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脚下，一家黑色的旅舍矗立着，它在雾气围堵下显得渺小而简陋。


    傍晚时分，原本就灰蒙蒙的天更加暗淡，绿色的土地似乎上下起伏地呼吸着。


    枫叶如火焰般燃烧，风一吹，进了院子，进了房间。


    “好漂亮的叶子，我们捡回去做书签吧。”


    “真讨厌，不如回去，这里能打车吗？”厉爽理着床铺抱怨，她有些想男友刘翰海了，撅着屁股从床上往下爬，铁梯吱呀作响。


    金雅琪举着镜子在欣赏自己的脸，她最近正在减肥，隔壁班的班花只有八十斤，对方瘦得像筷子。


    隔壁班都很瘦，他们班的女生却不是，基本壮壮的，只有张雅瘦得只有七十斤。


    “我们的娇妻真可爱，走路像地震。”黄丽昆对着另外两个舍友挑眉，金雅琪责怪似的看了她一眼，却也勾起嘴角。


    厉爽跟学霸男友刘翰海是军训时谈的，那会儿她还是一百一十来斤，谈着谈着就胖到了一百四十多斤，因此黄丽昆常在背后笑话她管不住嘴。


    她们自称是替天行道，厉爽刚去原来的班就因公主病跟人闹矛盾，她是跟好几个女生动了手，又和刘翰海苦于不能形影不离，这才转了班。


    厉爽和男友一个班后，就坐在一起，紧紧地贴着。她常常摸来摸去，即使在大教室，也会隔着裤子摸刘翰海的……


    她只差在教室表演生孩子的前提，每天都有新花样。


    有些同学不认真上课，也不睡觉，也不玩手机，就会不幸扫到那刺眼的画面，能清晰地看清楚——生——殖——器的形状。


    这事儿被人捅到表白墙，厉爽也是火过那么一下的，只不过大家很快就忘记了她。


    黄丽昆提起此事，两个舍友跟她凑一起捂着嘴继续说笑，还要拉不高兴的金雅琪。


    “谁听这脏东西？她敢做，我可嫌恶心，不想听。”


    厉爽的仨舍友都是老实性子，一直任由她发癫，从不反抗，所以宿舍一直很安稳。


    就像黄丽昆三人背后笑话厉爽，她们也是躲在床上不吭声，怕卷入纷争。


    “导员是去撒尿了吗？天要黑了，我们吃什么？”


    “导尿？我会。”


    “他说的导员，问厨子。”李晔诚特意为男友学了手语，“要吃晚饭了。”


    “我就是备用厨子，兼队医。”


    褚裟举手示意，他迎着众人不可思议的目光走出来，“你们稍等，晚餐立刻好。”


    “这你也太辛苦了。”李晔诚有些心疼，“学校怎么能让一个人做这么多……”


    “都是我找的兼职，加起来有六百块。”褚裟回身搂着李晔诚的腰，带人走向厨房，“等结了工钱，我请你吃饭。”


    “好，我给你打下手。”


    “快把这不吉利的板子丢出去，放在这里怪吓人的。”许智雅恼怒地瞪了一眼班长，她伸手勾住卓兰的胳膊，“亲爱的，你可比他们臭男生帅多了，人又体贴。”


    “放开我。”卓兰不自在地把胳膊抽出来，她看了一眼沈心语，“我带了牛肉干，一起去楼上拿点吃的下来吧，别让学长太辛苦。”


    “好啊，我正想进美女香香软软的卧室呢。”


    沈心语扯了个僵硬的笑，平时卓兰就很忙着爱女了，难得出来秋游，对方歇息两天再来表演也不会怎么样……


    “你不要把人想得那么差劲。”卓兰一边观察许智雅有没有跟上来，一边给沈心语整理床铺。


    “我就是不喜欢她动不动就靠过来，说什么美女贴贴，说什么美女不知道要便宜了哪个臭男人。”沈心语抱着胳膊避开了卓兰伸过来拉自己的手，“她根本就不喜欢我，当着面夸我诗写得好，背地里诋毁我不知道跟多少男人睡了才写出来那种诗……”


