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浑浊

作品:《高考毕业后和楼下哑巴

    他该说一句幸运吗?


    幸运的是陈景允没有追究过多,这件事单方面不了了之。他和时穗也能好好的站在这里。


    普通人可以不经大脑将心里话脱口而出,这对他来说却是一种奢侈,他想说的话在抵达对方之前已经在心里,在键盘敲打时,在以笔书写前就已经更新几轮,就像现在,他有很多话,看着她却难以表述出来。


    他同外界的交往存在一道无法克服的障碍,连同他的感情也上了一把锁。


    【我知道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想在备忘录上输入“我下次不会多管闲事了”,却在“多管”两字上费了些时间。


    时穗忽然接到了个电话。


    林筠看着她摁下接通键,面不改色绕过自己离开了。


    他站在原地,脑袋垂得很低。


    她没有再回来。


    过了一会儿,他才收起手机,拉开冰箱,拿出仅剩的食材给自己随便做了顿晚饭。


    林筠入睡前还收到了林晴失眠发来的消息,让他明天来医院一趟。


    林晴很少会主动让自己去医院,她用为数不多的积蓄给自己请了个护工,当时是为了不影响林筠上学,后来林筠退学,积蓄见底,林晴身体好转,她才辞了护工。时穗给的钱够付医药手术费。日常开销全靠林筠拼命挣。


    林筠去到的时候,林晴坐在病床上做手工竹编。有一个结一直绕不过去,她目不转睛,弄了半天没成功。忽然一只手朝她伸过来。


    他拉过椅子在床边坐下,熟稔地替她整好剩下的部分。


    是个竹编小马,到时候在底下串个铃铛,就是风铃。


    “太久没做,生疏了。”林晴满意地看着完品,对着窗户开始比划,要挂在哪。林筠见状就走到窗边,两臂一展,替她开了窗户。


    “今天陪我出去走走?”她说完伸了个懒腰,笑:“老在病房,好无聊啊。”


    林晴由于经常躺着,每天扎针抽血,浑身无力,全程出行都需要他搀扶着。林晴微一抬首,就看见他脸颊未愈的伤痕,“你脸上这是——”


    他摸了摸脸。


    【磕到了。】


    “都多大了,怎么还这么不小心。”林晴没太在意。


    过了一会儿,她忽然开口。“我昨晚梦到奶奶了。”


    林筠看向她。


    “她还是老样子,七老八十,走起路来健步如飞,就算拄着拐杖也不影响,比谁都快。当时我们还说,奶奶肯定能长命百岁,能活很久很久。”她的声音飘渺柔和,仿佛回到多年前还住在村里的下午,“谁也没想到,她第二年就在浴室摔了一觉去世了。林筠,你说有时候命这东西,是不是可能早就注定好了,我们不能不信?”


    林筠眼里透着担心与不安。


    【你怎么了?】


    “嗯?没怎么。”林晴笑着回,“我没事。”


    他斟酌了会,又补充。


    【忽然说这些,有点奇怪。不像你。】


    “就是有点想奶奶了。”她吸了吸鼻子,眼眶湿润。


    梦里,她和林筠都还很小,围在奶奶腿边缠着她教自己编织。林晴从小性子急,好动,做不来需要长时间专注的手工,她经常只是开了个头就跑去和伙伴去河里抓鱼,将剩下的竹编材料丢给林筠。林筠也全盘接受,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一沉浸就是好几个小时,如果有不明白的可以直接跑出门口,奶奶就在那儿一点一点慢吞吞地掰着豆角。


    到了傍晚,林晴鬼混回来,抱着大鱼浑身湿透,说话间能看出两颗缺失的门牙:“今晚加餐咯!”


    姐弟俩从小得到的东西太有限了,无论是物质还是精神方面——奶奶去世后,林晴深刻体会到这点。她拥有的本就贫瘠,身为年龄较大一点的长辈,却总是要将自己那一份切半分给弟弟,原本就薄弱匮乏的爱如漏风的屋子,有朝坍塌,两人被迫成长,像是在温暖充满羊水的母胎里带出来的无形纽带,是一种韧劲的软,连接彼此,支撑彼此。


    就算后来林晴上了年纪,身边的同事都成家育儿,也有几个关系好的朋友要为她说亲,介绍对象,起初那些男人见她形象不错,还能吃苦,多少都有点往深处发展的意思,可稍微了解了下林晴家庭情况,了解她还有个弟弟要养就止步于认识。


    不止一个朋友当面说过,如果林晴没有这个弟弟,肯定能越来越好,家庭美满。每次都很快被她反驳。


    这一路走来,林晴并无怨悔。


    林筠从小就乖巧懂事,从不给她找麻烦,就算在学校受了欺负也只会将苦往肚子里吞,年龄尚小的时候,就学会乖乖地背着书包从学校徒步走回家,在厨房笨拙地热菜,将家里打扫得一干二净,从不哭不闹,为了减轻她的负担还在四处找周末兼职,发传单洗盘子摇奶茶钻螺丝都干过,因为年龄不够被赶出厂,周末不出门,不跟朋友打球,就在房间里做手工拿去地铁门口卖,每年从他手里放飞的孔明灯上毫无例外都写着“我的新年愿望是姐姐得到幸福”。


    她也没料到,比幸福先到一步的是苦厄。


    一年半前,她确诊白血病,同年冬天进行了骨髓移植,化疗的副作用在她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皮肤变黑,脱发,失眠,体重骤降……她曾经也是个爱美的女人。生病是个无底洞,她的精神,活力,积蓄都被一点点吞噬完全,还连累着林筠放弃学业。现如今,她只能靠整日的幻想来减轻心理的负重和舒缓身体上的病痛。


