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黑袍鬼面
作品:《阙朝凰》 亥时,夜浓如墨,沉沉地压在如意赌坊的青瓦屋檐上。
赌坊内灯火通明,一盏盏油灯挂在悬梁上摇曳生姿,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忽明忽暗,仿若人心中的贪婪,起伏不定。
赌桌上摆满了铜钱银锭,在烛火下闪烁着诱人的光泽,每张桌边都围满了人,或站或坐神情紧张,眼睛紧紧盯着桌上的赌具。
骰子在碗中“哗啦啦”地滚动,每一声响动都似在敲打着众人的心弦。有人紧咬着牙关牙,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双手紧紧攥着拳头,仿佛下一刻就能将命运握在掌心,从此改天换命。
有人则面带轻蔑,嘴角微微上扬,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眼神却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紧张,生怕自己荣华富贵当场消亡。
角落里,几个落魄的赌徒蹲在地上,面前散落着几枚铜钱,眼神空洞,像是被命运抛弃的孤魂。
而另一边,几位富家子弟正高谈阔论,身上的绫罗绸缎在灯光下熠熠生辉,一边随意地抛着银锭,一边仰头大笑,似乎这赌坊不过是他们消遣的场所,而命运的天平永远会向他们倾斜。
空气中弥漫着烟草和烈酒的气味,夹杂着人们的低语、咒骂和欢呼,声声入耳,让人血脉贲张。一阵冷风从门缝中钻进来,吹得灯火摇曳,也吹得人心惶惶。
“嘎吱”一声,门被推开,男人走进了令无数人为之向往的天堂。
“朗哥,今日你可来晚了,不得向哥几个赔罪赔罪?”
“我的我的!这就来!”一阵高喊声之下,面容粗犷的男子大笑两声,越过熙攘人群,伸出那双粗糙无比的手,端起盛满酒的碗一饮而尽。
这豪迈爽朗的模样让在场人无不高喊,于喧闹人群里响声一片。先前喊了男子的那人扔过来东西,名叫朗哥的男人伸手一抓随意一摇,放在容器里的骰子便被晃出了声。
“来一局?”
“来!”
啪嗒一声,朗哥手中骰子被搁在桌上,周遭人屏息敛声,瞧着他手底下的东西,不约而同地咽了咽口水。
“买定离手!大还是小?”他声音洪亮有力,带着几分挑衅。
赌桌周围瞬间热闹起来,人群像潮水般涌动,纷纷将手中的铜钱、银锭或筹码推到桌面上,嘴里念叨着“大”“小”,嘈杂声此起彼伏。
烛光在众人脸上跳跃,映出各样的神情,每个人都给自己的命运下了注。
朗哥脸上扬着笑,眼神却锐利如刀,一一扫视着众人,手指轻敲桌面,发出清脆的声响,像是在催促众人下注。
桌上的筹码越堆越高,铜钱叮叮当当碰撞在一起,悦耳极了。
“大!大!我押大!”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汉子咬着牙,将手中几枚铜钱重重拍在“大”的区域,虽面无表情,可依旧能看出来一丝紧张。
“小,我押小!”另一边,一个瘦削的书生模样的人小心翼翼放下一枚银角子,眼神中带着几分犹疑。
朗哥微微一笑,伸手抓起桌上的骰子碗,用力一摇,碗中的骰子便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周围人瞬间屏住呼吸,眼睛紧紧盯着碗口,仿佛下一刻就能从那声响中听出胜负。
“开!”朗哥大喝一声,猛地掀开碗盖。三颗骰子在桌上跳跃了几下,最终稳稳地停下。
众人齐齐探头望去,只见骰子上点数清晰——一个五,一个四,一个三,加起来刚好是十二,正正好一个“大”。
“赢了!”押大的赌徒们欢呼雀跃,纷纷伸手去抓面前的筹码,脸上洋溢着胜利的喜悦。而那些押小的人则满脸沮丧,咬着唇,不甘心地望着站在朗哥身旁拿走自己银钱的庄头。
朗哥哈哈大笑,拍了拍那汉子的肩膀,也将自己压了大的钱收回,道:“兄弟,手气不错,今晚说不定能发一笔横财!”
汉子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黄牙:“多亏了朗哥!”
就在这时,角落里传来一声冷哼。一个身着黑袍的,看不清性别的人缓缓起身,戴着面具的脸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阴森,犹如地狱爬出来的恶鬼,让周围人止不住后退。
那人缓步走到赌桌前,随手扔下一块金锭,声音低沉:“我也来玩两把。”
人群瞬间安静下来,被这气势压得喘不过气。朗哥眉头微蹙,可上了门的生意哪有让出去的道理,很快便恢复了笑容,将骰子收回放进容器里,挑了挑眉:“好啊,来两把。”
“不过我有要求,”黑袍人捡起桌上金锭,慢吞吞道。
如此大块的一枚金锭在自己面前晃悠,任谁看了都有些饥渴,恨不得此刻与这黑袍人进行交易的人是自己。
先前站在朗哥身边的男人眼珠子滴溜转了转,看了看朗哥,又瞧了瞧那面具男,清了清嗓子道:“咱们朗哥是什么人!岂会和你一个无名之辈赌!”
