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避无可避

作品:《被太子始乱终弃后

    萧府近日来风平浪静,除了老夫人崔氏身子抱恙,萧苓要晨起去请安外,其余的时间便是往海棠巷去。


    她本以为赵景之不过是逢场作戏,只要在这处小院露个脸便是,可他却将朝堂的事也搬到这里处理,就像是常住一般。


    虽说这里陈设一应俱全,但与国公府比,还是显得简陋了些。


    赵景之让人给萧苓收拾了一间屋子,里面布置都是按她的喜好来的。


    她甚至生出了一种不真实感。


    这种感觉很飘渺却又捉摸不透。


    檐外正下着雨,萧苓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来时不凑巧,偏又没带伞,只能等雨停歇。


    她知道赵景之在正屋,但又不知该如何启唇。


    起初萧苓以为赵景之提出这个条件是趁人之危,想折辱她,但仔细想来却又不是。


    赵景之似乎只是想让她露面,用来掩人耳目,两人之间克制守礼,半分逾矩也没有。


    即使是用饭,也是由初杭端到她屋里的,与赵景之碰面的机会都很少。


    初杭伫立在案几旁给赵景之磨着松烟墨。


    此时屋内寂静无声,只能听见墨染纸张的细微响动。


    偏偏雨势加大,打在窗棂上发出令人烦躁的声音。


    赵景之闻声抬眼,正好看到萧苓背对着窗外,背影萧瑟,她敛袖伸手正在接雨,晶莹雨珠在手心里凝成透亮的明镜。


    他的喉咙滚动了一下。


    笔尖刚蘸了墨,此时忽然停下,“啪嗒”一声浓郁的墨汁正好滴落在卷宗上,洇透宣纸,成了一团显眼的印记。


    初杭眼皮跳了跳,心中暗疑,世子难不成是走神了么?


    “外面天凉,要让萧姑娘进来么?”


    话一出来,初杭便在心里叫苦不迭。


    他在逞什么能?


    虽说萧姑娘与世子自幼相识,称句青梅竹马都不过分,但后面出了这档子事,世子厌恶她还来不及。也不知道世子心里是何谋划,上回萧家被诬谋反,就差那么一把火就彻底翻不了身,世子还非得费尽心力去救,更是为她置办了这处小院。


    正当他胡思乱想,手里的动作也因此缓滞时,却听赵景之冷淡嗓音像蕴了冰似的。


    “多事。”


    豆大汗珠顺着初杭额头滚下,他怕弄污手底下的墨,赶忙抬袖擦了,却不想这一幕落在赵景之眼中,心头泛起恼意。


    “下去。”


    初杭的手一下子僵住,脸色煞白,但又不敢违抗世子的命令,只能搁下手中的东西退下。


    刚往外走两步,又听赵景之语气夹杂了不易察觉的燥意。


    “让她进来。”


    “磨墨。”


    斜风拂过冷雨,不偏不倚落在萧苓的裙摆上。


    砸出丝丝点点晕染的痕迹。


    当她听到初杭传达的话时,内心惊愕不已。


    但还是硬着头皮进了正屋。


    赵景之伏案已久,手旁还堆着一叠刚阅完的卷宗。


    烛火跃动,给暗黄的纸张投下暗影。


    他抬眼,看着萧苓一步步走近,郁结已久的浊气忽然疏散了。


    “会磨墨么?”


    萧苓颔首,但她忽然记起自己此时正戴着幕离,轻纱晃动,赵景之看不清她的表情。


    便想把幕离摘下,却被他制止。


    “那就开始吧。”


    磨墨这种事情,萧苓并不手生,以前萧负雪在书房处理军务,并不喜旁人近身,也是她在帮忙的。


    上好的松烟墨带着淡淡香气,她敛袖抬腕,素手被黑墨衬着更显白皙,赵景之敛了敛墨,只瞥了她一眼便挪开了。


    窗子未阖紧,冷风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窗棂,把满屋厚重的沉默给吹散了。


    萧苓悄悄松口气,显得不是那么压抑。


    “在这里还习惯么?”


    最终是赵景之打破沉寂。


    豆大的烛火给他冷峻眉眼投下暗影,显得尤为高不可攀。


    “还好。”


    她轻轻落下两个字,眼睛抬也没抬。


    赵景之似乎是写倦了,将笔搁置一旁,视线从卷宗落在萧苓的身上。


    也许是为了与她先前的身份区别开,她特意穿了件浅绿色衣裳,鲜嫩的像初春新发的绿枝。


    但料子又与她平日里穿的不同,微微旧了些,约莫是为了更贴合他外室的身份。


    赵景之轻哂。


    不管她是真情还是假意,毕竟人已经在这里了,再怎么说,现在是他对外的“心上人”。


    威逼利诱也罢,或者是心甘情愿也好,只要她肯乖乖站在他眼前。


    这就足够了。


    随后便是漫长的沉默。


    一直等到雨声渐歇,天光敛起,赵景之才收起卷宗,去唤一直守在门外的初杭进来。


    “现下雨停了,萧姑娘可自行回府,这两日殿下怕是不会来,有劳姑娘了。”


    他起身去净手,初杭在身旁递过巾帕。


    萧苓称了声好,一双眉眼却转过疑色,他方才是特意留她在屋里等雨停的么?


