副好皮囊。
负责押送他们的差役有九人,领头的人面黑个高,名叫闫怀安。他嘴唇抿着,手一直按在腰间的刀柄上,一脸的森然。
不多会儿,南嘉和霍家人都被戴着枷锁,每人都由一名差役牵着,另有两名差役负责押送囚车。
这般的狼狈屈辱,霍家人皆是没脸见人。一路出城时,自有不少百姓围观,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他们更是羞愤欲死。
唯有南嘉,压根顾不上别人的指点议论,一直在思量着如何破局。
出城后,闫怀安命令所有人原地停下。
流放之人押送出京,依着约定俗成的规则,亲朋好友会在城外送行,或是备上一些衣物,或是打点差役。
建宁侯府没有来人,赵氏眼中的光亮渐暗的同时,松了一口气,安慰自己大女儿不来的好,免得被牵连。
林家倒是派了个人来,那管事一出现,沈氏母子几人齐齐哭求。然而结果注定不能如他们所愿,那管事除了分给每人一个装着两身换洗衣物的包袱,旁的什么也没有,甚至连句话都没有留给南嘉。
南嘉已有心理准备,说不上失望不失望。
那些衣物都被仔细查过,以确保没有夹私。
又等了一会儿,再也没有人来。
闫怀安一声令下,囚车开始滚动。
高耸的城门渐渐远去,京都的热闹被旷野所取代。现在是暮春时节,所见之处绿荫冉冉,还是赏野的好时候。但他们是流放,不是踏青,注定欣赏不来这浓重的春色。
不到一个时辰,所有人都受不住,包括南嘉。这具身体毕竟自小养在深闺,再是长得和她像,也没有她原来的体力。
“我走不动了,我真的走不动了……”
霍明珠这一哭喊,霍谦也跟着哭,“娘,娘,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母子几人昨晚都没有吃东西,比其他人更受不住。
前面的闫怀安听到动静,皱着眉转过身来,大手仍旧按在腰间的佩刀上,极其不悦地看着他们,“两月之内到不了北地,谁也活不成。”
被他这么一吓,霍家姐弟不敢再哭。
好容易挨到午时已过,他才让他们停在山脚下歇息。从腰间解下钥匙后,他将所有人的枷锁打开,并发放干粮。
所谓的干粮,是每人小半块粗面饼子。
至于水,路边的小沟里有的是。
南嘉将藏下的馒头拿出来,分给赵氏母女一个。赵氏有气无力地向她道谢,显然也已虚脱。
她背过人观察四周,暗自思量着有些事情的可行性。
历史的长河在三国之后出现分流,统一天下之人是扶风马氏的旁支马应天。马应天建立天朝,坐上皇位之后大展拳脚。新政改革频出,无异于开天辟地,同时涌现的还有各种后世制物,如玻璃香皂等。
天朝末年,起义频发,夜氏崛起问鼎江山,改朝换代为未朝。
未朝开国皇帝夜摛取天朝之精华,比如说户籍制度。路引除去文字说明,还有画像为证,且各地衙门都设有人口普查的部门,三月一小查,一年一大查。所以就这么逃跑不现实,必须想一个更万全的办法。
馒头很快被她吃完,接着她将那粗面饼子也硬嚼着咽下去,转过身时刚好看到赵氏母女把没吃的饼子放起来。
赵氏与她的目光对上,挤出一个难看至极的苦笑来。
“先留着,还能吃。”
“对于有些人来说,这样的吃食已是极好。”
她的目光越过赵氏,看向那些差役。
所有差役的吃食,是和他们一样的粗面饼子,喝的也是水沟里的水。从他们的吃相上来看,没有丝毫的嫌弃和难以下咽。
“这东西怎么吃啊!我不吃,我不吃……我要吃芙蓉酥,我要吃翠玉糕,我还要樱桃乳酪!”
