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的点心最后也没吃完，封珩叫了小厮进来。


    那小厮也许是以为他还要点什么东西，在听到他说将桌上的点心包起来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下意识问道：“您是要带走？”


    封珩没回答，只是沉默地看着他。


    那小厮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接着道：“是，马上给您包起来。”


    小厮拿了油纸将桌面剩下的点心尽数包起。


    祝奈吃了不少，解决了午饭，此刻心满意足。相反，封珩除了刚开始那一口，好像就没再吃了。走的时候，他盘中还剩了半块咬过的梅花酥。


    祝奈提着几包印着“永和斋”红章的点心，跟在封珩身后走出，门前的队伍依旧那么长。


    待两人如来时那般穿过人群时，永和斋的小厮喊了一声：“今日的饴糖和梅花酥都没了，要买这两样的都回去吧。”


    原本寂静的人群瞬间躁动起来。


    “今天这么快就没了？我可是一大早就来了。”


    “这永和斋真是名不虚传。”


    “这梅花酥可是他家招牌，来了这么多次都没买着。”一个人叹了口气，离开了队伍。


    原本长长的队伍刹时散去了一半。


    忽然，祝奈被从身后撞了一下，随即感觉大腿被人抱住。


    她低头，看到腿边挂着一个小女孩，扎着两个发髻，穿着一身红色比甲，面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看起来年纪不大，可能就三岁左右。


    女孩抱着祝奈的腿，抽抽鼻子，眼角挤出两滴泪，喊道：“娘，这里还有。”


    她母亲听到，忙快步冲过来将她从祝奈腿上拉开，面露愧疚，不断给祝奈道歉：“对不住啊姑娘，是我没看好小女，惊扰了姑娘，实在对不住。”


    妇人的眼角有几条细纹，但气质极好，看起来不像穷苦人家。


    祝奈笑了两声，摆摆手：“不碍事。”


    那女孩被拉走后，情绪瞬间崩溃，泪滴吧嗒吧嗒往下掉，哭喊道：“不要不要，我就要吃！”她在妇人怀中挣扎，想要挣脱母亲的手。


    那夫人弯下身子，轻声细语地同女孩说理，但女孩丝毫听不进去，哭闹着要吃梅花酥。


    他俩今日都吃饱了，将剩下的两块给这个小女孩，应该可以吧？


    祝奈看了看手中的纸包，又转头看向封珩，皱眉，眨着眼睛无声问他。


    封珩双手在胸前交叉，好整以暇地看她，嘴角勾起一抹别有深意的笑，好似在说“任君处置”。


    祝奈见状，忙蹲到小女孩面前，将手中装着梅花酥的纸包递给她，轻声道：“姐姐给你好不好？”


    那小女孩立马止住了哭声，睁大了眼睛看她，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随即抬头看向她母亲。


    那位夫人面露难色，有些愧疚：“抱歉啊姑娘，小女今日发烧，我和她爹答应她，喝了药就给她买梅花酥，没想到今日卖得这么快，实在抱歉。”说罢，她掏了掏兜，“我跟您买吧，就按市价。”


    “不用了，小姑娘小小年纪就这么勇敢，敢喝这么苦的药，这就当姐姐给她的奖励吧。”祝奈举着纸包，笑着看向那小女孩。


    小女孩许是听懂了，抬头看向妇人，似乎在讨要夸奖。


    那夫人也温婉笑了，点点头，示意女孩接过纸包。


    忽然，一个男人从身后将那女孩抱起，一只手迅速将那纸包拍掉。


    纸包在地上滚了几圈，沾上了一层灰。


    男子将那妇人拉远了一些，在那妇人耳边小声说，语气中满是着急和责怪：“你没看到她身后那位吗？他的东西你也敢要？万一里面下了毒呢？”


    祝奈蹲在地上，还保持着举起纸包的姿势，震惊地看着包着梅花酥的纸包滚落在地上，有种好心被当众践踏的感觉。况且，谁会无缘无故地在自己的吃食里下毒啊？


    她“噌”一下站了起来，将纸包捡起，两步走到那男子面前，三下五除二就解开了纸包上的绳子，拿起一块梅花酥就往嘴里塞，眼睛直直看着那男子。


    梅花酥有些噎，祝奈废了好大力气才将那一口咽下去。她手里拿着半块梅花酥，冲着那男子道：“人云亦云，以谣传谣，同拿刀杀人也无甚区别！”


    末了，她又低头对着那女孩道：“小姑娘，别学你爹爹。”她晃晃手中的半块梅花酥，继续道：“因为你爹污蔑我，所以这个梅花酥我不送了。”


