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为弈朋的男子进门便熟练地坐到他对面，快速地将医箱中的软包拿出。封珩将手腕搭上，弈朋三指轻触腕心细细诊脉。


    听了一会，他趁封珩换手间问道：“最近可看得清了？”


    封珩点头，用一只手捏了捏眉心，看起来有些苦恼：“白日里还好，只是到了暗处便看不清了。”


    弈朋点头。


    “你体内的毒素还未排干净，好在吃下的并不多，再服几副药便可彻底痊愈。”


    说完，那人便从医箱中拿出几副用牛皮纸包裹好的药：“你如今的状况和我几日前估量的一样，便提前包了几副药，外边人多眼杂，还是少进医馆的好。”


    封珩扬起嘴角微微含颌：“有心了，多谢。”


    弈朋边将桌上的诊脉用具收入箱中，笑道：“不必谢我，你遣人送来的那些名贵药材可是帮我了我不少忙。”他用下巴指了指桌上的几副药，挑眉：“这里面也有。”


    “这么说我还是救了自己一命？”封珩打趣反问道。


    “此为''善因善果''。”弈朋笑着看他。


    封珩的嘴角扬起一个自嘲的弧度，答道：“折煞我了，''善''一字从未出现在我身上。”


    弈朋挎起医箱：“会有的，只是时候未到罢了。走了。”


    说完他便跨出了门。


    封珩看着他的背影，眼神暗淡下来，看着桌上的几副药，有些失神。


    “只有她......”


    周宿一路将他送上了亲王府后门处停着的马车，临走前弈朋还掀开马车帘布探头对周宿道：“你盯着些你家大人，切莫过于操劳，不利于痊愈。”


    周宿拱手，淡淡应下：“是，弈公子走好。”


    马车开始动了，弈朋放下帘子坐好，嘀咕道：“鸿淮教出来的人真是和他一个样。”


    祝奈昨夜做了个奇怪的梦，梦中她穿着一件可爱的桃红比甲坐在废墟中，被熊熊大火包围，她哭着喊着，但没有人听到。


    火焰一步步朝她逼近，她无措地左右转头，哭声越来越大。就在火焰即将吞噬她时，她听见上方传来一声空灵的声音：“阿鸾，活下去！”


    好熟悉，身体仿佛被温柔的海水包围。


    “爹！娘！”她哭得更厉害了。


    祝奈嘴中喊出一声“娘”，猛地睁开眼，眼前的火焰渐渐虚化，面前是白色的帷幔。她吐出一口气，由上至下抚摸着胸口。


    太真实了，真实的像是真的经历过一样。一定是昨天受到的惊吓给她的心理造成了阴影。


    祝奈坐在床上转头看向窗户。


    温柔的晨曦被窗纸隔绝，只透过几缕光线。


    此时应当是辰时，祝奈听见了窗外传来的熙攘声，府中的下人都在这时去吃早饭。祝奈简单收拾了一下就随着大部队往厨房去了。


    祝奈走进厨房，厨房外间有个比较宽敞的地，在那放了几张桌子，下人们便就在此处用饭，他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她扫了一眼，转头便看到里间有个婢女在炉火前蹲着，祝奈认出那是昨天吃晚饭时坐在她身旁的那位。


    那女孩人很好，看她是新来的，便十分热心地给她说了一下府中需要注意的事项，但她昨天还是犯了大错。


    祝奈走过去蹲在她身旁，对她扬起一个笑：“知冬，这是谁的药？”


    知冬转头也认出她来，往后瞧了一眼，贴在她耳边道：“那位的。”


    知冬昨日同她说过，府中的下人们私下也不敢称呼封珩名讳，便都说是那位。


    祝奈了然点点头，问道：“这药要煎多久？”


    知冬看了一眼门外的太阳，回答道：“约莫一个时辰，刚放进去半个时辰。”


    “我来看着吧，你先去吃早饭，晚了那些男的就将粥喝完了。”祝奈对她说。


    知冬的肚子不适时地响起，她不好意思地歪头“嘿嘿”笑了一声，道：“那我先去，待会吃完过来替你。”


    祝奈点头，知冬起身去了外间。


    祝奈看着药罐上咕嘟咕嘟冒出的热气，又想起了昨晚的梦。当时她被吓得不轻，现在回想起来才发现，当时“娘”喊的是阿鸾。但她的记忆中并没有阿鸾这个名字，准确来说，她的记忆里就没有出现原主的名字。


    她只听到声音，不知“阿鸾”的鸾是哪个字。


    难道那真是原主经历过的吗，她到底是忘了什么？


    正琢磨着，知冬就走了进来：“我吃完了，你去吧，我给你盛出来了一碗。”她朝她挑了挑眉。


    祝奈对她扬起一个笑，起身：“多谢。”


    外间空着的位置上放着一碗粥，大多是水，只有沉底的一点米。祝奈知道知冬肯定是给她“抄底”了，那一大锅粥，其实大部分都是水。好在祝奈早餐吃的并不多，捧起碗喝了几口水，吃了两口菜碗就见底了。


