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野狗

作品:《消渴

    晚班究竟晚不晚,迟柏意暂且没这个概念。


    毕竟休假期间她从不在凌晨三点前上床睡觉。


    但早班属实有些过于早了——


    俩人六点出门,被晨风糊了一脸,楼上的大姨吹着口哨下来,热情澎湃地打招呼:


    “哟小陈小迟一块儿啊,今天可够早哈……”


    小陈“嗯嗯姜姨早”地点头,点完头小声问身边的小迟:


    “你认识姜姨了?”


    小迟同样微笑点头,小声回答说:


    “我没认识姜姨,姜姨认识的我。”


    姜姨甩胳膊甩腿地走远了,声音还是很洪亮:


    “小陈小迟有空来姨家吃饭啊……”


    俩人走到医院附近的十字路口才分开,迟柏意一路往警察局那边走,满脑子还是陈运路上叮嘱的一长串话:


    小心点儿,别跟小偷什么的碰面……东西能找回来一定要找回来……


    迟柏意说“没事也没什么值钱的”,被她狠狠瞪一眼。


    那一眼瞪得人心酥骨软,叫迟柏意差点没直接撞上警察局的玻璃门——


    她定睛一看……


    哦……人家八点才上班。


    就这么随便找了家咖啡厅坐到八点,进去不到五分钟,她又被人给送了出来:


    “……现在呢也处理的差不多了,就差签个字,您明天早上过来一趟也行,还有后续赔偿什么的……”


    迟柏意说:“没事,按真实情况来就行。”


    警察姐姐就笑:


    “好的,再就是之前说过的,这事儿是结案了,但您还是换个地方住比较好,毕竟……”


    毕竟什么她没说完,不过迟柏意心里也明白:


    “我知道,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警察姐姐摆手,“为人民服务嘛——不过之前你这边态度一直挺随性的,今天倒是来的早。”


    迟柏意心说不早不行啊,家里有个人比我还担心呢……


    哎对,家里那人现在估计在上班了吧?


    要不……买个玉米去?


    结果跑了个空。


    便利店没见人。


    蓝头发的店员很惊奇:


    “早班?早班的人今天请假了啊。明天?明天应该不请假吧。”


    正说着,迟柏意就见着她又接了个电话。


    接完,人道:


    “哦……她明天也请假。”


    陈运打完这个电话,有点泄气——


    房东人不在家,明天还得再跑一趟,后天还要调班去院儿里。


    就这么连续请两天假……


    工资就不说了,店长那边估计都该问问她还要不要继续干。


    计划全打乱了。


    烦透了!


    一大早从家里走到店里,再从店里走到房东家,再在人家门口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地站了一个多小时……


    头一个电话,对方说自己现在有点事儿,让她稍微等一下。


    半个小时后,对方说还没处理完,最多二十分钟。


    再就是刚才——实在不好意思啊小陈,我这边真走不开,要不这样,明天我找你去……


    要不是家里还有个迟柏意,她真想说你今儿忙完了直接过来算了,反正这房子我也就租到年底我不占你便宜——


    陈运都不知道是该说自己太蠢没提前打个电话还是该说这反反复复没完没了的岔子怎么就到不了头。


    好像日子过得就没怎么顺利过,除了……


    除了遇见迟柏意。


    要是迟柏意在的话,她会说什么——


    没事,正好现在能好好休息休息了,假不能白请吧,是不是……


    陈运咬了一下舌头,把情绪压下,慢慢朝着家那边走去——


    没事,还是跟之前一样,该解决的慢慢解决就行。


    对了,原本交完房租,她准备做什么来着?


    她停下脚步,摸了一下衣服内兜里的书跟钱,犹豫地调转了方向——


    想做点什么的话,公共厕所并不是个好地方。


    有味道,有人,不干净。


    洗多少遍手也无济于事。


    但陈运没得选。


    胸前的东西透过两层衣服和薄薄一层内衣硬得发疼,中心点附近所有的一切都苏醒过来。


    没法碰,碰一下就恨不得拿块儿刀子直接剜掉……


    “都是正常的生理现象。”颠倒的声音和画面中,她看见那个大夫就坐在她对面,戴着口罩说:


    “不要对这些反应抱有排斥心理……”


    “人,本来也是被激素控制的动物。”


    激素让你的情绪产生波动,激素让蒙氏结节出现,激素让液体分泌,让身体抽搐、敏度增高……


    摇晃,汗流不止……


    “都是正常的反应,都是……正常的……”


    “……成熟在十一到十四岁,但身体与心理年龄通常并不同步,这是教育和环境的问题,不是你的错,你是……”


    “你是正常的。”


    她咬住了手腕……


    手指不行,迟柏意会发现。


    虎口不行,迟柏意会发现。


    迟柏意……会发现……


    “你需要……稳定的……”


    抽搐痉挛,耳鸣,浑身湿透,无意识的哭和笑——


    什么是稳定呢?