    “她吗？”


    “对，是她。”


    卓兰紧皱眉头，如果这是真的，那她必须跟许智雅谈谈。


    “她还开了小号，我发诗，评论底下有男人来撩.拨我，她就茶言茶语说我难搞。我把猥琐男全部拉黑，她却在那里高.潮上了。”


    “有人。”


    “抱歉，我不是想偷听。”


    林佩玲对许智雅已经忍无可忍，“我一定会制止她再造谣诽谤他人。”


    “我听见猫叫，去喂了。”林慧颖摆摆手，她觉得舍长太爱给自己揽活了。许智雅是成年人，三观已定，不会因为他人说几句大道理就痛改前非。


    青旅外面有只小橘，它发出凄厉惨叫声，却没有立刻死，继续承受施暴者的折磨……


    林慧颖不想再看小猫的惨样，她冲下去，抓住虐猫的陈森，本想拽着对方手腕往青旅里走，但拽不动，于是她大声喊了起来。


    “大家快来看，陈森虐猫，你们来啊！”


    啪——


    陈森给了林慧颖一巴掌，于是她也回击了一巴掌。


    “住手。”班长杨嘉平跑过来，他拦下了眼神不善的陈森。


    林佩玲和黄盼儿一起护着林慧颖，胆大些的林佩玲直接质问陈森为什么动手。


    “他虐猫！”林慧颖再一次向众人控诉，她把小猫尸体掏出来。


    “小猫真可怜。”厉爽感慨道，她缩进男友的怀里求安慰。


    “杀只猫而已。”


    “这种暴力行为难道是对的吗？”林慧颖想到自己看过的内容，她用其反驳，“猫的叫声和婴儿相似……”


    “又来了，虐猫等于杀人，真夸张。”杨浩楠鄙夷嘴巴厉害的女生，他觉得她们就是不讲理的泼妇，非常不适合做女朋友。


    牛晟轩还在记恨林佩玲为李晔诚怼自己，见她如今又维护林慧颖，于是跟着杨浩楠一起围攻林慧颖，还言语拉动其他男生。


    “啊！死人了，快回去！”郑丽青原本尖尖的嗓子此刻发挥了最大的效果，透着无尽的惊恐与凄厉，她身后跟着雾。


    巴士开到青年旅舍附近时，雾就没了，周围一切清晰可见。


    此刻，雾如影随形。


    “快回去！”


    郑丽青倒在青旅门口，她的一只血手拍在木板上，浑身的皮肤如硫酸般被腐蚀，成了个血人，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血淋淋的脑袋上。


    “这是什么啊？”


    窗户边围着的同学们吓坏了，他们尖叫，有的吓愣，有的逃走，有的尿了裤子……


    “冷静点。”


    杨嘉平一边维持秩序，一边找到记录诡异文字的木板，“我不知道外面有什么，但大家亲眼见证了郑丽青的死，这个规则很可能是真的。”


    “这到底是什么？我好害怕。”金雅琪捂着脸挤出两滴泪，她看看四周，发现大家皆是惶恐不安。


    “你们都不看小说？”


    陈萱珍疑惑，她平时爱看小说，“这明显是恐怖故事，电影也是，我……我们遇到了……”


    “洛夫克拉夫特，《疯狂山脉》。”


    林慧颖惊声道，她见众人面面相觑，激动到张牙舞爪地解释，“内容是一群科学家在比珠穆朗玛峰还高的山里找到上古高等文明种族的遗迹，他们是被自己创造的异形生物‘修格斯’毁灭的，它是某种触手肉团。”


    “山脉洞口有雾气，就意味着有很多的修格斯盘踞在里面……”


    “听不懂，她在说啥？”


    “不懂。”


    “别小说了，更别提玄幻小说，我们从科学角度分析。”李士杰看推理小说，他同时崇尚科学，否认世上存在“神异”。


    “那你说……”徐州阳快走两步，他不敢提成了血人的郑丽青，指了下门口，“她怎么了？”


