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1章

作品:《我在和亲路上探案

    深秋时节,破晓时分,天色尚晦,细雨如丝。


    淅沥的小雨似银针般自灰白的苍穹轻轻洒落,很快便泛起一层白纱般的薄雾,裹着尚在清梦中的里坊缓缓飘散。


    路上行人寥寥,只有几个早起做生意的小商贩在自家店门口站着,朦胧的睡眼还在回味炕头的温暖。不过没回味多久,一辆疾驰的马车便溅着泥从他们身边掠过,将那仅存的困意席卷而去,引起几声不爽的抱怨。


    车里坐在正位上的人倒是和外边人一样在打瞌睡,只不过被颠簸地有些狼狈罢了。


    “小姐,先吃些饼吧!我特意塞了几片宵夜的烤鸭肉,您昨夜光顾着和二小姐下棋,都没吃什么东西,一会进了宫就更吃不上了。”车内传来一道略显稚嫩的女声。


    声音的主人是个梳着双鬟身着青衣的小姑娘,看着年纪不过十五六的样子,桃腮杏眼,正捧着个食盒一脸关切地望着身旁的人。


    “等到了我再塞一口吧!别刚吃进去又都给颠出来。”回答的声音带着懒散。


    如果是在文衿书院听到这个声音,恐怕立刻会有人上前笑脸相迎地喊“尤小姐”,然后再恭恭敬敬地给她行礼。


    尤微兰是京城有名的才女,此时坐在马车里的她身穿一条红黑间色裙,配着小团花对襟和锦绣半臂衫,颇有些婀娜。只是她的坐姿七倒八歪,看上去完全不像是个名门闺秀。


    她十四岁时因协助父亲破了一桩奇案而名声大噪,坊间百姓都说她蕙质兰心不愧为大理寺卿的女儿。


    可也正是因为这“才气”,不少富贵的官宦人家对她颇有微词,话里话外都在暗讽她父亲教自己的女儿不守本分,以至于眼下她已及笄两年还没有人提亲。


    饶是她绣面芙蓉,柳眉星目,也免不了被变本加厉地捆在“不守女子本分”的牌坊上。


    众人表面上恭敬守礼,夸赞她有“咏絮之才”,私下却常拿这个事说道。这可急坏了她的父亲尤清正,一度跑到她的皇帝姨父面前求一个赐婚的恩典。


    身为话题中心的尤微兰倒是不以为意,每天不是钻到书房偷偷看大理寺的卷宗,就是和其他公子小姐相约出去打马球,时不时还要到文衿书院参加诗社的飞花令引得一众学子侧目。


    平日里更是不把什么规矩放在眼里,像是故意与那些背后指点她的人作对一般,专讲些俗话。以至于尤清正忍无可忍地给她下了个禁足令,谁料这禁足的第二天一大早就被十万火急地召进了宫。


    尤清正十分高兴,嘴里一边念叨着“陛下还是惦念着自己外甥女的啊!”一边啰嗦嘱咐尤微兰要守规矩,不能坏了皇帝的一番好意。


    通宵下棋的尤微兰一步三晃悠,敷衍告别了父亲就想爬到马车上补觉,结果来接她的马车快得像后面有豺狼虎豹在追一样,她只能闭目养养神。


    此时,尤微兰正拿着个散发着提神醒脑味道的小药罐,食指蘸着些许轻轻揉着自己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心中懊恼:再也不通宵下棋了,困得简直像是被黑山老妖吸干了精气。


    她身旁的小姑娘愁眉苦脸道:“小姐,少涂些吧!一会让周公公闻到了可不好。还有小姐,可别再说什么吃的东西被颠出来之类的话了,要是让旁人听了去……”


    尤微兰眼皮也懒得抬一下,漫不经心地打断道:“莲心你怎么和父亲一样唠叨,且不说今日下雨气味本就散得快,就算是那些人听到我说什么又能把我怎么样呢?左右不过嚼舌根罢了。”


