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阿史那的眼神才从远处收回,看向了身边的岑祯。


    是他轻敌了。


    这支箭配重奇特,非他惯常使用的制式,又见那少女的姿势如此熟悉,令他想起某个故人——


    烛火摇曳,万军之中,如鬼魅般的少年将军潜入营帐之中直取他身边项上人头。


    阿史那无法用语言表达出他那一刻的震撼,热的血喷溅到他脸上,他却仿佛感受不到,眼里只有那个从天而降的人,他眼睁睁看着他进来又出走,身边人尖叫、呼喊,他也充耳不闻,直到脸上热的血凉透了,他才从刚刚的混乱中回过神来。


    而他脑子里仍然忘不掉那双满含|着杀意和嗜血欲|望的眼睛。


    那双眼睛和眼前含笑的眼睛重叠,身边的少女也朝他看来,做了个嘴型,隔着面纱,看不清晰,好像在说:


    我不陪你玩了。


    说完这句话,只见那少女长身玉立,利落地抽出一支箭,长臂伸展,一下子瞄准了远处的彩带。


    很奇怪,明明该是一个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少女,此刻却好像显露出了无穷的力气,在一身锦衣华服中显露出血气。


    殿中人皆屏息凝神,第一次打量起来这个自告奋勇的女子,同时紧张担忧的眼神也在二人之间游移。


    在大殿里略显凝滞的气氛中,岑祯只全神贯注地盯着目标,接着手一松,箭再次射出!


    箭的声音破空而来,简直破在了殿内每个人的耳边,而这支箭也不负其主人,它稳稳地射中了树上的彩带,接着没入远处的夜色之中。


    这一箭简直是柔与刚的结合,身着绫罗的少女射出箭,而箭又裹着高悬着的柔软彩带飞远。


    阿史那眯起了眼睛,良久,他动了动,就在众人以为他要接着抽出箭时,他突然转身面向皇帝,半跪在地,拱手道:


    “没想到今日殿上还有此奇人,阿史那不得不认输。”


    众人皆惊,这个桀骜不驯的突厥使者就这么轻易认输了?他看着这么来者不善,可不像是会轻易善罢甘休的人。


    皇帝却让人赶紧将阿史那扶了起来,呵呵开口:


    “本就是随便切磋切磋,何谈输赢,岂不是伤了和气。”


    一番话说的颇有气度,也更凸显出刚刚口口声声“输赢”的阿史那气量狭小了。


    阿史那回到席间,宴席继续。


    过了一会儿,岑祯突然对身后的宫女悄声道,自己要去更衣,询问了去处,却拒绝了对方带路,称自己刚好吃撑了,随便走走消消食。


    接着她就悄悄起身,走出了大殿。


    外面正是一片晚风席席,回廊幽深,花木暗影重重,不远的湖中还尚且有几叶小舟沉浮。


    路上没有几个人,一切的热闹都聚在岑祯刚刚出来的那所宫殿里了,此处幽静无比,十分适合幽会。


    岑祯静静地走在鹅卵石小路上,感受着风吹起身上的帔带。


    突然,一股奇异的风从身后刮来,一掌直对着岑祯后心而来,掌风引得岑祯侧目!


    岑祯迅速回身倒退几步,只见身后赫然是刚刚还在大殿上认输的阿史那!


    阿史那此刻全然不顾使者的体面了,一击不中,又飞身上前,一手直勾岑祯咽喉,手部紧绷的青筋乍现。


    但岑祯只是轻巧地侧身躲过,脚尖几瞬点地,又绕到了对方背后。


    两个人就这样在宫殿的背后处你来我往地追逐。


    阿史那见几击不中,停下来站在原地,一边喘气一边道:


    “你连反击都不敢吗?”


    岑祯还是冷淡地站在离他不远处,仿佛没有什么能撼动她一样,连面纱都未曾掀开一角。


    “我可不想和突厥使臣在花园里大打出手。”


    阿史那笑了笑,那笑在夜色中显得有些邪性,他缓缓开口道:


    “是吗?”


    就见下一瞬,他如同敏捷的鹰瞄准了猎物一般,飞身扑向岑祯。


    岑祯不知怎么,却没有完全避开这一招,阿史那眼眸中爆发出一丝喜色——


    他遽然伸手拽下了她脸上的面纱!


    殿中,禧安漫不经心地接受着大家的祝贺,时不时和站在一旁的周砚相视一眼。


    她第不知道多少次瞥向那个没人的座位,伸手招来小宫女询问。


    “岑姑娘还没回来吗?”


    那小宫女思索了一下,回答道,“似乎是出去了有一柱香了,需要奴婢派人去寻吗?”


    禧安转身回正,看着大殿里的人,或沉醉于歌舞,或和身旁同僚交际,突然,她的眼神一定,那个阿史那呢?


    阿史那也出去了?


