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第 16 章
作品:《将医》 劝陆辰竹去夏家进学花了一些日子。
挽娘不能说话,季庄和杜存荀一唱一和,细数去夏家进学的种种好处。
小到能吃饱饭穿暖衣增长见识,大到能封官加爵、名垂青史,陆辰竹愣是不为所动,只想要寸步不离留在娘亲身边。
就连上山采药都不肯再去。
杜存荀向来不大懂得与小孩打交道,而季庄心软,说不出多重的话,陆辰竹决心不离府半步,他们也只能由着他去。
最后还是挽娘写了一沓密密麻麻的书信才将陆辰竹给劝动。
挽娘是陆行父亲先前从云想楼赎出来的花魁,识字,也写得一手秀丽的字。知道自己嗓子无药可救后,写了满满一纸的安慰,把陆辰竹叫来跟前看。
连着六七日,日日如此。
再后来,陆辰竹不再整日掉泪,她就写日升日落、月隐月明,写她年少时路过的壮阔山川滔滔江河、见过的花开树摇,也写人情冷暖、生老病死。
陆辰竹再听不到母亲的细声软语,但每日都能见到她将额前发挽到耳后,倾墨提笔,浪漫柔情写不尽。
每每此时,陆辰竹都忍不住靠过去,趴在桌边偷看。
挽娘不赶他走,但笔下却有意引用了不少晦涩难懂的诗词字句,让他须得花心思去翻书才能知晓其中深意。
陆辰竹看不懂,想直接去问季庄和杜存荀,但很快又打消了这个念头,老老实实去季庄房中翻书。
这是母亲只对他一人说的话,绝不能让别人听了去。
无奈季庄藏书多为医书,解不出挽娘的诗情画意,将不认识的字句一个个誊抄下来又太难太费时间,陆辰竹终于问:“夏夫子能看懂所有的字吗?”
杜存荀知道陆辰竹这是动摇了决心,信誓旦旦说夏恭是天下第一博学多才,就没有他看不懂的字。谁能跟着夏恭学习,谁就会成为天下第二博学多才,什么都能看懂。
“可是大家都说我笨,夫子不会喜欢我的。”陆辰竹又打起退堂鼓。
“辰术这么乖巧,夫子定然喜欢,不然也不会差人来信说想收辰术为弟子。”杜存荀再接再厉,想也不想做出承诺,“辰术去夫子家中读书,娘亲就留在府中织布,哪里也不去。要是辰术的娘亲要出门,我一定跟着,帮辰术保护娘亲好不好?”
挽娘听了过意不去,上前要劝阻,杜存荀将她推开,“辰术信不信恩人?”
最后一句稍显多余,陆辰竹哪里会不信她。
这回轮到杜存荀着急,怕拖久了陆辰竹会变卦,正巧季庄下午还要去夏家为夏荷复诊,于是当场定下明日一早就上门去拜师。
夏荷喝了药,精神已经好了不少,不再终日郁郁寡欢。夏恭空出闲来与季庄谈陆辰竹拜师的琐碎事宜,杜存荀则向夏荷和夏夫人吐露霍景已经身亡的消息。
夏荷到底是书香世家的小姐,喜怒都拘着,心中悬石放下,脸上只弯起浅浅一道笑,“谢杜姑娘告知。”
倒是夏夫人喜上眉梢,“我就知道,恶有恶报。我家荷儿无事招惹他,他竟说出那样的话,让荷儿丢尽脸面,所幸有季大夫和杜姑娘在......”
夏夫人嗓门不自觉变大,杜存荀生怕季庄听见会多想,忙补道:“这事儿我也是听江湖中人提起,真假难辨,夫人先别声张。”
夏夫人心下了然,识相噤声,转而问起季庄的婚事,“姑娘,你整日跟在季大夫身边,可听他提起娃娃亲一事?”
