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背对我们死活不愿转身的白色人影,我怀着最后的幻想,轻声问:“赵大哥,他就是你弟弟?”


    “是啊。”赵大哥说,“阿义,来和少侠打个招呼嘛,别犯拧。哈哈,少侠,他平时不是这样的……”


    我眼神放空,感觉整个人在宇宙中飘浮。


    赵大哥和蒲先生开始叨叨,说他们刚才在商量吃鱼还是吃羊。蒲先生想吃鱼,赵二哥想吃羊,赵大哥就给我塞了一兜子钱,让我去街上能买着啥就买啥。


    全程赵光义都站在墙角,对着墙面一声不吱,跟罚站似的。


    我都没看钱袋里有多少钱,恍恍惚惚地就往外走。走到门口还绊了一下,差点给我大门牙卡掉。于是我又做鬼一样往回走,叫住蒲先生,说:“伸手。”


    蒲先生不明所以地伸出手,就看见我往他掌心放了一只大西瓜虫。


    “承宗送我的,你拿着吧。顶不住饿了就吃点。”我飘忽道,“我走了嗷。”


    蒲先生:…………


    走到大街上,我的脑子里一直在循环一首歌:


    “爸爸的爸爸叫什么?爸爸的爸爸叫爷爷!爸爸的妈妈叫什么?爸爸的妈妈叫奶奶!”


    “赵大哥的弟弟叫什么?赵大哥的弟弟叫赵光义……”


    “赵光义的哥哥叫什么?赵光义的哥哥叫……赵匡胤?”


    我干笑两声,双眼无神,已然对人生失去了希望。


    开封的套路太深了……太深了……人和人之间能不能多一些真诚,少一些套路……


    我蹲在街边抱着脑袋想了好久,痛苦地开始复盘。


    搞了半天,铁拳无敌超人官家竟在我身边?


    赵大哥跑前跑后跟我一起到处查生金瓯失窃,在樊楼和赵光义一副那么亲昵的样子,原来这都是他俩算计好的吗?


    所以我从熔炉杀出之后,即便对着赵光义那么大放厥词,赵匡胤也并没有对我有任何处罚,全是因为他早就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而且我的行为也在他的预判和期望之中。


    你们老赵家一个个的……


    可是,赵大哥对我的关心和情谊,应该也不是假的。他在樊楼安慰我,面对官兵追捕护我安全,和我聊天下局势,大宋未来……


    我希望我们之间的情谊是真的。


    那,赵光义和我的情谊又如何呢?


    我抹了一把脸,叹了口气,摇晃着买菜去了。


    吃烤肉是吗,中嘞,中。大金腰带小手表,一天三顿小烧烤,江叔他们天泉老铁每天就是这么一出!


    蒲先生要买的江南鲥鱼我买到了,特贵,但赵大哥给了钱,再想想他们的身份,我就觉得他们就算要吃美国五大湖鲤鱼都应该。


    契丹人搞贸易封锁,赵光义想吃的燕云羊买不到。我心里有些遗憾,回过味来我就开始唾弃自己:遗憾啥!狐狸精吃点鸡得了,还想吃羊?美得他!


    我大包小包地回到赵府,赵大哥见到我之后吓了一跳:“怎么买了这么多!”


    “咱们四个人呢,三个大老爷们儿,光吃那么一两样肉有什么意思?”我把菜篮子里的东西一样一样往外掏,“都叫摊主处理好了,牛心管牛板筋牛肉串五花肉猪蹄子鸡翅鸡心里脊肉,不光有肉还有菜,生菜茄子黄瓜苏子叶还有金针菇,酒水也买了,水果没买,谁想吃就自己去弄。”


    放下东西,就听见赵大哥嘿嘿地笑,边笑边夸:“少侠心细,考虑事情真周全。有了少侠,我们几个今天有口福喽!不过,鲥鱼和燕云羊,你买到了哪一样?”


    我抬眼一扫,这三个人已经收拾过小院,正中生起了火,摆上四张条凳。蒲先生和赵光义都入座了,其中赵光义坐在对光侧,夕阳的光把他的脸照得亮堂堂的,就像那天在红绡铺门口,我踮起脚尖往他嘴角亲上一口那样,又白又漂亮。


    我不敢再看,垂下眼睛,就听赵光义开口道:“买来的必定是羊肉,燕云比江南近上许多,货物买卖更为便利。”


    蒲先生开口就驳:“燕云虽近,却是敌对,货物买卖只难不易。”


    我对他们的争吵充耳不闻,放下食材就一屁股坐下了,低着头抠手,心神飘远了,去想乱七八糟的事。


    “少侠,少侠,想什么呢,还蔫儿呢?”


