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第 2 章

作品:《绣春风

    水梨陌没能忍心将重伤的人独自扔在荒郊野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人连背带拖地带回了家。


    好不容易进了家门,水梨陌坐在地上气喘吁吁,也不管男人听不听得见,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等你、醒了,付我……辛苦费。”


    男人还躺在地上,水梨陌缓了许久才爬起来将他扶到床上,碰撞间发现他身上带着几个瓶瓶罐罐,便一股脑倒出来喂了他几颗,又贴心地喂了些水。


    狭窄的床榻被男人高大的身躯占满,水梨陌只好抱出两床被子,给自己打了个地铺。


    昨夜绣花到深夜,今日又在外奔波了一天,水梨陌终于能坐下好好喘口气。


    床上的男人紧闭双眼,眉头微蹙,很不安稳。水梨陌多看了几眼,这人约莫二十出头,眉疏目朗,很是俊俏,倒像个富家公子,不知为何孤身一人出现在这小小村落,还受了这么重的伤。


    水梨陌见男人呼吸平稳,应当没有性命之忧,便放下心来,不多时就深深睡去。


    再醒来时已经是第二日,男人已经幽幽转醒,看到躺在地上的水梨陌,不由一愣。


    他被人追杀重伤,本想暂时隐匿掩人耳目,没想到差点被这女子坏了事。强撑着起身阻止她叫出声,没想到自己牵动伤口,又晕了过去。


    但这女子,竟然将他带回了自己家?


    季浔眼神有些复杂地看向地上的人,却见她忽然翻了个身,又打了个滚,把自己缩在被子里折腾了好一会儿,这才掀开被子准备起身。


    水梨陌和床上的人对上眼神,静默片刻,尴尬道:“你醒了?”


    季浔点了点头,客气道:“多谢。”


    “不用不用。”水梨陌叠好被子,“我见你身上带了药,昨日喂给你几颗。”


    季浔又点点头,水梨陌又道:“那你……是不是该回家了?”


    季浔看了她半晌,忽然道:“我没有家了。”


    “啊?”


    季浔垂下眼眸,暗自思忖这地方正是藏身的好去处,不若暂且留下,正好借此机会乍一乍内鬼:“我本是在禹洲城里做活计的,没想到掌柜的被仇家寻仇,我逃了出来,现下无处可去了。”


    水梨陌看不清他的神情,一时心软,说道:“那你先留在这?可我这里只有一张床……”


    “我睡柴房就可。”季浔主动道,“恩人救了我,昨夜我还占了你的床,实在过意不去。”


    水梨陌笑道:“你是伤患嘛。”


    季浔道:“若有我能帮忙的,恩人尽管提。”


    “还真有。”水梨陌不同他客气,“我需要绣一副海棠景,你帮我摘些花来给丝线染色吧?家里丝线也不多了……你身体怎样,可能跑腿?”


    季浔道:“已经好了。”


    “那便多谢啦!”水梨陌笑道,“对了,还没问你,怎么称呼?”


    季浔看着她,说道:“叫我宣季就好。”


    水梨陌点点头:“那你也别恩人恩人的叫了,我叫水梨陌。”


    正说着话,门外张月兰的声音传了进来:“小陌?起了没?给你送些腌肉!”


    水梨陌应了一声,给张月兰开了门。


    “这腌肉炒着吃,你就是吃不好才爱生病,可不能再将就了。”张月兰絮絮叨叨,听的水梨陌心里一暖,低声道:“知道了,谢谢婶子。”


    张月兰看见季浔一愣:“这,这是谁?”


    “是我远房表弟。”水梨陌冲季浔眨眨眼,后者沉默片刻,轻轻“嗯”了一声。


    水梨陌假装没看出他的不情愿,笑道:“这是张婶子。婶子,您等下。”


    她翻出钱袋,拿了两锭银子给张月兰:“您拿着。”


    “不行不行。”张月兰推开她的手,“婶子怎么能要你的钱,快收回去。”


    水梨陌料到她不肯收,早就想好的说辞:“婶子,昨个儿帕子和丝线都是您给的,就当您入伙了,我卖绣品赚了不少,这是给您的分红。”


    张月兰愣了:“分红?”


    “不不,分红也分不了这么多。”张月兰还要拒绝,“听话,难得挣了钱,自己添置点家具。”


    “您就拿着吧!”水梨陌把银子塞给张月兰,“不瞒您说,有位小姐让我绣一副海棠景,贵的很,还要麻烦婶子再送些丝线来,到时候还给您分红。”


    张月兰笑得合不拢嘴:“真的啊?小陌就是厉害,哎婶子一看你那绣花就知道。”


    两人有说有笑好一阵,张月兰回去拿了许多丝线来,又叮嘱水梨陌不可露财,这才回了自己家。


    季浔问道:“有丝线了,可还要我跑腿?”


