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奈急急忙忙开门出去，封珩就背手站在书房门前，看起来像是......在等她。


    她提起裙摆小步跑过去。


    他刚刚在书房里还穿的是官袍，此刻也换了一身草绿色的束腰长袍，腰间坠着那块青绿色的玉佩。


    听见脚步声，封珩侧头看了一眼。


    她双手提裙，扬着笑朝他跑来。


    时间好像在这一刻慢下来。


    裙裾随着她的脚步扬起，像在空中翻滚的波浪，辫子因她的动作在肩上跳动。脸侧的碎发微微炸起，一缕阳光正好洒在她经过的路上，发丝闪闪发光。


    是他这样死气沉沉的人少见的活跃和生机。


    他站在屋檐的阴影下，有些出神。


    自打他被接入宫，就很少笑，也很少见到笑，发自内心的笑。


    他不被允许有爱好，不允许被对任何东西产生喜好，因为父皇说，帝王之辈不能有软肋。


    在入宫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无法适应，便在独自垂泪时偷偷拿出了母亲唯一留下的东西——一个竹编蜻蜓。但后来还是被发现了，竹蜻蜓也成了两截。


    他开始在心中筑起一堵坚不可摧的墙，墙内只有他一个人，还有阿鸾的影子。


    转眼间，她就来到了他身边，微微喘气，笑着看他：“王爷。”


    这声呼唤将他拉了回来，封珩这才意识到自己盯着她看了很久。


    他忙转头，直视前方，嗓子却干得有些发痒，不自觉轻咳了一声，眼神却不自觉瞟向她在的一侧。


    “走吧。”封珩说。


    祝奈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走到门口的马车前，看着他一步就跨上了马车。她站在马车前，犹豫。


    她该不该上呢？书童能和主子坐一辆车吗？


    正思考着，头顶飘下来一句冰冷的话：“还不上来？等着我牵你？”


    不不不，哪敢啊。


    祝奈忙抬腿。


    哪晓得，竟卡在了上去这一步。


    许是封珩太高了，他看起来很轻松就跨上去了，但祝奈穿着裙子，身高又比她矮了一些。她一只脚上去了，另一只脚上不去，以至于她现在保持着一种很尴尬的姿势卡在半空。


    祝奈尴尬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正打算用手撑在车轸上借力，大臂处却忽然被握住，身子一轻，她整个人被提了起来，稳稳立在封珩身前。


    就是胳膊被抓得好痛。


    祝奈轻轻“嘶”了一声，默默揉了揉自己脆弱的肩膀。


    封珩将她提上来后，自顾自掀起帘子坐进车内，祝奈随后坐到了另一边。


    他面无表情，刚刚抓住她肩膀的手指却微微弯曲，呈半圆形。


    她的手臂，原来这么细吗？


    *


    两人都安静地坐着，车厢内只有车轮的轱辘声和马匹的踢踏声。


    渐渐地，开始出现一两声隐约的叫卖。


    祝奈还从没见过真正的古代街道和集市，这次出府更是难得的机会，听着渐渐热闹起来的人声，她的好奇心有些按捺不住了。


    车帘边钻入光线，随着小幅度的颠簸，车帘偶尔晃动，露出缝隙，能看见经过马车旁络绎不绝的行人的脚。


    她不知道能不能掀开帘子，没有封珩的允许，她不敢轻举妄动，便凑到帘子处透过缝隙往外看。


    只是一条小小的缝隙，都能看见路边各式各样的小摊，虽不是特别清楚，但也足够令她惊叹一番了。


    祝奈弯着身子，嘴巴呈“o”形。缝隙处透过的光打在她脸上，眼睛映出光线，很亮。


    街道有什么好看的。


    封珩看着她灵动的表情，心中不解，但眼神却无法从她的脸上移开。


    他其实不太喜欢这样热闹的场景。


    因为之前与母亲居住的地方是一条很安静的巷子，连母亲去世都很安静。只有在有人对着他家门大喊“杂种”和宫里来人将他接走的时候热闹一些。


    并不是美好的记忆。


    但她显然很喜欢。


    抵达了目的地，马车靠边停下，封珩才将视线从她脸上收回，淡淡道了一声：“到了。”