夏荷脸一红,嗔怪道,“娘。”
“问问又不碍事。”夏夫人不以为意,“就你那不成器的心上人,失约留你一人苦等就算了,知你被歹人欺负,这么多天也没来封书信问候。”
夏荷气不过,但憋了半天说不出一句顶撞的话,气鼓鼓向杜存荀告了别就走了。
杜存荀不是八卦的人,除了陆辰竹那日与她提过的几句,就没再过问季庄娃娃亲的事情。夏夫人问不出什么别的,便想替杜存荀牵条红线,“不知姑娘可有心上人?”
杜存荀猝不及防,下意识扭头说没有。
“那正好呀,夏荷有一远房堂哥,如今也在晏州,过几日我叫你俩见见......”
季庄刚与夏恭谈完,来叫杜存荀一起离开,走到门边就听见夏夫人在给她说亲。
杜存荀摆摆手,“夫人有心了,我一个人自在惯了,就算嫁人也给不了多少嫁妆,还是不耽误那位公子了。”
千言万语,不及一句没有嫁妆。
这是杜存荀应付除辛成柏以外的媒人的杀手锏。
夏夫人果然乱了阵脚,安慰几句就将她放走。
好不容易摆脱了夏夫人,杜存荀一走出来,就看见季庄站在树下等她。
“明早辰术能来拜师吗?”杜存荀走到他身边问。
季庄仿佛才回神,“嗯,明日卯时。”
“怎么了?”杜存荀察觉季庄的不对劲。
季庄摇头,“没事。”
“大夫听到了方才夏夫人的话?”杜存荀将脑袋歪到季庄面前。
季庄不自在点头。
原来是因为娃娃亲一事。
“大夫尽管放心,我不会刻意打探你的家事。”杜存荀稍稍踮脚,手臂上拐搭在季庄肩膀上,低声,“但我还是要多说一句,你每次替人看病只收取那一点银两,往后真要遇见了心爱的女子,你得攒到何时才能攒足一份聘礼......要我说,遇到富贵人家,大可收多些银两,就当是劫富济贫,也是为自己做好打算。”
她没有嫁妆无人娶,季庄没有聘礼同样娶不到媳妇。
季庄眼皮跳了跳,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
艳阳穿过叶隙在杜存荀脸上打下点点光影,季庄低头去看她近在咫尺的脸,心想他哪里是在担心聘礼。
——
夜里,杜存荀去辛府蹭完晚饭回来,经过柴房,见陆辰竹小小一团蜷在油灯下,嘴里念念有词。
“恩人。”见到杜存荀来了,陆辰竹起身。
“怎么还不睡觉?”
“我在背拜师词。”
杜存荀接过陆辰竹手中被捏皱巴了的草纸,上面是季庄工整的字迹。
——今有愚生陆辰竹,年十二,闻夫子博学多识、桃李满园,望拜入师门,习得立身之本……
后面的字晕成一团,但不难看出季庄给陆辰竹写的拜师词并不多,也通俗易懂。
陆辰竹竟然背到现在。
杜存荀把草纸还给陆辰竹,“先去睡吧,实在背不出就算了。”
万事俱备,夏恭怎会单因陆辰竹背不出拜师词而拒绝收他为徒。
陆辰竹没被她说动,“娘说一定要背出来。”
杜存荀刚好还不困,见陆辰竹背一句看一眼,看一眼忘一句,就知道他不是死记硬背的料,于是抽走他手里的草纸,“跟我念。”
陆辰竹站起来,拱手,弯腰。
杜存荀笑,“跟我念就好,不用把我当做夏恭。”
陆辰竹不抬头,“我想试试。”
杜存荀只好随他去。
“今有愚生陆辰竹,年十二。”杜存荀背手而立,扮作夏恭。
“今有愚生陆辰竹,年十二。”陆辰竹拱手弯腰跟着念。
“闻夫子博学多识。”
“闻夫子博学多识。”
……
“恩人好厉害,竟然看一眼就能背下来。”陆辰竹跟着念完,看向杜存荀的眼神里尽是钦佩。
杜存荀扶额:“自己试一次。”
“今有愚生陆辰竹,闻……闻师父博学多才,愿拜入师门,习、习得立身之本,惩恶扬善。”
错漏百出,但好歹背通了,只是听到最后,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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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荀疑惑皱眉,展开草纸去看,陆辰竹及时解释,“季大夫写的最后一句是惩恶扬善。”
杜存荀心说夏恭和惩恶扬善有什么关系,肯定是陆辰竹记错,但周围也没有笔,这院子里唯一有笔的季庄早已睡下不好去打扰,于是口头叮嘱陆辰竹,“最后那句不用说。”
多说多错。
听陆辰竹又磕磕绊绊背了几次,杜存荀起了些困意,想回去睡。
陆辰竹突然叫住她,“恩人。”
“嗯?”