    “当然要。”水梨陌将剩下的银子拨了一半给他,季浔问道:“这些丝线不能用?”


    水梨陌道:“这寻常丝线绣些自家用的玩意儿没问题,若是拿出去卖,就不够看了。对了,我要的是蚕丝线,你可认识?别被骗了。”


    季浔想问既然用不上,那为何还向要张月兰要丝线,转念一想方才张月兰死活不要钱的样子,明白了水梨陌的用意,说道:“放心,从前跟着我们掌柜的见过不少世面。”


    水梨陌放下心:“那就好,你去吧,我去摘花好了。”


    两人出了门,走向相反的方向,季浔缓步走了一段,直到看不见水梨陌的身影,才飞身掠过林间,不多时便已行至十里外。


    “大人。”


    两个黑衣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季浔冷冷地“嗯”了一声,开口道:“去买些蚕丝,再扯一段浮光锦。”


    黑衣人不明所以,还是听令行事,另一个黑衣人道:“大人,刑部那边还没动静,应当是在观望您是否回府。”


    季浔眸光沉沉,道:“那便将我生死未卜不知所踪的消息传过去。”


    “是。”


    季浔在原地等了些时候,等来了扛着一整匹浮光锦飞奔而来的下属。


    季浔一时无言,皱着眉头道:“一段……罢了。”


    他拔下黑衣人腰间佩剑,亲自扯了一段斩断,又接过蚕丝看了看,确定没有问题,便回了水梨陌家中。


    小院中水梨陌正在清洗桃花,季浔将蚕丝放在院中石桌上,问道:“需要帮忙吗?”


    水梨陌抬手一指成筐的花花草草:“帮我捣碎。”


    季浔坐到石凳上,握着石杵慢慢捣碎花草,一时竟莫名生出些男耕女织的错觉。


    水梨陌忽然侧头看了季浔一眼,说道:“不要偷懒,我们只有五日时间。你也看到了,我这里家徒四壁,要想吃上饭,就要好好干。”


    季浔自觉留在别人家中应当勤快,用力杵了几下石臼:“知道了。”


    两人正埋头干活,栅栏外忽然有人鬼鬼祟祟地靠近,季浔眸光一凛,手中石杵抬了起来,却见是一位妇人,水梨陌也看了过来,奇怪道:“王婶子?”


    见她认识,季浔放下石杵,继续捣起了花草。


    “小陌啊。”王桂香笑着走进来,四处打量着堆满鲜花的小院,“听我家秀英说,昨个儿你卖帕子挣了不少银子?”


    水梨陌道:“没挣多少,就回个本而已。”


    王桂香与孙秀英母女两个同出一脉的尖酸刻薄,今日不知道又打了什么主意。


    “唉,你这可是谦虚了。我家秀英说那天可就你自己的帕子卖出去了,村里那么多姑娘,因为你,一张生意都没开呐。”


    这话说的明明白白,倒是把旁人卖不出帕子归咎于她了,水梨陌笑了下:“婶子这是何意?客人想买谁的帕子是客人的事,与我何干?”


    王桂香脸色拉了下来,强词夺理:“要不是你用那什么蚕丝绣花,怎么耽误旁人生意?小陌,你听婶子的,以后别去卖了。”


    水梨陌差点被气笑,正要反驳,就听季浔那边的石杵“砰”一声落到了王桂香脚下,竟将地面砸出了一个坑,王桂香吓得大叫一声:“你你你,你干什么!?”


    “对不住,不小心脱手了。”季浔面无表情,嘴上道歉眼里却没有一丝歉意,水梨陌忍住笑,说道:“这是我表弟,年纪小,婶子别和他计较。”


    说着,又假模假样地“教训”季浔道:“怎的这么不当心?砸到婶子可怎么好?”


    “是我的错。”季浔的语气极其不真诚,“婶子莫怪。”


    王桂香本就仗着水梨陌无父无母孤身一人才敢对她百般欺负,如今见她家中多了个八尺高的表弟,一时也不敢再说什么,只嘟囔了两句就离开了。


    水梨陌笑出了声,对季浔道:“谢啦。”


    “应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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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你这人,怎么总是面无表情的?”水梨陌冲他笑,“从前跟着你们掌柜的也这样吗?这么冷淡怎么招呼客人?”