    “现在不合适妄加猜测，等搜集更多信息，再分析郑丽青……”


    “报警呗。”张姿妤掏出手机，她听着前置铃声等待。


    “我给导员打电话。”黄盼儿非常担心消失的导员，是导员帮她申请了助学贷款。


    “那我给家里打，我有个叔叔是警察。”杨浩楠眼珠转了转，他之前偷女生内衣被抓，就是叔叔帮了忙，才不至于背处分，目前这个亲戚关系还能不能再用，尚未可知。


    “电话通了，没人。”张姿妤拿开手机看通话界面，她又放在耳边听，“是水的声音。”


    “有点像……我老家发过洪水……”


    “我叔这边也是……”


    黄盼儿感觉越来越不对劲，她宛如置身于洪水中。


    洪水从山区而来，山间大量泥沙、砾石、岩石等物质与水混合后，从高处冲向低处，会产生比普通洪水爆发力和破坏力更强的泥石流。


    人来不及反应，就被吞噬了。


    三个人几乎同时腾空而起，身体跃起，又被狠狠抛下。很快他们又被卷起，张姿妤被砸到桌角，骨头发出咔声；杨浩楠一路被推到玻璃门上，人沾了半身碎玻璃，其中一片碎玻璃插进他的头里。


    只有黄盼儿还活着，她居然在平地艰难地游泳，“救命。”


    大家再次陷入惊恐，根本没有水，在他们眼里，这三人就是突然被一股奇怪的力量甩来甩去。


    黄盼儿摸到一根线，她察觉到死亡，发出最后的哀号，“触电，就是洪水。”


    张姿妤像是没骨头的娃娃，她胸腰椎全部骨裂，剧烈的痛苦让她昏了过去。


    “把他们手机摔了！”班长杨嘉平拿起板凳砸向最近的手机，另外两部也被其他人砸了。


    林佩玲和林慧颖手攥着手，互相鼓劲，她们来到张姿妤面前跪坐在地。


    “有呼吸，舍长，你固定她的头。崔俊贤，去弄块床板来，我们先做急救处理。”


    “腰椎断了。”陈森看着张姿妤痛苦的脸跟断了的腰椎，“我们被困在这里，她迟早会死于并发症。”


    “我们会脱困，她会好起来。”


    林佩玲眼神坚定，她擦擦自己的眼泪，“谁有酒精或者碘伏？”


    “我。”丁晓凡有严重洁癖，她的行李装了四桶酒精，将随身携带的酒精喷壶交给林佩玲后，又缩起来。


    “谁有衣服，撕成条。”赖怡宜也上前帮忙，她把防晒衣脱下来折成长条给张姿妤的上臂压迫止血，看了眼手表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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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晚七点四十。”


    “我有很大的丝巾，带了床单，我去拿来。”吕致盈用力地扯开房小爱的手，她快步跑上楼。


    “学长是队医，问问他。”


    “刚才那么大的动静，他们两个不会……”


    几个学生跑去厨房，越近越慢，他们怕看到尸体。


    金雅琪推开前面的人，她没听身后史向雪的小声劝，抬脚踹开门，“学长，还活着吗？”


    厨房就是很寻常的布置，没有任何血腥。


    褚裟跪在地上给李晔诚做心肺复苏，他压完胸口，就扒开李晔诚的嘴吹气，直到李晔诚朝外吐了一大口水。


    “先别起，歪着头。”


    “他怎么了？”


    “喝水呛着了，像溺水。”褚裟表情困惑，“我真是糊涂了。”


    “不能喝水，快去告诉其他人。”


    “雾气，洪水，水……”


    班长找了张纸，他把木板上奇怪的规则誊抄下来，又在纸上推理，“李士杰，现在你还坚持科学吗？”


    “雾气腐蚀人的皮肤，它绝不是硫酸，因为硫酸会造成皮肤的焦化和碳化；氢氧化钠的烧伤创面呈黏滑或皂状焦痂；高锰酸钾会诱发皮肤着色……”