    赵大哥在我眼前晃了一晃手,我回神,勉强笑笑:“有点饿了。”


    “嗨,别想你那个升平桥的小白脸了,尝尝蒲先生的手艺吧!”赵大哥把肉串递给蒲先生,指指坐在我对面的白衣青年,“你和赵二哥年岁相近,有什么烦恼也可以找他说说。我弟弟人聪明,看事儿也透彻,让他来开解开解你。”


    我僵硬地点头:“谢谢赵大哥,我没想他。我就是……”


    就是什么呢?


    啥也别说了,老铁,都尴尬成这样了,先喝点儿吧。


    整上!


    我抿着嘴唇拿起酒坛倒酒,“哗哗”倒了四碗。赵大哥见状哈哈大笑,端碗要和我碰,夸我豪爽。


    “你不是不喝酒吗?”


    火堆那头,赵光义清凌凌地出声询问。


    我突然想起,之前我和晋中原说过自己不喜欢喝酒,身在不羡仙也没怎么尝过离人泪。


    “我不喝酒?有吗?你是怎么知道的?”我装傻充愣地抬起头,对上赵光义的双眼,然后粲然一笑,“赵二哥不会是搞错人了吧?我呀……酒量特别好。”


    说着,我和赵大哥碰了一碗,亲亲热热地又去和蒲先生碰:“今天真是有缘,能和几位在这儿吃烧烤。情义都在酒里,来,咱走一个!”


    赵大哥叫了一声好:“敞亮!走一个!”


    说完,我俩就仰脖“咣咣”开始喝。


    酒水是很辣的,我讨厌喝酒,就是因为讨厌这辛辣的味道。寒姨和江叔都教过我品酒,可我尝不出来酒究竟有什么好滋味。最后寒姨只能叹息,说我这孩子五感都不敏锐,分不清人脸也尝不出好坏,离人泪有可能要在我手上失传。


    一语成谶,离人泪真的在我手上失传了。


    不会酿酒,但从小在不羡仙长大,我见惯了酒客,对酒桌上那一套非常熟悉。我强迫自己忘了赵光义和晋中原那点子破事,拉着赵大哥和蒲先生活跃气氛,给他们倒酒添肉,笑着和他们碰碗,喝前还要说一套又一套的漂亮话,酒酣耳热之际,我站在条凳上,脸红红地开始唱:


    “狼烟起,江山北望!龙旗卷马长嘶剑气如霜!心似黄河水茫茫!二十年纵横间谁能相抗!”


    “恨欲狂,长刀所向!多少手足忠魂埋骨他乡!何惜百死报家国!忍叹息更无语血泪满眶!”


    三个姓赵的都抬头看我,赵大哥卷起袖子,一个劲儿叫好,用筷子敲碗给我打节奏。蒲先生一副有点紧张的样子,我知道他是怕魏姨听见我鬼哭狼嚎的声音过来踢他大飞脚。


    赵光义,我没去看他,他一直很安静,或许他也不知道要对我说什么。


    一直以来,我在晋中原面前都谨慎克制,他那么漂亮,那么温柔,我也想把自己最好的一面表现给他,就算是小小发疯也是精心计算过的可爱赤诚。


    我不想让他看到我真正撕破脸皮后疯癫的样子,那是我最不堪最奇形怪状的形象,让我生长的清河把我视作怪物,连我自己都讨厌。


    可后来我发现,其实他早就见过我精神病发作,见过我满身血气从熔炉杀到他面前,用剑指着他,满眼都是同归于尽的疯狂。


    那之后,他看到扭扭捏捏竭力掩藏表现的我,心里是怎么想的?


    会把我当成一个笑话吗?


    那我就继续做一个笑话吧,至少能让自己笑,这就够了。


    “马蹄南去人北望!人北望草青黄尘飞扬!”


    我的嗓门非常大,唱歌唱起来是撕心裂肺,赵大哥听得那是热血沸腾,我唱第二遍副歌的时候他也站到条凳上和我一起吼:“我愿守土复开疆!堂堂大宋要让四方——!!!”


    歌声惊起飞鸟,唱完之后赵大哥擦擦眼睛,夸我不愧是忠良之后。我灌了自己一口酒,心里却想:要是我真的在熔炉那夜和赵光义同归于尽了,《精忠报国》还会存在吗?徽钦二圣没了,赵构也没了,历史应该会不同吧。


    想到这儿,我就觉得有点好笑,朦胧地抬眼去看赵光义。


    赵光义沉着脸,他正好也在看我。


    “赵二哥~”我腻腻乎乎地喊他,走过去直接坐到他旁边,端起他手边的酒盏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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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赵二哥,你不会还在生我的气吧?你怎么都不喝酒呢?二哥要是有心,就请喝了老子这碗残酒~”


    赵光义睨我一眼,冷笑一声,说:“生气?我为什么要生少侠的气?”


