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第 33 章

作品:《她们的日记

    周倾渡是如何向陈敬宪提出分手的呢?


    她那么喜欢他。


    按她的话说,如果她不在他身边,他的眼泪谁来接住呢。


    明明备考的时候她那样神气地幻想未来自己设计的武器会由他使用。


    明明那时候她眼里的现阶段人生已经接近圆满了。


    明明她那么快乐、那么勇敢、那么强大。


    为什么……


    为什么当陈敬宪请假从北京飞回东平,疯狂跑到门口,面对大汗淋漓的他时,她会对他说:“我没事,你回去吧。”


    然后关上门跌坐在门背后痛哭。


    这明明是春天啊!


    为何哭泣的周倾渡瘦得如同摇摇欲坠的积木!


    她说去找陈敬宪分手的那天晚上哭肿了眼睛回来,看到我开门,又扑到我怀里继续大哭。


    我不知道哭了多久。


    她最后没力气了对我说出那句:“我知道的,如果我没有能力左右我的人生,我就没有办法是保护好我的爱人。”


    她和陈敬宪到底聊了什么?


    我很好奇,但我想还是不要问了,我不想再见倾渡难过。


    在我和小晓眼里,我们的倾渡成了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


    她好像什么都失去了。


    失去了梦想,失去了爱人。


    但周倾渡说:“这是新开的一页。”


    她那么消瘦的面庞,那么无力地抱着膝盖,那样麻木地望着窗外的残月。


    这样轻轻地对我和小晓说。


    “我是完好的、健康的。我还可以再开始。”


    我以为倾渡会抑郁、会看不起自己。


    这都是我以为。


    她还是那么支持自己,只是对外界任何都不再感兴趣了。


    倾渡毕业离校那天小晓和宁聿已经出去旅游了,所以我去帮她搬东西。


    我永远都忘不了这一天。


    下了小雨,毛毛细雨落在我的汗毛上,望着情绪好一些的倾渡,我突然觉得有些豁然。


    我们路过操场,那面红旗如所有文章里写的那样在风雨中迎风飘扬。


    倾渡抱着手里的包,胳膊越缩越紧。


    我听到她说,“我不会放弃的。我不会放弃走向梦想的。”


    我看到她的手指紧紧扣住背包,嘴唇紧抿。


    我从未见过她这样表露决心,只是安静地望着那面旗帜,在风中、在雨中、在内心直面万米海啸。


    我知道倾渡怕黑,会乱想,于是我搬去陪她。


    她的话变得很少了,手机每天都是关机的状态。


    我无奈只能在家里留下我以前的旧手机,办了一张电话卡,为了打电话回来可以联系到她,确定她的安全。


    倾渡的爸爸也知道这个手机号。


    这一年周倾渡都是这样自闭的。


    第二年的春天,倾渡实现了她的愿望。


    小晓不断开组会。


    而我,我还继续在医院实习。


    医生这工作真的很累很累,也不是我想做的。


    可我想,我最起码先毕业吧。


    可我差点就没命了!


    那天是一个确诊癌症晚期的患者突然在病房暴走,把主治医生推倒在地殴打,被人拉开后又拿出了一把水果刀。


    “反正我也活不了了!我要带你们一起下去!你们学了这么多年医术还治不好我!你们全是废物!”


    他张牙舞爪地扑向我,我为了自保抓住他胳膊手,却没他力气大。


    那刀尖几乎要扎进我的鼻子。


    我心里怕得要死。


    我不想死!


    我还有事情没做完!


    在我以此牵制住他的时候,他被人踹倒在地。


    刚刚被殴打的医生继续爬起来踩住了他的手,将刀子踢远。接着有更多的人上来压住了他,有人报了警。


    “你没事吧?!”焦急的女声,她拉起了双腿如泥的我。


    “没……没,我没事。”其实我根本站不起来,“谢谢你。”


    “乐嘉竹?”她看到我大褂上的名牌,“乐嘉竹!你,是你吗?我是黎芸!”黎芸激动地拉住我的手。


    我更是没想到是她救了我。


    “嘉竹,没事吧?”被殴打的主治医生张明光是我的老师,他的额角被打出血了。


    “老师!你快去消毒吧……”我话还没说完,张老师对我笑笑摆了摆手。


    “不打紧,我之前也遇到过好几次。有次都被打得昏迷了。”


    我该如何形容我那时的心情呢?