    “轻微碱烧伤类似于浅Ⅱ度烧伤创面，可能没痂皮，基底呈樱桃红。”


    “那表皮也是深咖色，而且不至于死人。”李士杰反驳刘翰海，“我不知道什么化学药品能造成那么可怕的创伤。”


    “也许附近有专门研究生化武器的实验室，小日本那种，他们发现我们闯入，便放出腐蚀气体。”林国瑞不仅是野外求生迷，他还是战争迷。


    “那怎么解释电话，喝口水溺死？”李士杰再次驳倒一位同学，他的科学观被打碎后，立刻重塑新的观点。


    “班长，牛晟轩死了。”崔俊贤去房间找床板时，发现牛晟轩倒在地上，身边有瓶水，人已经没了呼吸。


    “我们去看看牛晟轩的死因。”


    房间很小，床跟床挨着，牛晟轩躺在面积不大的地面上，他面部浮肿，口唇发紫，颈部静脉血管凸起，都是溺毙的特征。


    “你们还真要救她？没必要，她活不了？”


    陈森是故意刺激几个女生的，他嫌林慧颖当众揭穿自己虐猫，想看她们崩溃。


    “啧，虐几只猫就体现你的男人味了吗？这味可真是……”赖怡宜捂着鼻子故作嫌弃，她和其他女生站在一起，紧紧盯着陈森。


    “臭气熏天。”


    林慧颖往前一步，“我见多了你这种人，长根金针菇就觉得自己是宇宙中心。你心里大概给自己定位高智高冷杀人犯，快从白日梦里醒来吧，照照镜子，现在反派不流行满脸麻子眉眼猥琐了。”


    几个女生没憋住笑，就连醒过来吃了止疼药的张姿妤都扯起嘴角，她很坚强乐观，还艰难用手指戳戳痛哭的吕致盈，“谢谢你们。”


    “姿妤，你要坚持住。”吕致盈跪在地上守着张姿妤，搬来椅子的房小爱见状有些失落。


    “嗯。”


    班长在大厅召开了会议，他们根据李晔诚“溺水”跟牛晟轩“溺毙”是在班长拿回来诡异木板后，在这之前，他们喝水没任何问题。


    “人在不喝水的情况下能坚持三至十天，考虑到身体素质差的人，我们得在三天内安全离开。”李士杰如此提议，心里却认为大家根本做不到，但定个目标，齐心协力，总比一盘散沙强。


    “规则二大家都理解了，规则一跟三似乎是冲突的，义人是什么？真有鬼吗？”


    厉爽被男友抱着安慰，她提议道，“先回房间睡觉吧，只要躲在被窝里，鬼就没法伤害我们了。”


    “赞同，我现在六神无主，你们好强。”


    “行。”


    晚上十一点半，夜黑如炭，浓稠无杂质，一丝声响也没有。


    一个人从房间出来，他踮着脚走路，走进女生的房间。


    出于方便，张姿妤睡在门口的下铺，她对面床铺躺着林佩玲，身边床铺睡的是林慧颖。


    白色的月光照进来，陈森的脸在夜里显得很狰狞，他恨毒了那两个贱女人，就连一个废物都敢笑自己。


    反正这里有奇怪的东西害人，那谁死在夜里也没什么……


    陈森抄起林慧颖的玩偶，随后按住张姿妤的口鼻。


    正巧张姿妤睡前吃了止疼药和安眠药，于是她便在美梦里失去了性命。


    月光移走了，房间比之前要暗得多。


    门被轻轻合上，陈森不敢开手机灯，他摸黑往回走，即使再小心，脚步声在这无比寂静的夜里也显得清晰。


    走着走着，他僵在原地，身后似乎有人跟着自己。


    没有声音，没有呼吸，但它就在身边。


    陈森感觉得到，他缓慢回头，想要确认究竟有没有人。


    月光又照了进来，他的眼睛越睁越大，眼角裂开，嘴巴因恐惧而张开，但是发不出声音来——


    咚——


    第一夜，死亡六人，幸存四十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