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厂门这边没有什么车间，除了技术科和工程部就只有几排实验室和几块实验场地。


    平时很少有人来。


    叶繁茵刚骑着自行车出来就瞧见树荫下正在看书的何技术员。


    何技术员是分配进工程部的工农兵大学生，不知怎么的受到降职处分被安排进技术科进行考察教育。


    两人的处境颇为相似，在技术科都处于一个微妙的位置，没人愿意多搭理又好像被所有人注意着。


    “何技术员来的这么早。”叶繁茵惊讶，离上班时间还有十几分钟呢，何技术员平时都这么积极的吗？


    她早出来了一会，想着先在周围转转熟悉熟悉，看能不能捡起来点记忆。


    看来还是下次吧。


    “嗯”何技术员把手中纺织设备大全收了起来，干脆利落的转身骑上了二八大杠自行车。


    叶繁茵跟在何技术员后面，不由得再次感叹，这何技术员上班可真的是积极。


    要不是她对自行车的车轴进行了改良，就何技术员的速度她还真不一定能跟的上。


    大中午的，周围也没什么人。


    叶繁茵跟着何技术员一路飙车，很快到了纺织厂。


    纺织厂看着不大，不过建筑都被翻新过，连门匾都是新做的。


    给人感觉很是气派。


    叶繁茵很是自觉的上前交谈。


    “同志，我们是钢铁厂过来检查器械的。这是我们的证件和简绍信。”


    引进实验还没有成功，钢铁厂和纺织厂都很默契的对外声称，两厂合作主要是为了纺织厂设备的检修。


    保卫科的看了眼简绍信，又瞧了一眼两人。


    厂里早就通知过下午会有钢铁厂的来检修。


    当时他还奇怪，以前检修找的不都是机修厂的吗？


    不过机修厂是钢铁厂的下属单位，可能是厂里遇到了大问题，机修厂处理不了。


    本来，厂里找那个单位检修跟他这个保卫科的没太大关系，可这俩人面皮看着也太嫩了些。


    他迟迟没有动作，盯着简绍信和工作牌看了又看。


    叶繁茵，何越。


    照片是本人，没错。


    “同志，是有什么不对吗？”叶繁茵有些疑惑证件和简绍信也没有问题，便直接出声问道。


    保卫科的同志又抬头看了两人一眼，最后斟酌道：“两位稍等，我通知一下厂办。”


    既然拿不准，那就让厂办来，他们负责的就是接待工作，正好来接引钢铁厂的技术员，要是真有什么问题也算有个人在身旁看着。


    一个穿着嫩黄色布拉吉的女同志小跑过来。


    “欸，是小琴啊。”保卫科的同志给她简绍叶繁茵两人。


    “这两位是钢铁厂的技术员，你把他们带到三车间就行。”


    纺织厂，三车间。


    细纱机，纺织机，印染机，开棉机......叶繁茵将车间内所有的设备都扒拉个遍。


    这三车间的纺织设备外形上好似没有什么特别的，但大多都过二次改造，比起现在市面上普遍用的纺织设备复杂不少。


    甚至叶繁茵还在一旁废弃的设备上发现了德文，和大量组装的痕迹，NC7112型号的轴承是海城第二机械生产厂的产品，


    BV6522型号的转带来自越城星火钢铁生产厂，这是纺织厂不知道那里整来的缝合怪。


    怪不得，纺织厂非要他们派人过来，原来是自己人不行啊！


    叶繁茵抬头看向整个车间。


    少有的全系列化车间。


    整个纺织链上需要的设备，场地，这里近乎都全都有。


    她心里有了大概猜测。


    这里生产的应该不是普通流向市场上的产品。


    叶繁茵没多问，走到了一台细纱机前。


    “先把这台的电源关了。”


    细纱机是纺织工业中最复杂的设备，理论上一旦成功就可以推广到其他需要高精度转动的纺织设备上。


    电源关了以后，车间主任叫了几个职工把钢铁厂之前送来的零件搬过来。


    叶繁茵把工具箱从零件箱中拿了出来，扳手，钳子，螺丝刀......