    莲心见主子发话便也不好再说什么,于是抱着食盒靠在马车厢上,一副欲言又止的委屈小模样。


    一路磕磕绊绊终于到了宫墙下的偏门前,马车刚一停稳,尤微兰便快速将食盒掀开,把夹着鸭肉的饼撕成几小块,然后一股脑儿塞到嘴里。


    忙着给她倒茶水的莲心哭笑不得:“小姐,别吃这么急呀。”


    尤微兰囫囵咽下嘴里的饼,然后举起茶杯一饮而尽,扯过扔在小木几上的手帕擦了擦嘴,将自己收拾地有个名门小姐的样了之后,才撩起车帘下了车。


    站在马车旁等着的,是皇帝身边的周公公,见尤微兰下了车,立刻上前道:“微兰姑娘,陛下遣咱家来接,请吧。”


    尤微兰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道:“有劳周公公。”


    莲心连忙跟在身后给二人撑伞,只是周公公步子快得像是要飞起来,她只好亦步亦趋地走在尤微兰身侧。


    三人一前一后地进了偏门,走了几十步又过了道小门,一台小轿子正停在门口等着。


    尤微兰眉头微蹙,有些疑惑地看向周公公:“公公,这是……?”往日进宫都是直接走夹道的,怎么今日摆出来个轿子。


    周公公不知怎么冷汗不止,汗水混着雨水顺着他不算明显的皱纹淌到了下巴也顾不上擦,只是皮笑肉不笑地解释道:“陛下说坐轿子快些,姑娘请。”


    尤微兰只好满腹狐疑地坐上了轿子,藏蓝色的轿帘放下光便被遮了个七七八八,加上轿子里温暖舒适,还有两个软和的垫子,她没一会便沉沉睡了去。


    “微兰姑娘请下轿。”周公公似是察觉到她在轿子里睡着了,声音洪亮了许多。


    尤微兰连忙拍拍脸颊醒神,然后一板一眼地下了轿。莲心则规矩地站在轿子旁低头等着她。


    雨已经停了,可天空还没放晴。


    尤微兰小心地站定在青石花砖地上,抬头正想走,望着眼前的景象却一时间愣在原地。


    轿子停着的地方,不是她往常去的庆福宫和永禧宫,而是御花园。


    匠人精心培养打理的花枝和丰沃的泥土此刻被不分彼此地混在一起,凌乱地堆成几个山丘一样的花土堆,地上是三两仿佛猛兽深渊巨口一样的坑。


    周公公小跑着从轿子旁过来,脸上是难掩疲惫的笑:“尤姑娘恕罪,宫中有些变故。”


    空气中似有一股腐坏的气味,尤微兰顿感蹊跷,敛了裙裾欠身轻声问道:“不知这御花园中究竟出了何事,我似乎闻到……”


    话说到一半,迎面走来一个拿碗的医博士,周公公向她使了个眼色,然后喊住那行色匆匆的医博士问道:“大人,可有发现什么?”


    那医博士的脸上沾着些许花泥也顾不得擦,匆匆抬眼看到尤微兰,却是一愣,然后恭敬地冲她行礼道:“顺禾公主万福。”


    她与表姐顺禾公主长得很像,尤其是眉眼之间,若是挡住两人的下半张脸,简直分不清谁是谁。


    尤微兰正要出声解释,却被周公公挡了下来:“公主便是为此事而来。”


    医博士拿袖子抹了抹额上急出来的汗,低着头恭敬地将手中捧着的碗举到两人面前:“是,微臣查验出,此乃一成年男子手部之骨,因酸腐蚀,指节处似遭虫蛀。土中有颗粒状的东西,似乎是玉沙。


    “在土里……还发现了许多绣着海棠花纹的帕子,上面都沾着血,有的是新沾上的,有的似是已有十年之久。”


    尤微兰不明所以地看向医博士捧着的碗,里面赫然是一只被腐蚀得满是空洞的手骨,上面还沾着些许花土,碗底是薄薄的一层黑色沙子一般的东西。


    御花园里挖出了男人的手骨和带血的帕子,就是放到话本里也会觉得匪夷所思。


    周公公在一旁轻咳一声,示意她说些什么。


    尤微兰眸子一转,点头道:“本宫知晓了。”


    医博士闻言仿佛松了一口气,微微起身道:“那微臣便退下了。”


    尤微兰学着顺禾公主的样子慢条斯理得一抬下巴,道;“有劳大人。”


    周公公站在尤微兰身侧,眯眼笑着,直到医博士的背影消失在了御花园,才转过来急急作揖道:“多谢尤姑娘救急,咱家属实是六神无主。”


    尤微兰看向一旁被挖出来的几堆花土,问道:“宫中的变故,是刚才那位医博士提到的手骨吗?”