    我学习至此,竟找不到一个形容词。


    我该说敬佩吗?


    但老师真的受伤了啊。


    我和黎芸互相加了联系方式,她说爸爸在这里住院所以碰巧遇到了我。


    我想起多年前在校门口看到的她父亲的背影,黎芸还是那样活泼。


    那次之后我没有追问张老师为什么经历过几次后还会继续当医生,因为他第二天又是笑容满面来医院的。


    我跟着张老师去查房,听到里面两个大爷洪亮的声音,但是谈的好像不是什么积极的事情,毕竟我听到了一句:“死了就死了吧。”


    见医生来,两位大爷的脸上却没有之前见到医生时的微笑。


    “苗大爷,你中午吃的什么啊?”老师一边检查苗大爷的点滴,一边笑着拉家常。


    “吃了儿子送来的面,送来都有点坨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去可以吃到新鲜的……”苗大爷一边说着一边用另一只手卸下眼镜,靠在墙上闭目养神。


    “您的情况很好,只是这次重流感对老年人影响比较大,防护措施做好就不怕了。您的身体各项指标都很健康,大概后天就可以出院了。”


    “真的吗?”听见张明光这么说,苗大爷满脸欣喜立即坐直了,“太好了!我可要给我女儿打个电话!”


    我感到嘴角也被感染地上扬。


    旁边床的李大爷让苗大爷小声点,“看你激动的,人家小孩还睡觉呢!”顺着李大爷的眼神看去,我看到最里面的床位是一个年轻人。


    我记得他的病是突发脑梗,不过心血管那边没了床位,他才被安排到这里,每天都有医生来专门看他。


    李大爷的情况也很健康,只是还缠着老师问:“医生啊,你说医学这么发达了,还是无法防御死亡呢?”李大爷的声音越说越小,长长地叹了口气。


    “我和他,”李大爷指了指苗大爷,“我们认识的一个朋友突发心脏病去世了,前天下午我们还打电话了,他说来看我们……”


    “去医院的路上就没抢救过来……”苗大爷摇摇头,“哎,说到底死亡是常态,谁躲得过呢?活到我们这个岁数也可以了,还有什么留恋的呢……”他安慰李大爷。


    老师难得没有接话。


    我看到他的嘴唇紧紧抿在一起。


    “让人,减少病痛,延续生命,”他一字一顿地说:“是医学发展的目的之一……但是注定好无法改变的事情,我们只能接受,然后顺其自然……”他最后的语气像无奈的妥协。


    两位大爷很赞同老师的话,连连点头,“是这么个理,是这么个理,这都是命啊……”


    我第一次看到老师的表情犹如一潭死水暗藏极力的克制。“你们去忙吧,有什么事情再来办公室找我。”


    “好。”我木讷地点点头,想要问他是不是不开心,但那样做在我心里俨然是种越级的行为。


    直到我翻到那本病例。


    “嘉竹,麻烦你把这些患者病例分分类,另一个学生请假了,我马上有一场手术只能麻烦你一个人了。”张老师指着桌子上的一沓病例,我抱起病例转身又被叫住,“如果,你看到一个法洛四联症的病例麻烦你单独给我拿过来……”


    法洛四联症。


    先天性心血管畸形。


    只是听到这个名词我就为这位患者短暂的生命惋惜,老师叹了口气,眉宇间尽是失去的伤感。


    “好的老师……”


    我一个人在老师隔壁的办公室整理着,看看刚刚张老师如同电视剧里那样干净、简约的办公室,再看看自己的实习生办公室,我叹了口气,没有工资的实习生只跪求顺利毕业啊!


    “法洛四联症……法洛……找到了!”