“我能拜你为师吗?”
杜存荀顿时醒了神,半信半疑,“你想拜我为师?”
陆辰竹点头,“娘说行过拜师礼就是师父。”
杜存荀骑虎难下,没想到有一天竟然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占了便宜。行过拜师礼才问她愿不愿意当他师父……
好一招先斩后奏。
“为何想拜我为师?”杜存荀稳住心绪,问。
“恩人武功高强,辰术想要拜恩人为师,学武功,保护娘亲。”陆辰竹一字一句说得认真。
杜存荀上下打量一番陆辰竹,突然明白了什么,随即展露笑容,“好啊。”
得到允许后,陆辰竹一点也没想为什么拜师如此顺利,双眸瞬间被点亮,扑通一声跪下,朝她大拜,“辰竹愿一生跟随师父,惩恶扬善。”
没有束脩,没有回礼。
一段师徒情谊就这样简单结下。
——
次日一早,杜存荀从吉福楼带回来一份紫花糕,四人就往夏家赶。
这场拜师礼只有陆辰竹一个弟子拜入师门,因此过程并不繁杂冗长。
陆辰竹恭恭敬敬呈上束脩和拜师帖,在夏恭面前背出那一段拜师词,夏恭训诫他几句诸如勤学苦练、清白立身的话,再回赠一本典籍,整个拜师礼就宣告结束。
挽娘见陆辰竹顺利收下夏恭的回赠,高兴得掩面而泣。陆辰竹跟着引路的童子离开大堂,频频回头,直到过转角后再也看不见。
离开夏家后,季庄要去贺家为贺家老爷贺通诊病,即将跟回陆府的挽娘分道扬镳,杜存荀放心不下,把一块通体漆黑的石头放到挽娘手里,“这是掷地响,您遇到危险就将它摔到地上,我能听见。”
挽娘受宠若惊,没有接过石头,反而笑着指了指季庄。
杜存荀明白她的意思。陆行雇她来是为了保护季庄,就算挽娘遇到危险摔了掷地响,她也不能舍本逐末,将季庄扔下不管。
挽娘远比她想象中更明事理。
但她想给出去的东西,就没有再收回来的道理。
杜存荀把掷地响塞到她手里,郑重道:“就把它当作您的声音吧。”
挽娘摇摇头,继续推辞,不肯收。
“您有私心,我有分寸。”杜存荀挑明。
意料之中,挽娘眼睛慢慢红了。
季庄不明所以。挽娘明明不是容易哭的人,除去昨晚的惊吓掉泪,再上一次见她哭,便是他三年前初到陆府第一次见到陆辰竹那时。
怎么杜存荀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又惹她掉了泪。
杜存荀知道季庄迷惑,但她不想点破更多。
挽娘为了让陆辰竹拜她为师,不惜任由自己嗓子哑掉,也要和并不相熟的她说尽心里话,引起她对陆辰竹的同情心,昨夜又将陆辰竹赶到柴房去背拜师词,引她帮忙,再顺势拜她为师。
手段不算高明,只是在赌她的良心。
尽力示弱寻求庇护……也许季庄当初也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对陆辰竹施以援手,收陆辰竹为药童带在身边。
只是,杜存荀记得季庄提过,挽娘并不舍得让陆辰竹习武。
从求学到求武,或许改变她坚定念头的只是奋力往霍景腹上捅进去的那一刀吧。
相比于功名利禄,她更希望陆辰竹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