此话出口,身旁几人无不迎合,熙熙攘攘开了口:“就是!咱们朗哥可是数一数二的人物!就说这帝京城里的镖局谁见了他不喊一声大哥!”
吴权朗听了这话面上虽有些不好意思,可内心早不知笑了多少回,佯装着摆手让这群人低调,把玩着手里的骰子吊儿郎当坐在赌桌上,摇头晃脑。
他喊了一声对面被黑袍裹满全身的人,语气轻蔑:“知道我是谁吗?”
“当然,”遮在面具之下的唇微勾,坐在同他相对的椅子上,不断抛着手中的金锭,颇有些闲情雅致,“龙鹰镖局少当家。”
“同时也是其最得力的副手。不管是年岁岁资历,在一众镖局里都称得上是佼佼者,也因此被定为下任接班人。我说的对吗?”
站在他周遭的几人似是他的小弟,听见那人那么说,顿时扬起了本就高高在上的头颅,就连呼出的气都染了几分傲慢。
“咱们朗哥接手镖局那可是板上钉钉的事,就你……”他上下扫视了一圈看不清性别,也识别不清身份的黑袍人,颇为不耐的翻了个白眼。
“也配和我们朗哥玩?”
话一出口,周遭立刻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嘲笑声,仿佛都在嘲讽那人不自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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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再大的声响也依旧撼动不了他,随意将金锭朝桌子上一扔,刚才的嘲笑声便立刻止住。
那人又拿出了一块金锭。
看着这群家伙呆的呆傻的傻,黑袍人又变戏法似的不知从哪里再次取出金锭,不一会,桌上便摆满了。
那些人虽经常混迹赌坊,可也从来未见过出手如此之阔绰的财主,随手一抛便是一块足量的金锭。
那人道:“这些是五十两黄金,够不够来一局?”语气之大让在场所有人默不作声,就连一向狂妄无边的吴权朗也动了些心思。
这可是如意赌坊前所未有的大金额。就算是名声大如龙鹰镖局,想赚够这五十两也需要小半年时间,而这些还不刨去人力物力。
而现如今能凭借一局就能拿下这五十两黄金,任凭谁都会止不住动凡心。
吴权朗之所以能打败镖局众多能力优秀者,成为这镖局下一任镖主,无非是他有一颗狼子野心。
周围人眼里的羡艳与贪婪他不是没看到,正因为看到了,所以这才有些犹疑。既然要赌,那他势必也要拿出一些相应的赌注。
但这几日百官设宴,他为讨几位醉仙楼里的娘子开心,已然花了不少。现下还真拿不出一点出来。
“朗哥,您看……”
忽然身旁传来一道身音,吴权朗回了神,便看到自己最为亲近的侯子指了指黑袍人。
他心里一横,将手中骰子重重摔在桌上,撸起袖子,眼睛一眯沉声道:“玩!”
犹如一道开关,方才还屏气敛息的众人立刻活跃起来,宛若锅里烧开沸腾的水,熙熙攘攘着拥过,把吴权朗和黑袍人围在了中心。
开始之前吴权朗开口道:“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那人依旧沉稳悠闲,闻言不咸不淡道:“鬼面。”
江湖人士一般都不肯轻易透露自己的真名,吴权朗也并未过多诧异,得了名姓便笑着摇起了手中骰子,霹雳哐啷的响声让在场人绷紧了神经。
虽非自己玩乐,但他们每个人都深觉出了金锭的人是自个。
那边吴权朗喋喋不休:“阁下是头一次玩吧,不知懂这边规矩否?”
“方才已然见识过,无碍。”
闻言吴权朗也不多说什么,只是更加用力摇晃着骰子,在不知多少息过后,终于放在了开盘的圆心上。
那张因多年走镖而刀疤遍布的脸忽地贴近黑袍人,嘴角露出一抹邪笑,桀桀笑了两声,宛若鬼魅。
“阁下下注吧。”
黑袍人不急不缓,被面具遮住的眼直愣愣瞧着吴权朗,随意一挥衣袖。那原放在桌上的五块金锭瞬间移到了写着“小”字的圆中央。
那些个馋这五十两黄金的人刚想押注大的一方,下一刻便被吴权朗身旁的侯子收走,面面相觑。
偏生侯子理直气壮道:“各位!这场是鬼面阁下与吾等的赌注!诸位不必跟,这些银钱就当是我龙鹰镖局借的!若赢了,我们少当家必定十倍奉还!诸位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