    季浔试图弯一下嘴角,有些僵硬,遂放弃,说道:“只干些跑腿活计,不用接待客人。”


    水梨陌“哦”了一声,静下心来坐在绣架前,劈线、落针,娴熟无比,季浔向来不会挑起话题,只坐石桌前慢慢捣着花瓣,一时无言,两人自顾自忙到了月上中天。


    夜鸮咕咕叫起,水梨陌的第一树海棠才刚刚绣好,她用了融针锈,线与线之间根本没有间隙,落下的花瓣竟然用更深的线描了一圈,一眼望去仿若海棠花随风纷扬。


    季浔看了过来,向来无波的眼中此刻满是不加掩饰的惊艳,忍不住称赞道:“好美。”


    水梨陌揉了揉酸疼的脖颈,笑道:“无他,唯手熟尔。”


    “狸奴顽皮,它的毛发我打算用乱针绣。”水梨陌声音低的仿佛自言自语,季浔却认真听着,问道:“何为乱针绣?”


    “乱针绣就是用长短交叉的线条营造立体感,乱而不杂,密而不堆,最适合用来绣毛茸茸的东西。”


    水梨陌伸了伸胳膊,说道:“吃饭!”


    如此五日之约很快到来,这幅狸奴摇海棠已经完成,花了水梨陌整整三日,几乎不吃不喝不睡,大片大片的浅粉海棠浮映,浮光锦自有的光泽与蚕丝的辉光相得益彰,像是吸收了月光一般。


    树下一只狸奴正扑向落花,毛绒的身子栩栩如生,几乎要从锦缎上一跃而出。


    最令人惊奇的是这绣图的另一面,却是与正面完全不同的景色。


    若说正面是海棠盛放的春色,反面则是绿树阴浓的夏日,饶是见惯了珍稀物件儿的季浔,也不由凑近看了又看:“双面绣?”


    水梨陌看向他:“你见过?”


    来到这个世界两日,水梨陌也注意过这里的绣品,从未见过双面绣,还以为此时双面绣还未出现,所以才想用这技法打出名声,原来……竟然已经出现了?


    季浔却摇摇头:“前朝梅妃曾一针作绣而双面双景,梅妃死后这双面绣便失传了。”


    他看向水梨陌:“你竟会双面绣。”


    水梨陌放下心来,含糊其辞地笑道:“家中长辈不知在何处习得,便教给我了。”


    季浔又看了绣画许久,双面绣失传已久,就连京中最具盛名的齐芳斋也不曾复原,水梨陌这般出神入化的绣工,来日必将在京中占有一席之地。


    水梨陌见他不语,想再试探一番这个时代是否还有其他新鲜绣法,便问道:“你可听过双层绣?”


    “双层绣?”


    这语气便是没听过了,水梨陌道:“顾名思义,便是双层丝线绣得花样,按照落针顺序拆下其中一层,就会显现完全不同的图样。”


    季浔抬了抬眼:“小小绣花,竟有如此学问。”


    水梨陌不赞同道:“怎会是‘小小’绣花?你穿的用的,哪样没有刺绣?何况这双层绣的妙处可不止这点,从前……从前我母亲就将家中银票位置藏在了双层绣中,这才没被侧室偷走。”


    后半句就是在胡说了,水梨陌想说从前她便在一桩劫持案中用双层绣给警察传递过消息,但已经身处古代,还是不提为妙。


    听了她这番话,季浔虽然面色无波,但语气诚恳:“宣某受教了。”


    水梨陌一但沉入刺绣就不分白天黑夜,非要人再三提醒才肯起身吃口东西,张月兰也担心坏了,一到吃饭的时辰就要来看一眼水梨陌,生怕她熬坏身子。


    现下她终于肯从成山的绣线中脱出身来,笑道:“这几天也辛苦你了。”她轻轻抚摸绣画,“明日拿去装裱就可以交差了,希望顾老夫人能喜欢。”


    “她一定会喜欢的。”季浔说道。


    倾注了水梨陌如此心力的绣画,绝对称得上举世无双,季浔家中不乏技艺精湛的绣品,但也从未见过如此出神入化的绣工,如此精致如生的狸奴。


    是夜,水梨陌劳累多日,沉沉睡去,季浔却自来睡得浅,后半夜忽然听到栅栏边有窸窸窣窣的动静,便起身查看。


    似乎是两个人影,其中一个鬼鬼祟祟地蹲在栅栏旁,另一个竟扒着栅栏爬进了院里,摸着黑进了水梨陌的卧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