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徒哪听过这样的恭维？顿时有些飘飘然。


    回头看一眼在屋里打瞌睡的师傅，凑过头仔细辨别那些药渣，黄芪、茯苓、党参、桑寄生、菟丝子.......


    他十分自信地道“这是再正经不过的保胎药啊，婶子这是怀上了？真是恭喜了！”


    老三媳妇在这家药店买过帮助妇人怀孕的寻常中药，吃了好几年，小学徒以为这妇人终于得偿所愿了，真心替她高兴。


    老三媳妇心里暗骂”蠢货”，如果是她自己抓的保胎药，还用得着找他确认吗？


    但嘴上却不否认也不承认，只道“看来那老郎中没诓骗我，小师傅这眼力劲都能出师了。”


    小学徒是个实心眼，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抓抓脑袋“这胎来之不易，婶子仔细养着，平日里少干重活，不要太过优思。”


    说完，犹豫片刻，又道“男娃女娃且都随缘.....”


    老三媳妇盼儿子盼了好多年，这话简直就是在捅她心窝子，她嘴上陪着笑，心里却早把小学徒骂了个狗血淋头，打着哈哈走了。


    要说对她那大嫂有什么深仇大恨倒不至于。


    她就是看不惯那贱/人平日里飞扬跋扈、泼辣蛮横，却因为生了两个儿子，哪怕死了男人、分了家，公婆依然偏宠，更看不惯这婆娘一个寡妇，跟走了狗屎运一样，那么轻易就得了许多银子，日子过得也是越来越顺心。


    凭什么啥好处都让这贱/人占去了？


    这次非让那婆娘脱一层皮！也让那两个老不死的看看，他们偏心的都是什么水性杨花的玩意儿！


    想到这里她就痛快，只觉得心里的愤郁，在这一刻得以平息。


    但这件事要慢慢来，等那婆娘显怀了再说，到时候药渣跟肚子两个证据摆在面前，任她说破嘴皮子也不顶用！


    ......


    “啊，好疼——”小芒果猛地大哭，把正料理菜池子的姜枣吓了一大跳。


    “咋了，咋了？”她冲进屋去，只见小芒果的食指鲜血淋漓。


    小芒果指了指将手背在背后的盼儿“盼儿姐姐把我手指头扯出血了，我不跟她玩了！”


    姜枣拿起小芒果的手一看，是她疏忽了。


    小家伙总爱刨土，再加上缺维生素，所以指甲边缘长了许多倒刺，盼儿这丫头用力扯倒刺，撕下了一大块皮，这种伤疼起来钻心。


    姜枣瞟盼儿一眼“要吃晚上饭了，还不快回去？等会儿你阿奶又要叫骂。”


    盼儿不情不愿地磨蹭着走了。


    娘说让她多留意大伯娘，发现可疑的事儿都要告诉娘，这会儿那娇气包哭得太惨了，她听得心烦，还是明儿再来。


    大柱、元宝趁着太阳落山下地去了，姜枣早已不指望那几亩地过活了，但大柱却很执着，非要去排队挑水浇地，还拉着元宝去帮忙。


    幸亏兄弟俩不在，姜枣飞快地买了碘伏、百多邦，换了包装，又从干净破衣服上撕下一块布条装进口袋。


    “这不是......”


    姜枣将食指放在嘴唇上“忘了这是我们的秘密了？”


    小芒果眼底下挂着小泪珠儿，摇摇头。


    用碘伏冲洗擦干，涂上药，刚把布条绑好、东西收好，兄弟俩就前后脚冲进屋。


    “娘，你快去看看吧，里正爷爷家的小川要死啦。”元宝一进屋就扯住姜枣衣角往外走，小脸急得通红。


    “元宝，不要瞎胡闹，人命关天，娘又不是郎中，咋救人？”大柱掰开元宝的手，有些生气！


    元宝呜呜呜地坐在地上抹眼泪“爹死的那几天，小川还给了我半个窝窝头，呜呜呜，娘，小川也跟虎妞一样，浑身发烫，呜呜，你能.....救.....虎妞.....肯定能救小.....小川，小川是我在村里最好的朋友。”


    姜枣把元宝扶起来，帮他擦去眼泪“元宝，娘知道你很希望小川能好，但娘不是郎中，救下虎妞只是巧合，也许是老天爷见你爹走了，不忍心再把虎妞也带走.....”


