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我本来以为及川彻的反应会再大一些的······但并没有。


    他只是站在墙边，无声地看向这边。


    然后微垂下眼。那张俊秀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啊，这个家伙，果然不是发自真心地认为我们还在一起啊。】


    我在那一瞬间确认了这个念头。


    不管说话的方式听起来再怎么任性，这个人内心明明什么都能敏锐地感觉道······这种事情，我在很久之前就已经知道了。


    我挥了挥手，向大家说了【下次见】，然后转身离开了。


    ······只是，比起终于看上去像个大人一样冷静自持的及川彻。


    我更喜欢他那种不靠谱的、轻浮又任性地笑着的，甚至让人想给他来一拳的样子啊。


    真是的。到头来竟然是这个闪亮亮的家伙选了最艰难泥泞的那种道路吗。


    “啊，谢谢，赤苇编辑。”


    回到家后，我接到了关于我交上去的短篇分镜的电话。


    不出意外地通过了。


    “好的，我知道了。十天后我会递交原稿的。”


    今天夕阳的颜色很漂亮。我一手搭在窗户的边沿上，一手捏着手机，平静地说道。


    挂掉电话，我转过身，视线落在狭小公寓的榻榻米上，盯着那交叉的网状结构发了一会儿呆。


    然后叹了一口气，将作画工具摆到了矮几上，开始按着分镜画起了稿子。


    嘛，大家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情啊。


    ——


    第二天的早晨。


    “嗯？天气真好啊。”


    我揉了揉眼睛，拉开了窗帘，低声感叹道。


    天空湛蓝得像是平铺了一整块的蓝色颜料，偶尔有一丝一缕白色的薄云横跨而过。阳光明亮而温暖地落在叶片宽阔的行道树上，带着我整个公寓里的温度都上升了几度。


    今天，是早就约好的跟黄濑凉太的约会。


    虽然一上来就摸鱼有点微妙的不好意思，嘛，总之十天赶三十页的稿子，对我来说也不算极限就是了。况且我是会先休息，等到死线变得危险起来才能激发动力的糟糕类型······


    “哼~哼哼~”


    我哼着老特摄片的动感主题曲，慢悠悠地梳理了头发，然后换上了出门的衣服。


    凉太：【我到门口了！】


    喔，真准时啊。


    我瞄到了亮起的手机屏幕上的信息，三两步走到了门口，拉开了门。


    “哟······啊。”


    “早上好！葵~”


    门外的黄濑凉太露出了一个比今天的太阳还要灿烂的笑容，打招呼道。


    身形高大的黄发青年遮挡了大片的光。他穿着一件白色的休闲外套，只有袖口的位置有类似于涂鸦的彩色图案，里面是黑色的内衬和灰色的水洗牛仔裤。


    我的视线掠过他明显打理过的发型，左耳的耳饰和银色的项链，以及镜片是橙黄色的墨镜上，沉默了一瞬。


    “早······”


    我捂住了额头，有些无奈地吐槽道。


    “你是要去什么拍摄吗，太时尚了吧。怎么回事啊你这个家伙。”


    “我特别的努力了一下！因为是约会嘛。”


    黄濑凉太抬手摘下了墨镜，那双睫毛纤长的蜜糖色眼睛眨了眨，笑得相当灿烂地说道。啊，好耀眼。


    “突然产生了不想走在你旁边的感觉······”


    “诶？诶为什么——”


    我对上了黄濑凉太可怜兮兮的眼神，还是没忍住笑了一下，无奈道。


    “啊，不过这种花哨的打扮真的很适合你啊，凉太。很帅气。”


    “你脸红什么······什么时候变纯情了啊喂。”


    我吐槽道，随即叹了口气，说道。


    “给我五、不，十五分钟。”


    ——


    我已经很久没有在意过自己的外表了。


    “好了。我们走吧。”


    我再次推开了门，看了一眼手机，如是说道。


    “离电影还有段时间，先去吃点东西吗？”


    “好啊，那······”


    站在公寓走廊上看着天空的黄濑凉太转过身，笑着说道。


    在看到我的时候，眼神却很明显地愣住了。


    “很奇怪吗。”


