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Flamme Flétrie枯焰(三)
作品:《【原神】布拉格殉情指南》 人鱼离水实际上已有百年之久。他们不是主动要混进人类社会,而是实在无计可施。他们不愿在浅滩度假时被人类掳去,从此作为被观赏的玩意、被研究的物种失去自由。他们更憎恶那些被人类盛赞的勇士与探险者,试图发掘失落的亚特兰蒂斯,那是属于人鱼的城市。而最忍无可忍的是,自从捕鱼船开始搭载声纳系统,他们的世界就完全毁了。没有人鱼能在海底忍受一天二十四小时不断的噪声,高分贝呐喊出人类装修时似乎要把天花板钻通的架势,在耳膜上落雨似地溅起一圈又一圈涟漪。
如果能够像人一样用两条腿行走,一样敏捷,一样习惯,就能混入人类的社会。于是他们向深海女巫告解,求来一瓶毒芹汁,能让他们拥有双腿,却也失却嗓音。
于是他们上了岸。
从那时开始,芙卡洛斯知道他们回不去了。无论如何都回不去了,哪怕一夜之间所有的捕鱼船都撞上冰山。没有人鱼想要再回到海底——单一、黑暗、寂静、贫瘠的海底。那时候他们吃各种深海鱼类维持生命,怪模怪样,口感一般,能感到坚硬的鳞片如何划破喉咙,又如何在胃里被酸液腐蚀。那时候他们随着暖流去浅海度假,却十有八九落入人类的陷阱,从此永别挚爱的海洋,做另一个族群的奴隶、玩物和囚徒。
芙卡洛斯不想过那样的生活了。没有人鱼想要再过那样的生活。在他们上岸前,留守在族中的老人、智者、朽木曾如此警告他们:
“小心藏好自己的尾巴。”
人类是一种排外的生物,笃信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芙卡洛斯一直小心翼翼地践行着这一忠告,尽管其他人鱼嗤笑老人是因自己的身体如风中残烛,有心无力,才留在海底。他懂什么人类,他甚至没有见过人。他们说。
因为这句话,有一部分人鱼临阵退缩,选择留下,他们在那段时间里陆续成为人类的猎物。毕竟,人类从不知满足。贵族豢养人鱼,欣赏他们曼妙的曲线;国王索要人鱼,他们的肉鲜嫩可口;工厂收购人鱼,将油脂制成经久耐烧的燃料,剩下的塞进盛销一时的人鱼罐头。于是城市灯火彻夜长明,人鱼的血肉甫一上岸便被瓜分殆尽,谁都以为它们与海中之水一样,蔚蔚庞然,取之无尽。
“所以,你是去看望那位智者了?”
芙卡洛斯轻轻摇头。她举起另一只手,指尖顺着我的下颌流动,途经肩膀和手臂,牵起我的右手,十指紧密交错在一起。她继续歌唱。
海中的人鱼灭绝,陆上的人鱼暴露。这是命运。
女巫没有告诉他们,人类是一种会衰老的生物。很快,他们的奇异之处便被发现。人类怎能容许掌握了长生与青春秘密的人鱼安然离开?在追捕过程中,有人鱼慌不择路地现出鱼尾,跳进海中。于是这个秘密不再是秘密,人类世界一片哗然。
“这段历史我没有学过。”
芙卡洛斯忧伤的双目凑近了。我闭上眼,感到额头落下沉重绵长的一吻。而那湛蓝的火焰没有温度,像冰川碾过我四周的空气。
傻孩子,你学到的是什么历史呢?他们只有活体解剖的标本,剩下的人鱼都在黎明第一缕晨光中化为泡沫。所有被端上餐桌、砌进罐头的人鱼都并非自然死亡。人鱼本就是生无实形死无肉身的种族啊。我们生来是大海的精灵,死后是水系的浮露。与其被他们折磨而死,不如抛却自身全部的水分,重归万水的循环——
我抓住她,不让她的唇从我的额头离开。我问:
“所以你去干什么了?”