    名字一栏写着张灿嵘。


    我心底闪过一丝异样。


    我看到张灿嵘的家庭地址与刚认识老师时,他笑着介绍自己的家乡地址一致。


    这种感觉驱使我翻开了病例,并不乐观。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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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位张灿嵘即使小时候做了手术却意外地在二十多岁心脏衰竭。


    或许是这份职业让我感到心口闷得难受,我靠在椅子上大口呼吸。


    如果他们之间真的有关系,那作为医生,张老师得多难过。


    五月的春天,康乃馨花丛边我看到老师站在一个穿着病号服的男人身边,他们谈笑着。


    “嘉竹!嘉竹!”我被门口突然出现的同学吓了一跳,“张老师要走了!”


    等我跑到张老师的办公室门口时,身上大褂的扣子都没扣上。“老师!”


    张老师抬头从眼镜缝中看向我笑道:“是嘉竹啊,你今天可来的没有同学早。”


    我看到办公室里属于张老师的东西已经打包好了。


    “他们都跟你说了吧?”老师继续收拾东西,“我跟医院都交代好了,反正你们的实习也就剩最后一周了,报告也写了,不会妨碍你们的。也会继续有老师带你们到结束。”


    “老师,为什么这么突然离职……”这一刻,我还在心里在想,到底是哪家医院这么厉害把张老师挖走了?!


    老师却放下手里的书,默声关上了办公室门。


    “嘉竹,我上次让你找的病例是我弟弟张灿嵘的。他的病治不好了。”


    外面的阳光很好,鸟叫声不绝。


    原来他是老师的弟弟。


    老师说他之前去好医院交流,会后吃饭时他私下问那边更权威的医生:“法洛四联症在成年后出现心力衰竭是不是……就没得治了?”


    “理论上是这样。”


    在听到这样的回答时,老师心里甚至在庆幸,还好是“理论上”这三个字。


    但后来的治疗,他只看到了最厉害的同事向他摇头,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叹息。


    凌晨寂静的住院走廊,老师蹲在无人看见的角落抱紧头却无声地哭着。


    他是一名医生,但他无法拯救自己的至亲。他跪在父母面前磕头,求他们原谅自己的无能,三个人哭着抱在一起。


    他一遍又一遍劝自己放下,他明明知道现代医学并没有到任何人都能救过来的地步,但真正面对时他仍然窒息的难受。


    “灿嵘就比你们大两岁,他也正是年轻的时候啊……”老师摘下眼镜,擦了擦眼睛,“灿嵘和我父母都同意放弃治疗了,他想回老家前去看一次海,我们一切都听他的。”


    想起父母流着泪对自己说:“这是灿嵘的命,你千万不要怪自己。”张明光痛心地闭上眼。


    “老师那你……”你也不一定要回去。同学想挽留,张老师无疑是一个优秀的医生。


    “我也想回去了。我们那个小县城,也需要医生,我想能更多地帮助一些人,我也想陪在父母身边……我也想陪灿嵘度过人生最后的时光。”


    我沉默听完,沉默地帮张老师继续收拾东西,抬头间才发现张老师的头上竟然多了那么多白发。


    我终于问出我的疑问。


    “老师,为什么你经历过患者的误解,也面对过死亡,却仍然如此热爱这份职业?”


    我难忘老师的话。


    “我是为了我弟弟才有了做医生的念头,以往很多困难我都因此忍下去了。可当我看着手下一个垂危的生命再次活过来之时,我感受到我积攒的能力能为这个世界做多少事情。于是我就这样继续做了,我想做到自己生命枯竭的那一刻。”


    “真是感谢这份辛苦的职业所给予我的责任,也感谢自己拥有这样的能力去帮助更多人。”


    他说,“如果我能帮到更多人,我会很快乐。”


    我和同学并没有得以时间送张老师离开,下午回到办公室看到的是桌子上的糖果和旁边的纸条:


    这是上次主任给我送的那种糖,我觉得味道不错就买了一些,现在离开了也没有吃完。分给你们一些,剩下的我就带走了。


    祝你们实现自己的理想,成为一名正直出色的医生,并坚持下去。


    最后是一个手绘的笑脸。


    我想,或许每一个医护人员心里都有一道自己流着泪亲手铸成的铜墙铁壁,在这墙后面的依然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但在墙外,必须是一个对生死漠然的人。


    但在墙外,仍然是一个拼尽全力拉着患者向生奔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