    我有些不适应地调整了一下交叉到颈后的绑带，懒懒地说道。


    “嘛，毕竟是大学那时候的衣服了。”


    我以前是更有肌肉线条的类型啊······虽然从大学到现在，运动做得越来越少，压力大的时期食欲也会轻易受到影响，已经消瘦不少了。


    黑色的长袖露肩上衣，带着装饰性的绑带，下半身是宽松而面料斑驳的灰色牛仔长裙。是在艺大的时候、我出去跟研讨会喝酒常穿的这类型衣服。


    “不是奇怪······很好看。”


    黄濑凉太低头看着我，似乎下意识抬手遮住了下半张脸，然后偏移开了视线。


    他侧过脸的时候，黄色发丝间的耳朵隐隐有些发红。


    啊，动摇到这种程度也是我没有预料到的。难道我平时真的太随便了吗······


    我盯着这个今天莫名害羞起来了的小鬼，沉默了几秒，有点迟疑地问道。


    “还出门吗？”


    “今天就待在公寓里面也不错。反正我也没那么想出去······”


    “······不！说好了要去约会的。”


    黄濑凉太眨了眨眼，如是说道。


    喔，一瞬间露出了超级挣扎的表情啊。


    “是吗。那走吧。”


    突发的宅家机会失败了。我耸了耸肩，说道。


    ——


    “冰激凌，你要什么口味的？”


    黄濑凉太抬起头看着冰激凌店的口味介绍，小声对我说道。


    “现在的限定口味是特浓牛奶吗，听起来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牛奶口味吗，我不太喜欢啊。”


    我收回视线，笑了一下，对店员说道。


    “我要薄荷巧克力的吧，杯装，谢谢。”


    “诶，葵不喜欢牛奶吗？我要草莓的，还有华夫饼蛋筒，谢谢！”


    天气只是稍微热了一点，还没有真的到夏天的程度，但冰激凌店里的人已经不少了。


    店里的装潢是可爱的鹅黄色系。明亮的光线照亮了玻璃柜里色彩缤纷的冰激凌，空气中弥漫着香甜的气息。


    “要尝一下我的吗？”


    黄濑凉太拿着草莓蛋筒，偏过头笑着问道。那双漂亮的蜜糖色眼睛里满是笑意。


    “嗯······好吃！”


    我略微前倾身体，咬了一口冰激凌的顶端，有些惊讶地睁了睁眼睛。


    “这家是真的草莓的味道啊，甜度也正好。”


    “是吧~我很喜欢这里！”


    黄濑凉太兴致勃勃地说道，脸上露出了喜欢的东西被认可时心满意足又有点得意的表情。


    竟然有点可爱······话说这个小鬼的笑容总是很有感染力啊，看到的时候总觉得连自己的心情也会变好。


    “你要尝尝我的吗。”


    我挖了一勺薄荷巧克力冰激凌，抬起手，轻笑着问道。


    “薄荷味的食物，而且还是好亮的绿色······”


    黄濑凉太低头看向我手中的勺子，眼神似乎有点想尝试，小声纠结道。


    “但、但是亲手······”


    “嘛，虽然我很喜欢，但完全吃不惯的人也是有的，不如说应该还挺多的？下次再说吧。”


    我笑了笑，随意地说道。


    正要收回手，黄濑凉太却略微俯下身，一口吃掉了我勺子上的冰激凌，发出了一声小小的惊呼。


    “呜哇。”


    从我的高度看过去，正好是稍微俯视的视角。


    睫毛真长啊，衬得这个黄发小鬼的眼神有点茫然又有点无辜。


    “······好吃的，牙膏？”


    黄濑凉太看着我，眨了眨眼，认真地说道。


    “喂喂，那是什么形容啊。”


    我没忍住笑了出来，无奈道。


    “啊，那边那对情侣，是模特吗，好高······”


    “可恶，love love的氛围好耀眼，太过于现充了······”


    从刚刚开始就能听见周围一些年轻人的窃窃私语，一路上的注目度也很明显地变高了。


    果然跟这个将近一米九的晴空塔走在一起会变得很显眼啊。


    在去电影院的路上，我如是心想道。


    “完全被当成情侣了呢，葵。”