芙卡洛斯去找女巫。太可悲了,面对这个人吃人鱼的世界,她从来痴心妄想,始终赤手空拳,总是一无所获。而后,这世上真的只剩她一条人鱼了。她去找女巫,要把自己一分为二,窳败的肉|体和纯然的灵魂,从此灵与肉不再和谐圆融。于是女巫给了她一把最锋利的刀,能够切割浑然一体的身体与灵魂,然后取走她一半澄净的灵魂作为报偿。自那以后,她活着的每一天都在燃烧剩余的灵魂。而那团肉一日日长大了,像真正的人类一样,每过一天,就腐烂一点。无论是灵魂还是肉|体都在奔向死。死的别名会是自由吗?
她还要最后一条人鱼真的成为人,从此不用魂牵梦萦那回不去的故乡,沉没的亚特兰蒂斯,从此忘却深沉的仇恨与灭亡,无知无觉地安享人生。但她已经一无所有,唯余一半残破的魂魄。女巫说,你的灵魂非常美味,我愿意收下。芙卡洛斯说,若我彻底消失,新生的孩子又该如何融入人类社会?至少,让我燃尽剩下的一切,陪她再走最后一段路吧。于是,芙卡洛斯只能用人鱼的寿命同女巫交换深海神骸凝结的甘露。她用干渴的嘴唇盛放珍贵的露滴,千里迢迢赶回,在我的额间印上一吻,令我的本质转变,鱼尾蜕形双腿,灵体化作肉身。女巫警告她,这种逆天而行的戏码只能徐徐图之,从来不能一蹴而就,你要小心,不要引火烧身。于是她日日跋涉,日日予我两个克制的吻,也日日衰疲。
原来这个世界才是真正残忍的母亲,把我们带到这个世上,又决绝地抛弃我们。而我那可怜的、虚弱的、坚强的母亲,不过是与我同病相怜的姐妹。我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流溢,像汪洋肆意地冲出身体的每一处孔窍;芙卡洛斯的手指便攀上我的脸庞,试图拂去这些不属于大海的浪花。
芙卡洛斯说,我们不该上岸的。可我们再也回不去了。最后,我们只能是异乡唯二的同乡人,抱团取暖顺理成章。她用那双苍凉嶙峋的手捧起我的泪珠,轻轻啜饮一口,而后歌唱着告诉我,人类的眼泪也是咸的,与人鱼没有什么不同。
我便哽咽着说,听说人鱼的泪水会变成珍珠,原来都是假的。
芙卡洛斯笑道,是,也不是。人鱼的骄傲便是天籁歌喉,但被人类捕捉的人鱼不可能开口;而选择放弃鱼尾的我们,同时也付出了最昂贵的代价。人鱼一生中的最后一滴眼泪会变成珍珠,然而,因这无可违逆的命运,我们大多不甘地含恨而死,掺杂着红黑色杂质的珍珠自然不算什么稀珍。可是,芙宁娜,即便你现在已经是完全的人类了,我还是衷心地希望,你的最后一滴眼泪纯净无瑕。
她的唇瓣是冰凉的。我的泪是浊的。
为什么你从来没有问过我,是否想要作为人活下去?你难道没有一刻怀疑过,我想要回到大海,做一条人鱼?