    光是想到“出院”这几个字,林晴就总觉得自己还有希望,心情好了不少。


    今天天气好,林晴让林筠扶着自己在楼下多走了两圈,她笑着说,“躺太久了,都快忘了怎么走路,不行,得在我出院之前我赶紧多走走,不然真是退化到连猿猴都不如。”


    “我出院那天,你多买几个菜,整几道拿手好菜,我们回家庆祝一下。”林晴揽紧他脖子,开始点菜。林筠笑眼弯弯,欣然点头。


    “到时候我叫几个朋友来家里,你也把时穗叫上。”


    他眼里的笑意肉眼可见地凝滞了下。


    林晴毫无察觉,很快就转移到别的话题上去。


    林晴打算换个城市重新生活,两人上一周就开始在线上讨论接下来居住的城市。林晴想去沿海城市,细腻的沙滩,浪漫的环海路,温柔的潮汐,她之前打工的时候就向往着这样的生活,平稳简单却轻盈有力。


    他自然是没什么意见,家在哪他就在哪。


    等林晴出院,预计两人搬家的时间,估计那时时穗也出国了。


    日历上越来越多红色记号笔打下的叉,曾经林筠期待的日子也离自己越来越近。心情却说不上轻松。


    最近,只要一打开手机就是关于时穗家里的消息。时家集团是家族企业,时仞越也就是时穗小叔,回国一个月就进入控股董事会,这事最近闹得沸沸扬扬。时仞越的身份并不算磊落,名义上说是时董事遗留在外,苦苦寻得的亲儿子,其实是情人瞒着他生下,见不得光的私生子。网友都在八卦讨论时仞越用了什么手段被时家承认,估计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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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这个月回国也是为了这件事。


    自上次出租房一见,时穗有两周都没有联系过他。


    两人本来就没有联系的必要,或许是她玩腻了。


    那件事和谁做不是做。


    他只是她光亮道路上浑浊的水洼,毫无意义的黑点,不值一提并且可以随时被放弃的宠物。


    林筠从那个夜晚起,就不再有所期待了。


    期待和她回到那个,什么也没有变的晚上——她从他唇间衔下半块苹果,游刃有余地将他弄得心神难宁,从此陷入一场名为时穗的风暴。


    他回忆过去,总是习惯采撷其中最明媚而闪亮的部分——林晴尚未病重,每天工作下班回来,疲惫的脸上也挂有生动的笑容,那时候的自己仍有书读,可以上学,因为朋友的缺失和家务的繁重,打球的机会变得稀少却弥足珍贵,还有她。


    在充满孤独和倦意的生活里,她像梦一般从枝头上,徐徐飘落在他怀里。


    回忆模糊不清,就给自我欺骗提供了机会。


    无论两人在夜里如何亲密无间,黏合缠绵,也不可能改变的事实——他消耗着时穗而时穗也在消耗着他。


    就在林筠以为自己终于等到这一天,这段关系在彼此默许的情况下结束时,他接到了她的电话。


    时穗让他前往她家。


    *


    时穗:刚才电话里告诉过你密码,到了直接进来。


    这是三十分钟之前的消息。


    因为有时穗提前告知,小区才把他放了进来。


    林筠一路压低帽檐,带好卫衣帽,尽量藏好监控里自己的脸。这不是他第一次来时穗家里。之前时父为了能够远程实时掌握时穗的情况,在她家里安转了多个监控,时穗上了高中才让人将全部监控拆下来。拆完监控的第二周,时穗就将他带回家里,原因是林晴在家,妨碍她对林筠做别的事。


    林筠进来后没看见时穗,在客厅里走了几圈都没人出现,他心头一紧,凭借记忆走进她的房间。


    房间里的浴室玻璃门紧闭着,因蒸汽变得朦胧。


    他心提到嗓子眼,拉开门。


    她躺在装满水的浴缸里,身体逐渐下沉,晃漾的水波不断舔舐她的唇,快要没入鼻腔,林筠笨拙地将她抱起,玉白的手无力垂落下来。


    热水顺着她的发淌落,透过单薄的衣物,他感受到一股透过肌骨的寒凉。


    他快速走出浴室前在瓷砖地板上还打滑了下,看着不熟悉的环境,双眼出现一瞬的迷惘失神。


    没有声响,没有动静,她被放在床上,湿发黏在脸侧,是落满地里被雨水打蔫的樱花,有一刻,他像是嗅到一股腐烂花瓣病态的气味。


    这个场景将他拉扯回林晴确诊的当晚。


    林筠的心脏和胃都在隐隐作痛,他颤着眼,将她全身检查了一遍。还好,她身上没有多余的伤口,他找出套衣服给她穿上,提着衣袖的手几乎苍白无力。


    一声呜咽打心底里迸发出来,他感到一种酸了鼻的悲哀,无法哭诉,更加用力地箍紧怀里的人。他太害怕失去了。


    时穗的身体烫得要命,林筠将她的手放在自己颈后,准备带她去医院。


    “你是想被别人看到我们出现在同一个房间?”


    时穗醒了。


    她头痛欲裂,用力推开他,然后捏了捏眉心,花了点时间搞清现状。


    他被推倒在床边坐着,上衣有一大块刚被她身上的水打湿,双肩耷拉着,眼里还折射出一闪一闪的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