    元宝哭得更厉害了。


    “没去看郎中吗？”姜枣看向大柱。


    “具体咋样不清楚，我就是在村口排队担水的时候，听见小川娘去叫里正爷爷，说小川又烧晕过去了。”


    姜枣沉默了，能烧得晕过去，看来病得不轻。


    只祈祷王郎中不是空架子。


    虽然她也当了母亲，但要让她冒着被人发现穿越端倪的风险，去救一个非亲非故的孩子，姜枣自问，她还没圣母到那一步。


    再说，还不知小川的病是不是会传染。


    她看看小芒果，想起穿越前小芒果每次发烧她彻夜难眠的日子，狠狠心拒绝了元宝的请求。


    “里正爷爷家现在肯定很乱，你们别过去，免得给人家添乱，知道了吗？”姜枣叮嘱几个孩子。


    “可是......”元宝将说了半截的话吞回肚子里去了，他怕娘知道了骂自己。


    因为这个小插曲，晚饭气氛有些沉闷，姜枣胃口倒还不错。


    小芒果每天一大早就用家里洗菜、洗脸的水，给蔬菜浇水，每种菜都得极好。


    餐桌上的绿色也越来越多了——凉拌灰灰菜、青菜包子。配上熬得起了一层厚厚粥油的稀饭，清爽可口。


    吃完饭，元宝呆呆地支着小脑袋坐在门槛上发呆。


    以前村里人都怕娘，没啥人肯主动跟他玩，农闲的时候小川总是学鸟叫约他出来玩，每回小川有什么吃的，都会给他一半......


    想着想着，眼泪顺着脸颊滑了下来。


    元宝不陪小芒果玩儿，她也很无聊，随意擦洗后坐到元宝旁边，伸出小手有些笨拙地帮着擦眼泪“娘说，人死了都要去天上，小川哥哥如果死了，你说不定还能看见他变成的星星。”


    元宝扭过头去，眼泪却流得更凶了。


    小芒果见状急了“娘说男人不能轻易掉眼泪。”


    元宝“我还没长大，不是男人，咋就不能哭了？”


    小芒果想了想，小大人似地拍拍元宝的肩膀“算了，我帮你求求娘？”


    姜枣其实有一丝动摇。


    但她的出发点很现实，古时候里正在村里的威望是很高的，如果她这次帮了里正家，她相信，在维持整体公平、不落人口实的情形下，里正多少会因为这个人情尽量多照顾孤儿寡母一些。


    不过如果这次救下小川，会不会以后村里谁家发烧都会来找她？


    有些头大。再等等吧。


    半夜，姜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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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的门被人敲响。


    姜枣一个激灵坐起来“谁？”


    “大柱娘，是我，这是实在没法子了，还求你帮帮忙。”是里正的声音。


    姜枣穿好衣裳，刚打开门，小川娘就一下跪在她脚下拼命磕头“大柱娘，求求你，救救我儿！只要你救下他，我给你当牛做马都成。”


    小芒果、元宝、大柱都爬起来了。


    姜枣使劲将小川娘起来，瞟了元宝一眼。


    元宝带着哭腔开口“娘，是我，我......我跟婶子说.....说上次虎妞全身发烫、晕过去了，是你把她救回来的。娘，求求你，救救小川吧，求你了。”


    姜枣不想当着诸多人的面教训儿子。


    里正阻止了还要磕头下跪的儿媳妇“小川娘，别吓着几个孩子。大柱娘，我是听小川娘说，上次虎妞也这样，是你救下的，王郎中、城里的郎中都开了药，可没用，不然我们也不会大半夜叨扰你们。你尽管试......成不成，那都是小川的命。”


    小川娘听完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姜枣想，他们这是死马当活马医了，她有些亚历山大，除了喂退烧药，她也帮不上啥忙啊。


    穿越前小芒果发烧，她都会用试纸把流感、支原体等病毒测一边，针对病毒吃药。


    现在这会儿怕是没这些复杂病毒吧？


    姜枣有些为难地道“我只能用上次给虎妞退热的法子试一试，但能不能治好不敢保证，万一.....你们别怪我？”


    里正等人连连点头，王郎中都说了这孩子怕是不成了，他们也不指望姜枣能改变什么，只是觉得有一丝希望也不能放弃。


    其实，里正听儿媳妇说，元宝说她娘上次帮虎妞退热，他压根没往心里去。


    但后来小川烧得直抖，王郎中让准备后事，让孩子好好安安心心去的时候，里正反而开始动摇了。


    毕竟，连王郎中跟城里郎中都治不好的病，还真能指望大柱娘一个普通妇人能治好？


    但他转念一想反正总是个死，多试试也少不了一块肉不是？


    “你莫有啥负担，生死有命，万一.......”里正抹了把眼睛，说不下去。


    小川，是他几个孙子里最聪慧、最纯善的一个，如今却大半只脚迈进了鬼门关，世事无常.....


    姜枣将孩子们支开，摸了摸小川的手脚，是热乎的。


    但孩子身上里三层外三层焐得都是棉衣，热得小脸通红通红通红，整个人却毫无生机。


    姜枣看了看三个娃，面露难色“要不，我跟你们走一趟？”


    一则，万一小川的病有传染性，她家三个娃得跟着遭殃。


    二则，她一个寡妇，实在不好让人随意进出房间，这个时代的人想必是没什么隐私观念的。


    里正是个聪明人，一下就懂了姜枣的顾虑“合该如此，是我们考虑不周全。”


    姜枣叮嘱娃继续睡觉，她一个人去里正家。


    到了里正家，姜枣看孩子一眼，有些无奈“把娃放床上，衣服脱一些去。”


    有了小芒果后她才知道，原来农村一直奉行的捂汗退烧有多不靠谱，毕竟是要分情况的。


    像这种手脚发热的，万万不能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