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里秋高气爽，京城陆府沉浸在一片欢腾之中。


    陆家父子从西北凯旋归来，圣上嘉奖，对于陆家而言实在是天大的荣耀。


    京城陆家是将门之后，从老太爷那一辈起就多次平息西北叛乱，军功卓著。如今第三代长孙也跟着父亲多次参与平叛，颇有战功。


    老太爷的的长女彼时选秀入宫，如今身怀龙裔，已位列贵妃，皇上赐协理六宫之权，身份贵重。


    “小姐还没醒吗，老爷夫人来了。”


    “大夫，小女这伤有无大碍啊。”


    “陆大人，毋需太过担心。小姐从马上摔下来受了惊吓，受了点伤，只是些皮外伤，并无大碍。老夫已经开了方子，内服外敷，小姐醒来按时服下，慢慢调养便可恢复。”


    “爹，都是我不好，不该带妹妹出去骑马的。”


    “爹和你兄长常年不在家，你身为长姐，帮你母亲料理府中大小事务，闲来还教习妹妹。坠马之事纯属无心之失，你不用太过自责，况且大夫也说了无大碍。”


    “三小姐常常骑马，熟悉马性，骑术尚佳，怎么会突然坠马呢？”


    “还好没有摔到头，不然……”


    “我看坠马这事实在蹊跷，莫不是夫人容不下三小姐，所以二小姐才……”


    “轻声点，这话也是我们能说的，让夫人知道了还了得？”


    江流萤闭着眼睛一面佯装睡觉，一面竖着耳朵听着外间人说话。


    江流萤躺在床上，一天的时间里已经得出了以下信息——她现在的名字叫陆九罭，是陆大人与一个妾室所生的女儿。陆九罭还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是正室所生的一儿一女。


    这副身体原本的主人陆九罭从马上摔下来后就断了气，如今的江流萤是魂穿到这里的。


    “看到那天老爷带回来的女子了吗，听门上的管家说是老爷新纳的姨太太。”


    “苏姨娘在这屋本来就不得宠，如今老爷有了新宠，来日若生下个一儿半女的，咱们这位庶出小姐就更没地位了。要说这老爷也是好色，左一个姨太太又一个姨太太的，估摸着西北还不知道有多少个呢……”


    “娶这么多有什么用啊，一个个都无所出的。要说还是苏姨娘有福气，老爷就来过那么两回，便有了三小姐。”


    “可不是嘛，我听门上的老妈妈说，是夫人容不得其他妾室有子，怕不是动了什么手脚……”


    “轻声些。”另一个侍女环望了一圈，“这话要是让三小姐听到了，跟老爷夫人一说，你打量着还想在这屋伺候？”


    两个人都收了声，开始聊一些家常闲话。


    江流萤睁开眼睛，自己正在一张宽大的花梨木床上，帷帐颇有古风，周围的布置也是古香古色的，大家小姐的闺房果然是精致。


    江流萤缓缓坐起来，下了床往外间走。


    外间的侍女立刻迎上来，“三小姐醒了？怎么就下地了？您身子可好了？”


    说着转头对另一个侍女说道：“快去告诉回禀老爷夫人，三小姐醒了。”


    “三小姐既然起来了就赶紧去问个安吧，也好让老爷夫人安心啊。大喜的日子，咱们老爷和少爷大胜归来，圣上嘉奖。三小姐快梳洗一下过去请安吧。”


    江流萤看着桌上的点心，摸了摸一直咕咕叫的肚子，咽了口口水。


    侍女瞥了一眼江流萤，“三小姐别只顾着吃了，大喜的日子，先梳洗梳洗去请安吧。”


    这时候进来一个容颜姣好的少妇，一进来就用手帕拭着泪：“罭儿，你终于醒了……”少妇边说边上前握住江流萤的手，眼泪一颗一颗滴下来。“罭儿，你快把娘吓坏了……那马怎么突然发了性子呢……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办啊……”


    “姨娘，今天大喜的日子，就不要哭了，一会让夫人看到了又不高兴。赶紧让三小姐梳洗梳洗去给老爷夫人请个安吧，趁着夫人高兴，兴许就不怪您没看顾好小姐了。”侍女在一旁悠悠开口道。


    府里一片张灯结彩，下人们一拨拨忙慌慌的。江流萤随着苏姨娘一起行罢礼，一脸茫然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大夫说，江流萤的种种“失忆”症状，乃是摔马时惊吓过度，亦或是是颅内有淤血引发了短暂的心智迷失。只要悉心调养，日子久了就能恢复。


    江流萤漫无目的地在府里闲逛着，后面跟着陆九罭的大丫鬟。


    房中其他几个小丫鬟常在私底下闲话主子，大丫鬟虽然不参与，但也不会在主子前告密。


    想来打工人本来就是牛马，封建社会的底层女子更是牛马中的牛马，江流萤并不在意被他们嚼舌根。身为丫鬟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很好，丫鬟实在不必共情主子。


    见江流萤闷闷的不出声，大丫鬟轻声说道：“小姐，您身子近来虽然好了些，但是也不宜太过劳累，不如我们先回去吧，看您满头的汗。”