    说罢，她转身就朝着封珩的方向走去，身后再次响起哭声。


    这一闹，来来往往的行人都停下来围观，看见祝奈离开，也都自动给她让出了道。


    说什么的都有。


    有指责那父亲的，也有说因为祝奈是封珩身边人情有可原的，但祝奈通通不管，径直朝封珩走去。


    其实这并不是封珩第一次经历了。


    在封珩手上染上鲜血后，他便有了侩子手的名号，百姓对他退避三舍，甚至有些事情，明明不是他做的，也会将帽子扣到他头上。


    他起先还觉得委屈，后来便习惯了。


    当侩子手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亲王府周边很清净。


    但今日，他着实没想到，平日里看起来乖顺的小书童，也会有露出尖牙利齿的一面。


    他本来是抱着“撞了南墙就知道回头”的心态放她去的，没想到她直接一拳砸在了南墙上，还把墙砸出了一个坑。


    他敛去眼中的笑，双手垂在身旁。


    祝奈气冲冲地走到他身旁，乖巧立在旁边，一手提着包装完好的点心，一手胡乱抓着打开的那一包点心。


    显然，她的气还没全消，脸颊微微鼓起。


    封珩没拆穿她，向着马车走去。


    祝奈两只手都拿着东西，更不好上了。在封珩上去的时候，她就在思索要怎么不用手上马车。不想他上去后，直接朝她伸出了手。


    他拿吗？


    祝奈将手中未拆的纸包交到他手中。


    明显感觉他愣了一下，随即接过她递过来的点心，用另一只手握住了她在半空中的手臂，轻轻一抬，祝奈便借着他的力气很轻松上去了。


    “多谢王爷。”


    “不必，我还要多谢你今日为我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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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坐到车厢里，说道，语气中似乎有淡淡的笑意。


    刚刚还是个炸毛的刺猬，现在却乖顺了。


    祝奈将手中的半块梅花酥放进嘴里，拍掉手上的碎渣。


    “这本来就是那人的不对，好心当做驴肝肺。”她低声嘟囔，愤愤不平。


    马车开始行驶，还能听见那女孩的哭声，以及她爹娘哄着的声音。


    那小女孩也挺可怜的，那脸颊看起来烧得不轻。


    祝奈看着手中金盛的一块梅花酥，心中又泛起酸涩来。


    不管了！谁让她爹血口喷人！


    “停一下！”封珩忽然出声，一声“吁”后，马车猛地停住。


    祝奈的身体因为惯性往前倾，坐直后，一脸疑惑地看向封珩。


    他看出了她的纠结，挑了挑眉，道：“别纠结了，下去给她吧，再这么下去，这梅花酥都要被捏成粉了。”


    祝奈听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将那梅花酥放进油纸里，掀开帘子跳下马车，再次走到那女孩面前。


    “我家王爷说，你父亲的错，不必由你承担，还剩最后一块。”她将包裹着油纸的梅花酥递给那小女孩。


    那小女孩瞬间止住了哭声，看向祝奈，但鼻子仍抽得厉害。因为大哭了一场，整张脸都是红的，看起来可怜极了。


    许是看见女儿这样哭，那男子终是没有阻止祝奈伸出的手。


    那女孩伸出短短的双手，圆溜溜的眼睛看向祝奈，用稚嫩的声音说了一句：“谢、谢谢姐姐和、和那位车上的大哥哥。”


    祝奈转身朝身后看去，封珩不知何时也出了车厢立在车轸上看着她。


    她回过身，想了片刻，将纸包里的梅花酥掰下一个角放进嘴里，这才递给那个小女孩。


    小女孩接过祝奈手中的点心，朝着她爹娘笑了一下，那妇人皱起的眉头才终于舒展开。她也向祝奈道谢：“今日多谢你了姑娘。”说完，转头看向身旁的男子。


    男子垂着眼，不敢直视祝奈。一番纠结下，终究还是低声道了句“姑娘对不住”。


    祝奈根本不惜得他那句道歉。虽然他担忧女儿健康是好事，但不分青红皂白，还是将祝奈气得不轻。


    她没有回答，转身走了。


    这次封珩在她抬脚前就弯下腰伸出了手。


    祝奈站在地上，愣了一下，抬头看他，只见他脸上也挂着一抹笑。


    不是之前那种带着嘲讽和意味不明的笑，而是一种从嘴角到眼睛都弯起的笑。


    祝奈也笑了起来，将手搭上他的手心。


    他往前伸了一下，抓住她的手腕一提，她便稳稳落到了车轸上。


    在走进车厢的时候，祝奈余光看见那男子将那女孩抱在怀中，同妻子笑着离开了永和斋门前。


    听着他们一家隐约的欢声笑语，祝奈心底泛出一股熟悉的感觉。


    好像在哪见过？或是……经历过。


    祝奈收回目光，将视线转到手中的油纸包上，然后侧头看向坐在身旁的封珩。


    他目视前方好似察觉到她的目光，转头看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