    周公公面露难色,皱着眉犹豫道:“的确如此,但又不只是手骨……陛下请姑娘到御花园,是想让姑娘辨认一支钗。”


    说着,一个小太监快步走上前,双手呈上一支海棠花钗。


    那花钗以金赤为底,瓣若绯云,碧玺花蕊似星辰般闪耀,尽显娇俏靓丽之姿。


    尤微兰小心拿起花钗打量一番,回答:“我从未见过这支钗,恐怕不能辨认。”


    周公公紧张的神情顿时消散,听到她不能辨认反而长出一口气道:“那还请姑娘随咱家移步廉政殿。”


    尤微兰有些疑惑地看向周公公,刚到御花园还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是为了让她看一支钗?


    只是她虽有不解却也没问出口,重新上了轿子。


    廉政殿。


    周公公领着尤微兰进了殿,四根三人合抱才能环住的朱漆柱子围出了一片空旷的空间,三个看不清装扮的人影正匍匐在地上,御座之上的人一手扶额,殿内落针可闻。


    周公公快步走上台阶,站在御座旁俯身小声说着些什么。


    偌大的廉政殿只有这么几个人,实在是奇怪。


    尤微兰小心上前行礼:“臣女尤微兰参见陛下。”


    御座两侧点了两盏灯,只能看见明黄的衣角动了动,却隐没了衣角主人的表情。


    “微兰不必多礼,召你入宫属实是有件棘手至极的事。”皇帝的声音带着疲惫与悲凉。


    “方才你应该已经去御花园瞧过了,前几日两个小宫婢打闹,将耳坠掉在了御花园里。两人刨土翻找时发现有墨玉沙一样的东西,便起了贪念收集起来,隔三差五的跑到御花园挖土找玉沙,谁料昨日竟挖出了人骨。”皇帝一只手扶着太阳穴,闭上了双眼。


    然后继续说道:“朕便派人将御花园的土都翻出来仔细查验,便翻出了许多的人骨,还有一只海棠花钗。朕记得德妃曾提起过,你母亲便有一支。”


    尤微兰低着头回话:“陛下,此钗并非家母之物。家母的海棠花钗是用蚕丝铜线缠的绒花钗,远不及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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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支富贵华丽。”


    皇帝点点头,良久,带着些许隐忍的哽咽道:“还有一事。你的表姐,顺禾长公主,昨夜被人谋害,殁了。”


    尤微兰闻言震惊之余顾不得礼仪规矩,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看向御座上的人:“表姐不是要去和亲了吗?皇宫内有谁能……”


    皇帝望着尤微兰那张与自己女儿有七分相似的脸,说道:“前来迎亲的使臣还在驿站等礼单,此事不可张扬。”


    尤微兰眼皮一跳,有一瞬间的恍惚,昏暗的灯光下无法看清皇帝的表情,可她却察觉到了对方悲伤的眼神正安静地抚摸着自己的面容。


    怪不得,自己进宫原来是做替身来了。


    御座上的人轻叹一口气,说出了两人都心知肚明的话:“和亲关乎国家社稷的安定,来迎亲的使臣皆已见过顺禾公主,此时若是说公主被谋害而亡,恐多生变数。”


    皇帝言尽于此,尤微兰面上尽是淡定了然的神色,她规矩地叩首道:“臣女愿替顺禾长公主与回绥和亲,维护两国安定。”


    顺禾公主的母亲德妃和自己的母亲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她和顺禾公主总角之时常一起去皇家猎场骑马,两人还拜了镇威将军为师,偶尔在演武场比试玩闹。