霍谦说的这些东西,听得那年纪最小的差役直咽口水。
小差役将他和沈氏霍明珠几人扔出去的饼子捡回来,刚想着给他们送回去,被闫怀安用眼睛一瞪,吓得立马将饼子上交。
“你吃吧。”
听到自己头儿的这话,小差役几口就把饼子给吃了,那狼吞虎咽的模样,不知道的还当他吃的是什么山珍海味。
一刻钟后,闫怀安命所有人再次启程。
这一起身,南嘉发现自己全身的骨头像被拆过一样,酸痛无力的同时,脚底传来一阵阵钻心的刺痛。
她如此,其他人也差不多。
霍鹂的脚应该也被磨起了泡,因为忍着痛一直死死咬着自己的嘴唇。而更为娇气的霍明珠已经哭出声来,牵着她的差役与其说是牵,不如说是拖着她往前走。她是唯一一个从昨天到现在水米未进的人,哪怕是沈氏和霍谦,刚才都勉强喝了几口水。
“通”
走着走着,她一头栽倒在地,险些将那差役也给带倒。
“珠儿,珠儿,你这是怎么了?你不要吓娘啊!”沈氏扑过去,嘶哑地喊着。
日头高悬于顶,已有毒辣之势。
南嘉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变得又沉又闷,每走一步都是难以忍受的痛。不管这些人如何,单说她自己,如果再这么走下去,恐怕也熬不住。
她拉了拉锁链,对牵着她的差役道:“有人晕倒了,能不能让我们再歇一歇?”
那差役目光定在她的脸上好一会儿后,别过脸去,似是有些不忍,语气却带着几分警告,“别说话,走快些!”
少说话才能保存体力,这个道理她当然知道。
“不是我们不想走快,是实在走不动了。”
“衙门的文书上写得明白,我们要在两月之内将你们送到,否则……你还是少说话的好。”
南嘉知道他的难处,也知道有些事他也作不了主。
“我知道你们的难处,也多谢你的提醒。”
“我……”他黝黑的脸上泛起可疑的红,眼神开始飘忽。
这么好看的姑娘,他还是第一次见。
可惜了。
闫怀安闻讯过来,探过霍明珠的气息后,从怀中取出瓷瓶在她鼻子下面晃了一下。见她睁开眼睛醒来,板着脸下令继续赶路。
“等等。”南嘉不惧对方如刀的目光,道:“再这么走下去,我们都活不成。”
“千里流放,死伤难免。”
“要是都死了,你们这一趟是不是就白跑了?”
末等的差役俸禄微薄,如他们这般押解流放罪眷的差事,最后所得银钱与安全送达的人数息息相关。
“如果能免于死伤,又能将人如期送到,岂不两全齐美?”
损人还是利己,这笔账谁都能算明白。
“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闫怀安问她。
她深吸一口气,道:“你们应知循序渐进的道理,何不先让我们逐渐适应,待我们适应之后再加快脚程,如何?”
霍家人都望过来,齐齐看着她。
闫怀安的目光越发锐利了些,像是想将她看穿一般。
半晌,道:“前头不远有处凉亭,可在那里稍作歇息。”
歇息二字,让众人忽地生出力气,仿佛望梅止渴,包括那些差役。
押解罪犯是苦差,千里之行皆要靠双脚一步一步走出来,被流放之人无法幸免,押解之人亦是如此。
那凉亭不知何年何月所造,砌石散乱,木梁残败,上面所刻之字也已不可辩认。头顶的瓦片稀松有缺,应是年久失修的缘故。
南嘉坐在乱石上,揉着自己的双腿。
众人纷纷去水沟取水喝,她想歇一会儿再去。徐徐的风穿凉亭而过,带来混杂着田间青草和泥土气息的清爽。
囚车就停靠在一旁,车中的人一直昏迷不醒,那乱发之下的面庞风华隐隐,又美又惨,如同一幅艺术气氛浓郁的画卷。
“这个王八蛋害得所有人跟着受苦,竟然还能躺着,实在是太不公平了,真想和他换一换。”
她才如此想着,瞬间陷入一片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