    先把外壳拆了，放到一边，看看里面都做了什么改进升级，轴承的设计需不需要再次做些变动。


    何越跟着蹲在一旁，叶繁茵要什么他就递什么。


    只不过脸色不太好就是了。


    纺织机械用到的轴承不用像钢铁行业，即得承担高载荷，高磨损还得注意耐高温。


    各方面的精度和设计达到一定程度就行。


    不过想要提高生产效率和产品的品质，轴承的耐磨性还得多加注意。


    叶繁茵将所有零器件都安装上去，摩挲着细纱机上被摩擦的稍显顿感的齿轮道，“你说把这种齿轮换成摩擦系数低，耐磨性更好的仿生齿轮，转速会不会更快。”


    钢铁厂目前走不通，纺织厂她试试总没有问题吧？只要他们看上了她这个想法，再去钢铁厂讨要一番施加点压力，相关管理层知道了，说不定她的计划就能推动了，她去请他们不愿意，顶头上司去请总该愿意了吧！


    叶繁茵等了半天没有回应，只要何技术员有一点反应，她的计划就成了大半，她不由得扭头看了何越一眼，不是吧大哥你倒是有点反应啊！


    技术科的考察教育不包括说化表达这一项吧？难道被处分受刺激了？可她也不求他说话，只要能点个头她就万事大吉了。


    “......能。”


    “......”很好，有反应就行。


    叶繁茵顺着自己的计划，拿起螺丝刀准备把防护盖安上。


    车间主任一直跟着两人蹲在一旁，把对话听了个全。


    眼看叶繁茵开始安螺丝，他急道，“叶技术员，这，这轮子不换了？”换上不是说能更快吗？


    “嗯，不换。零件还没做出来。”叶繁茵手上动作不停，把最后一颗螺丝给钉了上去，“先打开电源，运行试试。”


    “小王开电源。”车间主任大声道。


    “啊！好，好的。”这么快就好了？


    细纱机在工人的操作下运行了几圈没什么问题，叶繁茵让何越更换另一台细纱机的轴承，自己则将印染机防护罩拆开，按照先前的步骤操作。


    忙了一下午，两人更换了大半的设备。


    抵不住车间主任的热情，叶繁茵和何越被拉到了纺织厂食堂。


    “李叔！来份红烧肉，蒸三鲜，再来份黄焖鱼。”车间主任冲着食堂的掌勺大厨说道，“两位技术员可是咱们厂的大功臣，得好好招待。”


    “真是麻烦了。”既然都坐下了再扭捏就不像样了。


    纺织厂的食堂饭菜跟钢铁厂的不一样，尝尝也不错，她都没在钢铁厂的菜单上见过黄焖鱼这道菜。


    听说上次有还是上次。


    车间主任笑的开心，他也是碰巧在小叶技术员掏东西的时候看见，包里有盒肉干。


    是个爱吃的，请吃饭准没错。


    他跟着看了一下午，那技术是杠杠的，要是交好了以后那什么齿轮生产出来了也能给他们纺织厂行个便利。


    何越一直神游天外不怎么说话，主要是叶繁茵和车间主任聊天。


    “络筒机的轴承什么时候设计？”他突然出声惊了两人一跳。


    叶繁茵：“……？”络筒机的轴承天知道她就是随口一说，这车间主任没记住，他倒是记住了。


    车间主任：“？！！”


    好，他就知道自己没看错人，简直就是他的嘴替。


    车间主任目光发亮地看着叶繁茵，等到这整个车间的设备更换完。


    他们的生产效率绝对能再上一个台阶！


    叶繁茵没卖关子，她正想和车间主任说这件事呢。


    不过从何技术员嘴里说出来倒是比她自己开口好的多，说明自己有实力啊。


    她道：“络筒机的轴承对平衡性和持久性要求更高，离不开齿轮的配合。”


    车间主任看了一下午也是有点收获，他思索道：“就是说得等到那个齿轮制造完。”