    祝奈将碗清洗后收好，回到里间。此时药已经煎够时辰了，知冬正将药从火炉上拿下。


    “这药要怎么送过去？”祝奈问道。


    “将这药罐整个端过去，到了那边再将药倒出来。”知冬继续手上的动作回答道，“只是我待会还要去给园子里的花浇水，不知来不来得及。”


    “我去送吧。”祝奈自告奋勇，“我待会正要去书房。”


    “好！”知冬大喜过望。


    祝奈奇怪，为何是知冬煎药，按理说封珩那样谨慎的人，应该会找个信得过的人在旁看着，例如那脸上有疤的男人。


    她这么想，便也这么问了。


    知冬苦笑一声：“我自小就来这府里了，跟着莫管家从宫里出来的，莫管家手里有我的身契，自然信得过我。”


    “抱歉。”祝奈知晓戳及她的痛处，缄默不语。


    “无事，府里挺好的，每月的月奉也不少，在府中做活还能养活母亲和妹妹。”


    “你还有妹妹？”祝奈讶然，她看起来还比她小一些，看着像刚成年的样子。


    “是呀。母亲身体不好，妹妹在家中照顾母亲，我出来做活挣钱。”


    祝奈不知她吃了多少苦，她十八的时候还沉浸在高考结束的喜悦中。


    知冬将药罐和药碗放入食盒中递给祝奈：“辛苦你了，拿出来的时候当心些。”


    祝奈接过，点头。


    此时周宿进来，看见祝奈拿着食盒，眼神在她身上停留一瞬。知冬马上反应过来，解释道：“周大人，我盯着药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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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亲手装进去的，莫管家嘱咐了我做别的活，我便托祝奈帮我送过去。”


    周宿的眼神在两人身上流转，最后落在祝奈身上：“若出了差错，拿你俩是问。”


    祝奈听不懂，身旁的知冬用手臂戳了戳她，示意让她跟着周宿，屈膝行礼道：“多谢周大人谅解。”


    原来他这是同意的意思。祝奈恍然大悟，跟着周宿出了厨房。


    祝奈小心翼翼地托着食盒跟在周宿身后进了书房。


    祝奈踏进门槛，看见书房的布置，脑中不自觉地又浮现出昨夜的场景和那把近在咫尺的短刃，心脏揪了一下。她深呼吸，调整好紧张的情绪，走进里间。


    昨夜将祝奈脖子上掐出红痕的人此刻就坐在书桌前，一身绯紫束身官袍，应当是刚下朝回来。周宿盯着祝奈在茶几上将药罐拿出，将药汁倒入碗中端到封珩身边，垂眼轻声道：“王爷，药煎好了。”


    封珩抬眼看了一眼来人，与周宿对视一眼便接过药碗，眼都不眨地一口气将药全喝了。将药碗递给祝奈后，他从手边的匣子里拿出一块糖塞入嘴中，下意识地就要将糖纸丢掉，忽然又像意识到了什么似的，手臂停在半空。他将糖纸里层剥掉，留下外层的包装放回了匣子。


    他不是不喜欢甜食吗，怎么他吃糖的动作这么熟练。


    祝奈心中困惑，面上却不显。她接过封珩递来的空碗，垂头快步走到外室。


    “放那吧，待会有人来收，你来整理一下书桌。”里间传出熟悉的声音。


    祝奈闻言，将药罐和碗放入食盒，快步返回里间。


    那人不知什么时候起身走到了书架前翻阅着一册书卷。祝奈眼神快速从他身上掠过投到书桌前。


    他又叫了一声周宿，在他耳边不知说了什么，周宿又出去了。


    书桌旁的地面已经清扫干净，但桌面仍十分混乱，倒塌的书籍铺得到处都是，桌边也沾上了墨水。


    祝奈先将书桌右边的书册整齐叠好，砚台内和桌面的墨汁已经干涸。祝奈取来一条干巾，沾了水轻轻擦拭，动作十分利索，很快就将右边的桌面收拾干净了。


    祝奈将脏了的方巾拿出去时，她身后的人身体微微转了个幅度，在看见右边的桌面时，眼睛看向了她抬步出去的背影。


    祝奈再次进来，快速地整理起左边的书桌，眼神触及他刚刚打开过的匣子时顿住，悄悄抬眼看了他一眼。封珩此时正专注翻着书册，留给祝奈一个专注的背影。


    祝奈的心脏“扑通扑通”狂跳，好像有个小鼓在她胸口敲啊敲，仿佛有一团棉花塞住了她的喉咙，喘不上来气。祝奈抿了抿嘴，悄悄将手伸向了那个匣子，轻轻打开。


    里面放着几颗糖和几块糕点，下面是展开的一张张包装纸。祝奈拿起他刚刚放进去的一张快速扫了一眼。


    纸上印着的章是昨夜看见的那个“永和斋”，纸的质地也相同，除此之外，祝奈还眼尖地看到那纸的右下角写了个数字。


    不待祝奈看清那数字，封珩将书册放回书架的摩擦声便传入了耳朵。祝奈忙将那黄纸放回匣子盖上盖，若无其事地拿起匣子装作要放到其他地方。


    “别动那东西。”他厉声喝止，抬步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