    “气我当初对二哥大放厥词,说些大话吓唬二哥。既然二哥雅量不计较,那真是再好不过!”我笑嘻嘻地将酒碗往他嘴边又凑了凑,“二哥,听赵大哥说,你们家兄弟几个,个个都长得齐整俊俏。之前赵大哥答应要介绍自家兄弟给我,今日见了赵二哥,果然非凡!不知你家另一个兄弟年方几何,样貌性情和二哥相不相似?”


    赵大哥黑黑的脸嘿嘿地笑:“好说,好说!我家光美啊,年方十五,也是齐整,嘿嘿,虽不如阿……阿义,但是,和少侠你年岁相当!说不定,也很合得来!”


    赵光义刚要抬手,我就把酒碗直接怼到嘴边,“咣咣”全喝了下去。


    再一抹嘴,我震声喊道:“好!他十五,我十六,这不比和二十三岁老登来得相配?这帮岁数大的老登就喜欢玩弄小姑娘感情,烦死了!我不玩儿了!谈什么恋爱谈恋爱,南唐收服了没有?有没有在努力和吴越国沟通?北汉那鼻噶点大的地方怎么总也打不下来?契丹人内部的信息有没有在收集?一天天净整簪花这没用的,别到时候急吼吼带几十万大军去北伐,最后开个驴车屁滚尿流回河北!”


    三个姓赵的都很震撼地看着我,我捏着拳头,绕着小院开始跑:“如果大宋遭受了侵犯,热血汉人当自强!喝干这碗家乡的酒,英雄一去不复返!滚滚黄河滔滔长江,给我生命给我力量!就让鲜血染红!最美的花!撒在我的胸膛上——!”


    蒲先生端着酒碗,小声问赵大哥:“少侠这是……”


    赵大哥摆摆手,指指脑袋,低声说:“前些日子,清河不羡仙不是……孩子亲眼见着家没了,家里人也一个都不在了,所以就有点……”


    蒲先生怜悯地点点头,赵大哥又看向脸色铁青的赵光义,说:“她是个好孩子,你看,心多好多善呐,你也别总跟她置气。我今天是特意介绍你们两个认识,你们以后多走动走动。她前段时间喜欢上一个公子哥,据说是救了那公子的命之后又被骗感情了,所以有点想不开,今天说话有些古怪。你多顺着她点,照顾照顾她,啊。”


    赵光义僵硬地扯扯嘴角:“她怎么被骗感情了?”


    赵大哥:“这俺也不咋清楚,你回头查查,说是长得可白净漂亮,叫阿原。你不是也总去升平桥?你给打听打听。”


    “少侠,猪蹄好了!”


    我一个箭步冲到蒲先生旁边,接过还发烫的猪蹄,洒下香料之后坐下就开始吃。


    “等等,赵大哥!”


    我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那交头接耳的两兄弟:“你平时可一定要注意饮食!少吃油腻,清淡为主,冬天别被冻着,我认识的青溪医者说,人到中年之后不能受冻,尤其是骤然受冻,很容易脑出血猝死!”


    赵大哥一愣:“啊?哦,呃……好嘞!”


    说完之后,我斜了一眼赵光义,低头继续咔咔啃猪蹄。


    蒲先生的手艺确实很好,也不知道他咋练出来的,喝完酒我就开始吃,时不时和周围三个姓赵的碰一圈。我也不避讳和赵光义碰碗,他不害臊我也不害臊,我一个精神病人我有什么可在乎的,喝!喝就完事了!


    喝到天色昏暗,只能通过跃动的火光看清人脸时,赵大哥说,要不咱散了吧。


    我要帮蒲先生收拾,蒲先生说不用不用,他会安排。赵光义掏出手绢,我就看着他先擦嘴,然后细细地一根一根手指地清理,很像狐狸在梳毛。


    察觉到我在看他,赵光义抬眸看向我,眯了眯眼。


    我懒得对他笑,面无表情地站起身,对赵大哥招呼:“我先走啦!谢谢赵大哥,也谢谢蒲先生,今天吃得真开心,下次有机会再约嗷!”


    离开赵府,我猛地一窜,直接跳到了屋檐上。


    我找了一个绝佳的位置蛰伏起来,脱掉外套,蒙上头脸,静静地看着路面。


    等到那一袭白衣进入视野后,我飞身而下,师承田叔的一个大飞脚就照赵光义屁股上去了——


    狐狸精,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