    什么、是正常。


    看到所有的相似的画面都会有反应是不是正常?


    听到奇怪的话和陌生人接触都会控制不住朝那种方面想是不是正常?


    只要拿到手机就会下意识寻找相关的页面和网站,在最该集中注意力的时候偏偏看不清任何东西听不见任何声音,想要得到伴侣、随便一个什么人都可以,正常吗?


    陈运不知道。


    在洁厕灵和二手烟味中,在柠檬的空气清洗剂中,她终于松开嘴,弯下腰,把胃袋中所有的东西都吐了出去……


    吐完漱口,买瓶碘伏消毒(迟柏意说的),喝个葡萄糖补液(不然早饭吐光了低血糖怎么办)。


    全身的汗被风一吹,太阳光懒洋洋地照下来,陈运找了个椅子坐下来,从怀里掏出了书——


    随着碳链增加,刺激性气味逐渐过渡向……


    青草,果实,坚果,脂肪……


    迟柏意下午看见她回来,习惯性问了一句:


    “今天忙吗?”


    “还好。”她平平淡淡地说,说完掏出了根玉米,“我记得你之前说想吃。”


    夕阳西下,她脸上全是疲惫,硬生生撑出来一个笑。


    迟柏意接过去看半晌,满肚子话竟不知该从何说起了。


    陈运绕过她,问:


    “你那边怎么样?”


    迟柏意说:


    “也还好,明天去签个字就算完了。”


    昨天的牛肉调成面条卤子,加醋一拌,合着黄瓜条,热了鸡翅,味道挺不错。


    第二天照旧是俩人六点出门。


    一个说去上班,一个说去派出所。


    陈运在十字路口转弯,迟柏意直走。


    花了十分钟签完字,迟柏意想着要搬家也懒得再找房子,干脆去小园那套房子看一眼,不行的话,昌平路的长青苑那套也行……


    小园这边是之前老妈给买的,住也没住几天,那时候满心都想着怎么自己自力更生,现在想想……


    挺幼稚的。


    也难怪老妈总觉得她还在赌气。


    家电一应俱全,什么也不缺,迟柏意看完出门,正好公交开过来,干脆就上去了。


    结果上去才发现挤得要命。


    还是坐下来基本就很难再站起来给别人让个位的那种挤……


    左边一个小孩大声唱歌,右边一个小孩呱唧呱唧嚼泡泡糖,吹泡泡吹得“叭叭”响——


    不是,假都快放完了,你们不应该在家写作业了吗?!


    迟柏意被吵得头痛欲裂,面无表情地感受着后面还有对情侣在叮呤咣啷地折腾椅子——


    “你别动啊,我快掉下去了。”


    “你坐过来点儿,靠我身上……”


    靠什么靠,你俩直接叠一块儿得了!


    “来来来,您坐我这儿。”这边有人想站起来了。


    这位好心市民站不起来……


    就在大伙儿都痛苦万分挣扎在人群中时,最前面传来了一声惊呼:


    “你干什么?!”


    迟柏意“嗯?”地抬头。


    四周一下安静了几秒,大伙儿一块儿抬头。


    “就是你,你还要不要脸了,学生的包你也偷?”


    有小偷?


    有小偷!


    小孩儿不吵了,情侣不腻歪了,广大群众一起试图越过众多人头吃瓜。


    迟柏意也很想去啃一口,但她实在越不过前面那姑娘的大书包,她什么都看不见。


    就听见那边从一个声音变成两个声音再变成三个……


    直到,司机在喊:


    “哎,别动手!”


    “你还敢动手?!”


    “我报警了!”


    陈运偏过头,躲过对面指过来的指头,把身后已经带着哭腔的女孩子往旁边拦了一把。


    “我怎么就动手了?谁他妈看见我摸她包了?!我就不小心碰一下怎么了?”


    陈运看着这人,没说话。


    “她东西丢了她自己找啊,有你什么事儿啊!有你们什么事儿啊!”


    陈运还是没说话。


    “你滚开!”


    对方手指头又指了上来,“老子要下车,你再看一个信不信老子给你眼珠子抠出来。”


    陈运说:“不信。”


    “信”字刚出来的一瞬间,她已经一拳砸了上去——


    很准,就对着肚子。


    小偷压根没反应过来。


    周围群情激奋的大伙儿都没太反应过来。


    就连后头那个正打报警电话的苦主都愣住了,睁大眼睛看着这个场面——


    她一拳一肘的往上怼,人抱着头开始往下躺。


    没人拉架……


    “打起来了打起来了!”迟柏意听见她前面那个大书包在喊。


    “警车来了!”


    右边小孩激动地说。


    公交车到站了。


    前面安静片刻,迟柏意透过车窗往外看,看到了警车前的几个人,其中一个抱着胳膊,脸色难看,就穿着她曾经洗坏了的那件衣裳……


    她猛然站起了身:


    “借过,我得下车。”魔/蝎/小/说/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