    “嗯，不过齿轮打造的时间我目前还不能确定，还得看厂里的安排。”叶繁茵将碗里的鱼刺挑出来，说的是有鼻子有眼。


    绝口不提厂里没师傅愿意打造仿生齿轮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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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有一就有二，先前厂里就能组一支研究小组，让纺织厂去交涉，厂里肯定有办法让那几个师傅再动手做起来。


    叶繁茵没理何越那若有所思的表情，继续给车间主任聊她的想法，“你们要是急用，这周就能把络筒机的轴承给送过来安上。”多加强下重心也行。


    “不过……”说着叶繁茵停顿了一下，稍显犹豫。


    等到车间主任明显急了才开口。


    “不过纺织厂可能得多出点钱，等到齿轮做出来还得再换。”


    “要是不准备安齿轮，那就当我没说。过几天就来把轴承给你们安上。”


    “不，不。”车间主任连忙摆手否认。


    “安，我们怎么会不安。”


    “小叶技术员，你是不知道。我们车间的布料都是出口的，有的甚至是特供的。”


    “这多生产一批，咱们不就多赚外国人一分钱！”


    “你放心，我们能等。”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们尽管说。”


    车间主任想起下午耽误了不少时间，可换完轴承后生产指标还是完成了。


    好几个在场的工人都表示，设备操作起来更轻便，迅速了不少。


    说起承诺来是毫不心软，只要能生产，许出去的东西就是值的。


    ——


    回钢铁厂的路上。


    叶繁茵骑的轻快，她刚在纺织厂买了两匹布和几斤毛线还硬被车间主任塞了几条丝巾。


    那风靡临溪县的新式丝巾就是他们车间生产的，正好，回去给奶奶。


    不过马上就五点了，她得在技术科下班前赶回去。


    不然正好撞上，带这么多东西影响不好，魏主任前几天还跟她偷偷透露他受到了不少举报信，都是关于她生活作风的。


    叶繁茵也真的是奇了怪了，平常一个个的问三句蹦不出来一个屁，原来都蹦在了笔头上。


    也不知道心疼魏主任那么大年纪呼吸不顺畅，不像她会心疼老人还实心眼，她都是直接上门提供氧气扩大吸收新渠道的，从不额外收费。


    何越来的时候骑的飞快，回去倒是慢了起来。


    他加速撵上叶繁茵：“你这车的轴承也换过吧。”速度很快。


    “我自己花钱买的。”可别给她扣个占取公物的帽子。


    “嗯。”


    “车间那几个师傅不会轻易同意帮你做仿生齿轮的。”


    叶繁茵看了他一眼。


    “我平时回去车间劳动。”算是回答叶繁茵他怎么会知道仿生齿轮的事。


    “可不是我让他们做的，是厂里。这是任务。”叶繁茵说的严肃。


    好像谁不听就是违背组织命令一样。


    何越听的轻笑出声。


    叶繁茵也不在意，她继续说道：“你是有什么主意？”


    “难道你会做齿轮！”叶繁茵猛刹车，停了下来。


    不然干嘛特意说什么自己在车间劳动。


    何越跟着停了下来，“不，我不会。”没人愿意教他，他也不敢轻易去学，容易暴露。


    叶繁茵一脸「你不会你说什么」的表情。


    白高兴一场，浪费感情。


    何越无奈跟上，“不过，我知道车间有几个人，技术虽然和那几个师傅比不了，但做事上绝对能让你满意。”徒弟肯定比师傅听话，更别提有实力的徒弟了，那更招人满意了。


    这算是叶繁茵听过何技术员说过最长的一句话，她不由得扭头正视他。


    何技术员板着脸看着还挺有说服力。


    “哦！行啊。你认识？帮我简绍简绍。”


    老师傅除了技术好这点，其他都不咋滴！


    让他们听人指挥跟要了他们的命一样，叶繁茵去车间做过几次轴承滑轮深有体会，还是跟着魏主任一起去的，一点面子都不给，不知道是真聋还是假傻。


    叶繁茵绝口不提自己焊工，钳工等技术也还行，本来都打算自己去试试。


    既然有人能干，为什么不让人家干？


    她包里的语录上可是写了，团结就是力量。


    她得团结一切能团结的力量！不然得累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