    不等她多想,刚要转身走,恰巧走路带起的风将赵景之反铺在卷宗最上的纸张拂落。


    她感到歉意,正要半蹲着身子将纸拾起,却被初杭抢了个先,神色颇有些古怪,“劳烦姑娘了。”


    赵景之正背对着她,不知在做些什么。


    暗下去的天光将他的背影,衬得愈发像堵冷墙。


    萧苓心头一凛,不敢多看,却装作若无其事,她听到自己的声音一点点凉了下去。


    “无事,既然是要紧东西,那就收好。”


    等走出院门,她才恢复砰砰心跳。


    细如牛毛的雨又迎面扑来,萧苓无暇顾及,脑海中纸上的第一行却显得尤为清晰。


    开头仅仅三个字。


    萧负雪。


    她兄长的名讳。


    -


    秋日的雨带着寒气,一连下了几日。


    已到十月,院中梧桐叶开始泛黄,打着旋从半空飘下来。


    赵景之派人传来口信,这几日不必再去海棠巷。


    这倒省起事来,萧苓反而不用跟做贼似的整日提心吊胆。


    只是这些日子,她心里愈发不安。


    一股子焦躁从心头涌起,即使是用膳,她也食不知味。


    落在陈氏眼中,又免不了一顿讥诮。


    如今萧柔得宠,更是身怀龙裔,连带着她的身份也是水涨船高,萧柔私下里更是允诺,只要她生下太子的长子,便向太子请旨,封陈氏为诰命夫人。


    殊荣加身,就算不得萧净喜爱,又能怎样呢?


    “宁宁这是怎么了?饭菜不合口味?”


    萧苓顿了顿,停下手中筷子,若不是她要与陈氏轮流侍候老夫人,她断不会与陈氏共同用膳。


    “饭菜极好,母亲费心了。”


    陈氏轻哼了一声,手下动作一重,筷子与瓷碗发出刺耳的碰撞声。


    “不要以为你有陛下赐婚就能怎么样,以后太子殿下登基,受宠的还不是柔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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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话过于直白,以至于袒露出连自己都意料不到的野心。


    萧苓眉心不由得一皱。


    她搁下筷子,毫不避讳的与陈氏对视一眼,在对方得意神色渐渐消散中道,“还请母亲慎言,陛下身子康健,若是这话被哪个有心的听见——”


    她的话音刚落,就听到正厅外有匆匆脚步声传来。


    就仿佛印证了萧苓的话似的。


    陈氏脸色煞白,一颗心卡在嗓子眼,不上不下,难受至极。


    眼前的萧苓哪里还像先前唯唯诺诺的模样?


    若是放在从前,只会一声不吭任由她数落。


    可她竟然还敢回嘴?


    “母亲请慢用,萧苓先行告退。”


    她不等陈氏反应,便要起身离去。


    “萧苓,你知不知道,上回萧家落难,是柔儿拼命去求太子殿下才将侯爷和世子救下来的,不然咱们早就被流放了。”


    原来,萧柔是这般同府上的人说的。


    萧苓脚步一顿。


    片刻,她还是头也未回的缓步离去。


    -


    午后雨停,淅淅沥沥的积水从黛瓦滑落,形成一道道透明的珠线。


    有人快步走过青石板砖,速度之快,震碎了地面上坑坑洼洼的水镜。


    “姑娘,这是世子给您的信。”


    流云兴高采烈,她方才从前厅传令兵那里取来信,一刻不敢停便跑来找萧苓。


    萧苓的手颤了颤,捧着尚有余温的信,眼眶突然酸胀起来。


    她忽然想起什么,眉心一蹙。


    “祖母那边呢?”


    “放心吧姑娘,先是给老夫人房里送过了。世子吩咐过的,这封信是单独给您的。”


    以往兄长出征,若是战事不忙,便会捎信回来报个平安。


    果不其然,当萧苓打开被保护得整洁如新的信封时,里面凌厉遒劲的字里行间满满思念之语。


    “吾妹宁宁,兄长一切安好。京州十月金秋,北境已是白雪皑皑,待拿下明月关,京州初雪前必定归家。”


    明月关,被北戎与大周世代争夺,也是北境战场最为凶险之地。


    向来易守难攻。


    不过父亲与兄长身经百战,所率将士皆有勇有谋,肯定不会出任何差池。


    只要平平安安,她便心满意足。


    萧苓合上信,放在妆奁最深处。


    不知为何,她跳如雷鼓的心忽然就静了下来。


    这份宁静一直持续到她翌日雨停去海棠巷。


    萧苓戴好幕离,从停好的马车内缓缓下来。为避人耳目,她没有带上流云,用的也不是侯府的马车,而是花些银两从集市上租的。


    下过几场雨,空气也愈发清冽了些。


    萧苓捏着帕子,沿着蜿蜒的街巷往里走,刚过拐角,目光所及之处便是一辆富丽堂皇的马车。


    朱轮华盖,龙纹帷幔,轿顶悬挂金银流苏。


    轿帘被掀开一角,修长手指缓缓落入她的眼帘,随后便是一节绣了白鹤的衣袖。


    萧苓仿佛被钉在原地,不敢再看,但脑海已经将他隐在轿内的轮廓重新描绘出来。


    如此熟悉,也是同样陌生。


    此时避无可避。


    似乎被什么刺激到,萧苓秀脸血色迅速褪去,呼吸急促,胸膛仿佛被冷风刺的生疼。


    那人正缓慢下来,头顶金冠,似乎是察觉到什么,一道饱含深意的桃花眼看了过来。


    是容钦南。


    萧苓死死咬住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