    先前得知顺禾公主要去回绥和亲,尤微兰还特地进宫来看她,两人皆是感叹女子的身不由己,想不到再见面已经是阴阳两隔不说,自己竟然要替她远赴回绥和亲。


    而回绥是各国交通贸易的必经之国,虽地处漠北资源匮乏,可近年靠着往来贸易逐渐富庶起来,周边国家都想着攻打下来占为己有,回绥的王只好想办法寻求一个能倚仗的大国来给自己撑腰。


    恰好虞国近几年洪涝灾害频发,国库亏空,朝廷内外都是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于是回绥几经周折才终于搭上了虞国这条线,可周边的国家哪个不是虎视眈眈,或许就是某个小国派出的杀手谋害了公主,想阻断这场和亲。


    顺禾公主,就这样无论生死,都沦为了牺牲品。


    尤微兰想到这眸色暗了暗,说道:“陛下,臣女愚钝,但自幼与公主一同长大,有几分姐妹情谊。臣女想请命查清害死公主的真凶。”


    皇帝长叹一口气,转过身道:“你有此心,朕甚是欣慰,只是此事非同小可,切记不可声张,一会我让周公公跟着你。和亲之事不可再耽搁,等巳时迎亲使臣入宫拿了礼单打点妥当,三日后便同迎亲使臣启程吧!”


    尤微兰没想到皇帝真的将公主的案子交给了自己,连忙叩首谢恩道:“臣女定不负陛下所望。”


    皇帝坐回到御座上,开口道:“他们是着公主身边的婢女和侍从,也一并同你前去和亲。”


    尤微兰看向身后的三个人影,小心道:“谢陛下隆恩。”


    皇帝再次没入阴影,轻轻抬手道:“好了,你们先去吧!”


    周公公连忙行了礼,从台阶上下来,领着几人出了殿。


    殿外的莲心正抱着装点心的匣子靠在栏杆上昏昏欲睡,见尤微兰出来,慌忙摇摇头甩走了眷恋的瞌睡,走上前来。


    尤微兰心里五味杂陈,这一早上发生的事实在是又多又乱。顺禾公主死了,她实在是难以置信,强烈的不真实感包裹着她。


    离尤微兰最近的是顺禾公主的贴身宫女之一,梳着高髻,身着高腰桃色裙和明黄色的对襟,手臂上还戴着一对银手钏,双眼已经哭得肿了起来。此时正低着头恭敬地等在身后。


    尤微兰瞥了一眼,说道:“我记得你好像是顺禾公主身边的宫女吧,叫什么来着?”


    “奴婢名唤玉蝉。”对方低眉顺眼地回答道。


    尤微兰点点头:“那他们两个呢?”


    另两个侍从是男子,年纪看着比玉蝉小些,身量相仿。都身穿一身藏蓝色的圆领旗袍,腰间配着湖水绿的香囊,正站在玉蝉身后作揖行礼。


    “小的安吉。”“小的安昌。”


    两人的声音都带着鼻音,抬起头皆是满脸泪痕,眼睛红得没比玉蝉好到哪去。


    尤微兰轻叹一口气:“公主遇害想必你们也受到不小的惊吓,只是想要找到真凶需要几位的协助,还望能助我一臂之力。”


    玉蝉轻轻点头道:“公主遇此不测,婢子们皆是伤心万分,姑娘若是有用得上的地方尽管开口。”


    尤微兰啜泣着又寒暄两句才转过身走向周公公,眼前的三人就这样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后。


    她心里的震惊与疑虑远大过悲伤,有人能在皇宫内杀害公主并脱身,这实在是太过蹊跷。


    周公公忙引着尤微兰下了台阶,边走边压低音量说道:“还请姑娘快随咱家来,此案只能由姑娘来看了。”


    尤微兰快步跟上,神色凝重:“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周公公用余光四下打量一番,确定没人注意到他们才终于开口道:“公主被人扒得只剩里衣,死在自己宫中赏花用的万芳阁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