    走在我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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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黄濑凉太侧过脸看向我，嘴角微微上扬着，轻声说道。


    “这是【我们很相配】······的意思吧。”


    “嘛，年轻的男女只要普通地走在路上就会被当成是情侣吧。明明朋友和亲人的可能性也有。”


    我懒懒地说道，然后抬眼笑了笑，说道。


    “手，借我一下。”


    “诶，可以牵手吗？太好了！”


    黄濑凉太笑得一脸灿烂，全身像是发散出了星星一样，向我伸出了手。


    “真要看起来是情侣的话。”


    我拉过了他的手臂，然后环到了我的腰上，平淡地说道。


    “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吧。”


    “唔······”


    黄濑凉太搭在我腰间的那只手一瞬间收紧了些，我抬起头看向了他。


    啊，脸红了。


    我眨了眨眼，心想道。


    这张我很喜欢的脸露出这样的神情，确实很容易让人心动······但事到如今了，这个肉食系的家伙竟然还会因为这种事情害羞吗？


    嘛，纯情的地方还真是奇怪啊。


    今天我们的行程，确实就像是普通的情侣约会一样。


    看的电影是一部没什么亮点的恐怖片。虽然并不是我平时会特地去看的片子，但场内的恋爱浓度似乎挺高的。不愧是恐怖片。


    “害怕吗？”


    漆黑一片的电影院里，又一个jump scare的桥段过去，我用很低的音量轻声问道。


    我对鬼或者血腥的恐怖片倒是都没什么感觉啊。毕竟比现实世界还要恐怖的恐怖片我至今还没有碰见过。


    “我对这种没什么感觉······但现在我开始表演的话还来得及吗。”


    黄濑凉太靠近了些，也压低了声音轻声说道。


    “来不及了呢。”


    我笑了一下，将头放松地靠在了黄濑凉太的肩膀上，说道。


    黄濑凉太也将头微微靠了过来，那只温暖宽阔的大手搭在了我的手背上，手指缓缓扣进了我的指间。


    漆黑一片的电影院里，屏幕上播放着鬼在杀人的B级片剧情，音效也显得一惊一乍的。


    我和黄濑凉太只是安静地靠着彼此······我闻着熟悉的洗涤剂气息，竟然还挺安心的。


    之后吃饭的时候，氛围也依旧挺好的。


    “我们有情侣套餐，附赠两份甜点。只需要拍一张比心的拍立得留在店里就可以了，请问两位有兴趣吗？”


    “甜点？我可以。”


    我托着脸颊，看向对面的黄濑凉太，笑着问道。


    “你有兴趣吗，凉太？”


    “好啊！拍立得，能也给我们一张吗，拜托了～”


    黄濑凉太合上了菜单，抬头看向店员，灿烂地笑着说道。


    “啊，当然！”


    我看着那面几乎贴满了拍立得的海报。不知道有多少人是为了甜点拍的啊，像我们一样。


    总体来说，今天与黄濑凉太的约会让我心情变得相当不错······虽然越到后面，我的内心就越发升起了一种隐约的不安。


    “怎么了？”


    天色已经昏暗下去了。站在情人酒店外，我转过了身，沉默了一瞬，还是向停下脚步的黄濑凉太问道。


    “我们······”


    面前的黄濑凉太看着我，那双蜜糖色的眼睛微垂着，低声说道。


    “还是去看看夜景怎么样？或者去海边散步？今天天气很好，海边应该会很舒服······”


    “啊，你没有心情吗？真是罕见啊。”


    我走到了黄濑凉太身边，调侃了一句，然后随意地说道。


    “好啊，海边听上去挺不错的。我好久没有在晚上散过步了。”


    ——“葵。”


    糟糕。


    我揣在口袋里的双手无意识地紧了紧。


    黄濑凉太看着我，纤长的睫毛颤抖了一下，轻声说道。


    “你······其实已经感觉到了吧。”


    “什么？”


    我叹了一口气，问道。


    “······我不想，只是维持着现在的关系。这件事。”


    周围的空气一片安静。


    “嗯。”


    良久的沉默后，我避开了黄濑凉太的视线，低声说道。


    “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