在你很小很小的时候……那时,我也不明白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而灵魂每时每刻的灼痛感让我几乎无法清醒。我记得,我曾三度将你按进水中,你的挣扎一次比一次厉害。芙宁娜,活下去是人的本能。只有人才会怕死。
可我常常想到死。人生的痛苦没有尽头……
是的,是的,死也是人的本能。可是还不到时候,芙宁娜,所以你才会不由自主地挣扎。
来吧,来吧,我们看海去。芙卡洛斯的歌声蛊惑着我,又空灵,又飘渺。在黎明的第一缕光从地平线处奔涌而来时,那股蓝焰蓦地炸裂,从上而下喷涌开来,将她整个笼罩其中。我抱住她,嚎啕大哭。
我没有问她如何在喝下毒芹汁后唱出人鱼的最后一支挽歌,因为那熊熊燃烧的火焰已经说明了一切。
至少,至少到海边……我在空中乱抓,可手中只有流水徐徐而过。
在这里,就在这里,大西洋和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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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的水汽交汇之处,芙宁娜,无数个早晨或夜晚我目睹你一身疲惫地走进那个小屋,那时候我就在想,你多么努力、多么坚韧啊。我带给你贫穷困顿的生活,而你那样喜爱歌唱,在剧团里唱了那么久,那么久,我祝愿你能一直歌唱。因为你是自由的,芙宁娜。
所以你不能现在把我抛弃,芙卡洛斯。
但我也将自由,芙宁娜。
从火焰到灰烬,原来只是一刹。火焰枯萎后,在空中迸出最后一颗火星,绽成一朵转瞬即逝的花。我跪在原地,身前是一具烧得焦枯的尸体,和满屋纷扬的余烬。一股奇异的木香在屋内搅动,大概女巫是用梣木给芙卡洛斯做的肉身。焦糊呛人的味道被风吹得四散,不远处警车和消防车的轰鸣搅入沉重的空气。我目送那些细小到几乎看不见的泡沫远去,微微摊开手心——
一颗圆润光滑的珍珠在晨曦中沉静地折射虹光。没有杂质。
“芙宁娜小姐,早安。我再同您确认一下,星期日早晨,您在和芙卡洛斯女士共同租住的房屋里被抓捕,面前是芙卡洛斯女士的遗体,已经烧焦到几乎辨认不出。作为她唯一的家属,您指认了尸体身份,但声明凶手并非是您,对吗?”二次探视,也该是最后一次了吧。我坐下的时候,对面的人显得很着急,“请您再好好回忆一下!如果是您所为,她为什么毫无挣扎,您为什么毫发无伤?这不合理!凶手一定另有其人!”
我叹了口气:“我一开始就说过,芙卡洛斯是自杀身亡的。”
“但检方认定无人精神状态正常的情况下会自焚。芙宁娜小姐,您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当时境况如何,您可以再同我们说一遍吗?”
我想了想说,唉,你还是太急了。我们上次说到哪了?对,我是一枚罐头,沙丁鱼死不瞑目,龟缩在浮油之下溃烂。芙卡洛斯也一样。我们终日生活在绝望之中。你知道吗?人本来是纯净的,一旦出生,就会被空气腐蚀,越是长大,越是腐朽。于是越是活着,越是无望。
“但您也说了,她不是会自杀的人。”
“嗯,我是这么说过。她是为了……她是为了不拖累我,才自杀的。”
“……您觉得您能够说服陪审团吗?”
我抬起眼来看他:“这重要吗?重要的是,检方没有关键性的证据,疑罪从无——我一开始就说过,你们的努力都是徒劳,何必再为我费心?”
“顺便一提,芙卡洛斯和我——我们都绝不会向命运低头。”
庭审很快结束,证据不足,无罪释放。现场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我存在限制芙卡洛斯人身自由的行动,因此后续的一系列推断都不成立。我知道记者们要怎么写才博人眼球,杀母疑案凶手逍遥法外?那都无所谓了。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什么人鱼,什么女巫,只有作为人类的芙宁娜将度过她短暂的一生,而那迟迟未落的法槌恰似长鸣的丧钟,暗示我这颠沛流离的一生被命运玩弄的底色。
我是人鱼于此世的移民,也是这一族群不纯的遗民。我是一个爱上女人的女人,一个爱上人鱼的人。
我知道世界上最后一条人鱼也死去了,我没有机会也没有能力将她放生。鱼死网破。而我可怜的爱情在此之后才出世,在那之前它酝酿了芙卡洛斯的半生,那么长时间里,一直不肯降临,直到母亲的脐带砰然断裂,仓皇而出,于是呱呱坠地时已然一个苍老的婴儿。
在熊熊烈火中,芙卡洛斯用尽全力,嘴巴开阖,把那滴咸涩的泪水递到我的唇边,将整片彼此相连的水系送给了我。于是整片枯焰摇曳在永生永世的记忆里,经久不熄。
好吧,我原谅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