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下来的时候，就开始飘雪了。


    提前很久就发了通知，预警除夕夜的雪会是近十年最大的雪，大家年后一定要注意防治雪灾。


    站在十米高的巨大落地窗前，感觉整个世界在眼前展开，像住在一个环形的全透明水晶球里。


    能看见暗下来的云空还微微透着白，显得远方的雪是黑色，像燃落的灰烬。而近处的雪被灯光一照，又是泛着金光的银片。它们一起往下坠。


    这最高处的场景。


    一切瑰丽到连雪景也不真实。可实际上这里才是真实。


    周文静带着异形，将七仔和秦六弄上顶楼，把两人分开扣在两个椅子上。


    两个人都受了伤，都怪异形，下手没轻重。秦六已经不像个人了，胸膛仿佛漏风一般不断喘着，七仔倒还算齐整。


    周文静这几天专门设计了个小玩具。


    她强制命令他们的目光看向自己手里的东西。


    “看这里。”


    那是一把金色左轮手枪，蔷薇雕花缠绕枪身，色泽在这样的雪天里十分复古美好，很像一簇中世纪城堡中繁复的壁炉火焰。


    “这把枪弹匣有十发，每次扣动扳机会随机射出一发子弹。”


    说着她笑了下，好像在摸索他们那种奇怪的欲望，那是一种扭曲的恶趣味。学起来不难，毕竟她这么聪明。


    “是这样的，十发子弹，但九发是空弹，我只放了一颗实弹。”


    她话没说完，七仔就很夸张地笑了，白白的牙齿，粉红的牙龈：“你琢磨几年就弄了个这个，我八岁就玩过了。”


    当变态也是要天赋的。七仔想。


    周文静没被激怒，只是懒懒地看着他们，仿佛在走一项流程。


    枪口在七仔和秦六之间游动了一次。


    “你们只用死一个哦，猜猜是谁呢？”


    跟七仔嘲讽的笑不一样，秦六抬眼，喘着气问：“真的？”


    他意思是——真的只用死一个？


    周文静一下子来了兴致。配合就好。


    她坐起身：“当然。不过这是随机的，我说了也不算数。”


    秦六：“你想怎么玩？”


    周文静问：“你想替她死吗？”


    “可以吗？”


    “那要看你们运气。”


    “想得美。”


    七仔却叫嚣起来，哪怕这么狼狈，也一点害怕的样子也没有，她抬起头：“你打死我吧！”


    周文静仿佛看见什么奇事：


    “你们在抢着为对方死吗？”


    “……怪物也懂这种东西？”


    被形容成怪物的七仔张着嘴向前咬她，但只咬到口空气，她想象自己有一口巨大的獠牙，可以穿透时间空间，咬下前面这个坏女人的脖子。


    想到这，她“咔咔咔”地连咬了好几口。


    这照理说是有点滑稽的场景。但周文静没笑得出来，她觉得恶心。


    不想再看了。


    “那开始吧。”周文静举起枪，在他们脸上晃动，“从谁开始？”


    她悠哉悠哉，点兵点将一般，用枪口先是点点七仔额头，又去点点秦六额头。


    就在枪口碰上秦六额头的瞬间，猝不及防地，他猛地挣脱双手抓住枪，一手固定枪口贴住他眉心，另一只手掐在周文静手指上，不顾一切地扣动扳机，力气巨大地急速连扣8次，直到第9下。


    砰


    男人带着眉心冒着烟的血洞，从椅子上滚了下去。


    从秦六去抢枪就开始尖叫的七仔仿佛被掐住脖子。世界安静了。


    周文静手指被按得剧痛，她拿到眼前一看，一片深红，指甲盖充血，仿佛快要被勒断。


    她有点受到惊吓，站着喘了一会。


    “傻子……”七仔哭了，“你抢到枪去杀她啊，杀自己干嘛？”


    “确实。”周文静附和她，甩了甩手，再次举起枪，对准她那又哭又痛又带着惊讶的眼睛，“骗你们的，实际上第9发和第10发都是实弹。哈哈。”


    时隔七年，她再一次露出了那种满心欢喜的快意的笑：“怎么样，我这个玩法有意思吗？开心吗？快乐吗？”


    “新年快乐。”


    没等七仔回应，也懒得再看他们，周文静侧开脸，去看窗外的雪，扣动了扳机。


    新年快乐。


    她在等世上最盛大的那场烟花到来。新年烟花意在辞旧迎新，洗去污秽，迎来新生。


    说的不就是徐知夏即将按下的那一场爆炸吗？


    她们洗刷邪恶，带来新生，结束痛苦。


    最好的烟花，交给徐知夏来。


    就让那烟花鸣破声，帮我向你说一句：新年快乐。


    徐知夏冲进这房间的时候，看见周文静坐在窗边地上，安安静静地看雪。


    看着近处的灯雪，远处的灰雪。


    像坐在水晶球里看一场属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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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小小世界的雪。


    膨胀了一路的愤怒从她脑子里炸开。她浑身汗水，身体潮湿滑腻到住不进衣服，四肢在衣服里打滑，脚在鞋子里打滑，连心脏也在胸腔里打滑。


    她疯了一般扑过去，揪住那个人就是一巴掌。


    “你骗我！”她哭着打她，“你竟然骗我！你是不是很得意？骗了我一次两次三次……八次！”


    周文静苍白的脸上有不可置信，也有害怕。徐知夏一直打，她就一直躲。但躲的不是巴掌，而是徐知夏的眼睛。


    她好害怕，可怜兮兮地求：“不打了，不打了。”


    徐知夏一下都没停。


    周文静感觉有滚烫的水滴不断滴在脸上，有泪也有汗。


    怎么会出这么多汗？


    她去看徐知夏的脸，那仿佛刚从河里捞起来的一具躯体，眼睛往下滴水，眉毛也往下滴水，整张脸水光淋漓，脖子衣领被汗打出一圈圈湿痕，捶过来的拳头都全是汗。


    “你怎么了？”她去摸徐知夏的脖子，一拂之下感觉像是在水面拂过，好夸张的汗，她做完手术虚脱才这样。


    “八个小时，我找了你八个小时！”


    徐知夏接近崩溃地喊：“你就这么玩我？”


    世界上，再也没有！比周文静！还坏！的人！


    “你这么有种，现在就从这窗户，当着我的面跳下去。而不是像只阴暗老鼠，躲在这角落里，骗过所有人，然后悄悄去死。甚至——”徐知夏哽咽着将那枚引爆器丢她脸上，


    “甚至是骗我来动手！”


    周文静被这小小的按钮砸得脸一偏。


    她不敢动。


    她最怕徐知夏了。


    她犯了大错。


    周文静不会知道自己无意中骗了徐知夏八次，她只以为骗了一次，而且一次就成功了。其实一共成功了七次。


    第八次不可能了。


    眼见她一动不动，缩在地上像个可怜的鹌鹑，徐知夏揪起她的衣领，按向玻璃：“说话，跳不跳？”


    周文静没敢说话。


    徐知夏手上又使了点力气：“说。”


    “不跳。”


    “大声点！”


    “不跳不跳，我错了！”周文静闭着眼睛喊。


    话刚出口，就感觉到被人用力抱住。温暖又潮湿，全部是眼泪和汗水。


    “我们文静好可怜。”


    她听到徐知夏大哭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