    江流萤点了点头，“回去吧，娘的绣品这会也该绣完了。”


    走到亭子一角时，江流萤迎面遇上了刚从佛堂出来的陆夫人，后面跟着一行人。


    宝璐连忙躬身请安，江流萤也学着宝璐躬下身。


    陆夫人表情淡漠，微微扬起下巴，“不好好养身子，出来做什么？”


    未待江流萤开口，陆夫人接着呵斥旁边的侍女：“小姐平日里顽劣不堪，整日闯祸，都是你们这起子丫头挑唆的。把小姐带回去，莫要再生出事来，否则一并打死！”


    江流萤垂首不语，总觉得这话在指桑骂槐。


    江流萤走进屋里时，苏姨娘正坐在西暖阁下休息。一看到江流萤进来，忙笑着拉她坐下，温声说道：“你的身体还没好全，何必急着出去呢，可要当心身子啊。”


    江流萤在苏姨娘身边坐下，笑着道：“整天呆在屋子里，实在闷极了。上次听到朱夫子在府里讲学，我觉得甚为有趣，每日过去听听也好打发时光。”


    “那也要注意身子，不可太过劳累。”


    江流萤眼睛正盯着桌上的几盘精致点心。苏姨娘笑了笑，“小馋丫头，这是厨房新制的点心，快净了手尝尝吧。”


    江流萤挑了一块红豆糕。抬头看时，苏姨娘正盯着她若有所思。


    “自从上次摔下马后，总觉得你变得跟以前不大一样了。”


    江流萤心下微微一紧，“那娘你说我是变得更好还是更差啦？”


    苏姨娘抿了口茶，笑道：“你以前整日嬉笑打闹，夫人多次斥责，你都不改，如今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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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静下心去听讲学了。”


    江流萤吃着点心并不说话。


    “小姐，您这是要去哪啊。”九罭的大丫鬟手捧着托盘进来，却见江流萤身着一身男装，正欲出门。


    “诺大个院子我也逛腻了，如今正想着出府去转转。”江流萤一边说着，一边抬脚就要往外走。


    “小姐，您要出门可曾问过老爷夫人了吗？”侍女急忙拉住江流萤的衣袖问道。


    “若是问了他们，你觉得我还出得去吗？”江流萤眼珠一转，“不如，你同我一起如何？”


    侍女一惊，忙道：“这样不太好吧，要是老爷夫人知道了，奴才肯定是要受罚的。”


    “不必担心，有什么罪罚我一并承担。这样吧，你去换身衣服，咱们一起去。”


    “小姐……那日夫人所言，您也听到了…奴婢实在…”侍女面露难色。


    “你要是不跟我去，那我这就去就告诉老爷，说你是撺掇我的。”江流萤狡黠地笑着道。


    两个人趁着午后周围没什么人，从后院的小角门溜出了府。


    繁华的古代集市好生热闹，人群熙熙攘攘，喧闹声此起彼伏。


    前面一阵熙熙攘攘的打闹声传来，三个流里流气的人正拉扯着一个头发凌乱，穿着一身破旧的粗布衣裳的女子。那女子拼命挣扎着，流氓反而更放肆，嘴里还说着一些不干不净的话。


    “住手！”江流萤微微扬起下巴，冷声喝道。


    流氓看到江流萤，先是一愣，随后露出凶狠的表情：“哪来的黄毛小子，敢管爷的事？”说着便要动手。


    江流萤抓起石头往流氓身上一掷，一个高踢腿将为首的流氓踢翻在地。另外两个流氓一脸凶狠地冲上去，旁边有人喊了一声：“官差来了！”


    众流氓一面回头狠狠瞪着江流萤，一面落荒而逃。


    女子身后躺着一具用草席覆盖的尸体，一块简陋的木牌插在地上，上面写着“卖身葬父”四个大字。


    江流萤拿出银两，俯身上前，“这些钱你拿去葬了你的父亲吧。”


    女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江流萤看着女孩单薄的身形，不禁心生怜悯，忙扶她起身。今日出来所带银两不多，江流萤摸了摸空空钱袋，一脸的爱莫能助。


    女子突然追上去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抓着江流萤的衣角，声嘶力竭地乞求江流萤收留。江流萤迟疑间，女子慌忙跪地，头上磕出一片血痕来。


    侍女拉了拉江流萤的衣服，看了一眼女子，摇了摇头。


    江流萤把女子带回府，陆父看着女子脸上血泪交错，缓缓说道：“既这样就留下吧。只是下回不许再私自外出。”


    一旁的陆夫人皱起眉头，“九罭你一个女儿家，私自出府，成何体统？再者，府中下人由管家买来学规矩，身世皆清白。如今怎么能随便带人进府？简直是在胡闹！”


    陆父面色有些不悦：“九罭身子刚好，就不过于追究出府之事了，来日方长，有的是时间慢慢调教。不过是个丫头，要留下便留下吧。”


    陆夫人皱眉，“老爷也太纵容九罭了，平日里做派粗野，哪里像大家闺秀？苏姨娘也该好好教导教导。”


    有小厮进来回话：“老爷，有贵客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