    祝奈这才回过神似的直起身子，跟在他身后掀开帘子走出车厢。


    封珩走下马车，抖了抖袖子，侧过身子伸出手准备将她牵下来，不料她微微屈膝，直接跳了下来，把封珩吓了一跳。


    末了，她还拍了拍手，若无其事地直起身，看着面前的高大建筑，“哇”了一声。


    封珩清了清嗓子，默默收回伸出的手。


    祝奈从府里出来，就像是出笼的小鸟，看什么都很新奇。


    面前的建筑很是气派，雕梁画栋，高达恢弘。正中间挂着块镶着金边的匾额，上书“永和斋”。


    永和斋门前排着长队，在门前的空地上拐了好几道弯。


    永和斋？这不是封珩吃的那家糕点吗？这么火爆，不愧是京城最贵的糕点店。


    只是.......他今天带自己来这做什么？


    封珩无视门前的长队，穿过人群，径直走入永和斋内。


    排队的人自然都认识这位臭名昭著、杀人如麻的瑛亲王，在看到他朝自己走来时，都自动地让开一条路。不过都将胳膊缩了起来，生怕碰到一点。


    封珩好似没看到一般，自然地从那让出的路走过。


    店门前迎客的小厮自然也认得，但谁会跟钱过不去呢？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小厮便扬起了一个谄媚的笑容，恭敬道：“王爷今日怎的亲自来了？您常去的正好包厢空着。”说完，便恭敬地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封珩背着手，跟着小厮的指引一路上楼。


    祝奈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只是她第一次进到这么豪华的点心店，自然有些好奇，便悄悄打量着。


    永和斋内部，可以用金碧辉煌四个字来形容。店里作为不多，但每一个布置都很精美，周边有雅致的造景。祝奈想到了现代的打卡店，看来这店针对的客户就不是普通人。


    小厮带着封珩上楼，转过一个弯进了一间独立的房间。


    屋内一张圆桌，还有一扇雅致的屏风，角落都摆放着雅致的花草。


    封珩直接在椅子上坐下，后脚便有人端了茶来。


    这怎么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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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么像自己的活？祝奈立在一旁，不知所措。


    小厮看见封珩带了个生面孔，便犹豫问了。


    祝奈本想如实回答，“书童”两字都到了舌尖，他却先她一步，淡然自若答道：“一个朋友。”


    “欸。”小厮笑着答道，然后又放了一杯茶到封珩对面的位置上，“小姐请坐。”


    他今天带自己出来享福的？祝奈听见他的回答，有些片刻的愣神，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在他对面坐下。


    他都这么说了，那肯定恭敬不如从命啦。


    封珩看她如此自然地坐下，也看了她一眼，眼里有一些不可置信。


    小厮拿出菜单，祝奈听见他点了一道梅花酥，还有一些听起来就很高级的糕点，最后加了饴糖。


    祝奈就乖巧地坐在对面，听着他点。待小厮走后，祝奈很狗腿地说道：“多谢王爷带奴婢出来见世面。”


    他拿起面前的茶杯抿了一口，淡淡道：“不必。”


    其实他是有私心的。


    虽然看她今日心情不好，带她出门散心是一方面，但这永和斋的糕点，是幼时阿鸾常带给他的。


    带她吃些幼年的食物，能不能唤起她的记忆？所以他点了梅花糕，这是阿鸾最喜欢的，还有饴糖。


    他希望她想起他们的曾经，也想亲口问一句，当年为什么要将他抛下？为什么一声不响就消失？为什么将他带到阳光下，又不顾一切？


    封珩摩挲着杯壁，若有所思。


    祝奈自然是不知道他的心思，只是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房间里的窗户开了一半，可以看到对面的景色。


    这条街里都是些酒楼，对面的建筑也是十分气派，隐约还可以看见对面厢房中推杯碰盏的动作。


    相比之下，还是永和斋更适合自己。


    糕点很快上来了。一盘里的数量并不多，但每个都十分精美。那梅花酥，真的做成了梅花的形状，连花蕊都做了出来。小厮端上来时，一股浓郁的梅花清香扑鼻而来，馋得祝奈直流口水。


    但封珩没吃，她不敢动。


    许是知晓了她的想法，他拿了顶上的一块，咬了一口。


    祝奈早就迫不及待了，双手搭在桌上，眼神跟随着梅花酥落到他脸上，直到他给了一个应允的眼神，祝奈才伸手拿了一块。


    咬下的一瞬间，祝奈两眼放光。


    她本来就喜欢甜食。这梅花酥表皮酥脆，内馅却是柔软湿润的，那花蕊是红豆沙做的，略有甜味，使得整个梅花酥的甜度刚好。


    不甜，是对甜品最好的评价。


    祝奈边吃边小幅度地点头，封珩就坐在对面，她不好意思太明显。


    “如何？”他放下手中的梅花酥，抿了口茶，问道。


    祝奈忙着咀嚼，嘴巴没空回答，只得一直点头。


    “没觉得有些熟悉？”他执杯，皱眉问道。


    熟悉？好像是有点，感觉好像吃过，但记不起什么时候吃过。


    祝奈抿了口茶，将嘴里的点心送入肚中，点头。


    “有点。”


    他眉心舒展开来，好似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