    那宫婢十分伶俐,见公主眼神望向阿史那的席位,便主动告知,“那位使臣大人不久前也出去了,说是透透风呢。”


    禧安犹豫了一下,向她耳语:“你派几个人去悄悄找找岑姑娘,不要惊动别人。”


    与热闹的大殿截然不同,阿史那和岑祯所在之处安静到了极点。


    说不清过了多久,阿史那笑了起来,一边摇头一边说道:


    “果然,我就知道是你。”


    那夜的灯火呼啸而来,士兵们爆发出愤怒的咆哮,声浪阵阵似还在眼前,他追出营帐,只见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在那将军手中,血染红了大片衣袍。


    从此,他的名字在军中震响。


    无数个突厥人心里不可说的名字,无数次令阿史那午夜梦回依旧只能站在原地无法动弹的场景。


    原来他没死。


    而且还变成了女子。


    第一箭,他就感受到了熟悉的箭法,这个将军,一举一动都受人注意,突厥和他对战数十年,研究岑铮的战术,研究他的武功,研究他的性格。


    这让阿史那完全了解他。


    而这个名字,岑铮,也在阿史那逐渐成长为一方大将之后,变成他心底最深的名字。


    这就是他的对手,阿史那用力闭了闭眼。


    阿史那心中百转千回,居然让她回到了京城,但是,她现在为什么是女子装扮?


    女扮男装?有意思。


    阿史那盯着岑祯那张脸,心中缓缓思索,突然他眼中迸发出笑意。


    岑祯同时也紧紧盯着他,见状,轻轻挑眉,“是我,又如何?”


    阿史那自以为把握住了她十分的秘密,意识到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女扮男装,欺君之罪。何况她到现在都没有向皇帝坦白,恐怕,也是知道自己处境甚危吧。


    阿史那沉吟片刻,开口道:


    “不如何,我一向欣赏英雄。虽然你是我们的敌人,但是你为了你的国家,付出牺牲那么多,我一样看在眼里,你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忠诚之士。”


    阿史那说这话的时候,眼珠子紧紧盯着岑祯,似乎在试探她听到此话的反应。


    岑祯不置可否,“但现在我们仍然是敌人。”


    阿史那道:“你是聪明人,我不跟你绕弯子。我们曾经是敌人,但不代表我们永远是敌人。”


    岑祯像是思索了一会儿,“哦?此话怎讲?”


    阿史那接着道:


    “你本是女儿身,却征战多年,边塞到处都是你留下的传说。真是令人唏嘘。不知那些曾经听到你威名就吓得尿裤子的人,要是知道你脱下盔甲也只是闺阁少女,心里怎么想。”


    岑祯冷笑,“要是技不如人,管我少男少女,下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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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遇到我,还不是被打的屁滚尿流。”


    阿史那仿佛很满意她的血性一样,几乎都要鼓掌了,却话锋一转:


    “那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不向皇帝坦白你的身份呢?”


    “少年成名,边关大将,其实,即使你是女人,你们皇帝也不会吝啬赏赐,亏待于你吧。”


    阿史那的眼珠在黑暗中发出奇异的光,他的嗓音如同贴着人的毒蛇一般,“还是说,你也不信任你们的皇帝?觉得他有愧于忠臣?”


    岑祯面色一变,低下的头遽然抬起看向阿史那。


    闵岚低下头,和眼前的御史碰杯。


    觥筹交错,闵岚应付着同僚的场面话。


    无非是见皇室里比他辈分小的公主都订婚了,试探着问他可有心仪的对象。


    闵岚面上不动如山,习以为常,又是几句老生常谈应付过去。


    那御史也是喝高了,今日见他心情不错,居然大着胆子道:


    “可话虽如此,建功立业固然重要,可还是要先成家后立业嘛!夔王殿下,我可等你这杯喜酒等很久了!”


    闵岚没有回答,那官员闪着身子又去和另一边的同僚应酬了。


    他握着手中酒杯,透过手里清澈的液面,脑中浮现的是另一个女子的面容。


    闵岚长长的睫羽垂下,过了一会儿,转而在大殿中搜寻起来那个身影。


    嗯?人呢?


    风远远吹来殿中的暖香,岑祯打量着阿史那,“我可从未这样讲过。”


    看到岑祯这个反应,阿史那更加确定自己心中所想,他沉下声音循循道:


    “你忘记你父亲是怎么死的?我可没忘。”


    “他死的时候有多壮烈啊,他还以为自己是为了保护身后的子民呢。呵,殊不知,正是他保护的人,才背叛了她,才让他落得了这样的下场。”


    “你以为皇帝不知道吗?或者说,你还要骗自己皇帝不知道多久?”


    “他当真不知道那些人背后的把戏吗?只不过你父亲当年功高震主,引起了他的忌惮,在他的默许下,你父亲就这样出事了。我说的对吗?”


    “你们就是虚伪啊,嘴上说着什么君臣恩义,看不上我们茹毛饮血,说我们是未开化的野人,背后捅刀子的时候,想起过自己那副高尚的嘴脸吗?”


    “就连你——这样一个功臣回京路上销声匿迹,这么大的事,说压下去就压下去了,皇帝的一手好算盘啊。哈哈哈……”


    “岑将军,我真替你可惜。你明明是一个那么有才华的将军,却只能屈居于这样的小人之下。你的才能,应该是在战场上上阵杀敌,而不是每天疲于勾心斗角,和这些尔虞我诈的文臣小人相斗!”


    “这样的皇帝,是你想效忠的吗?”


    “岑将军,我说的话,句句真心,我很欣赏你,就如同草原的战士欣赏他的每一个对手。你不应该止步于此。”


    岑祯突然被身旁的姑娘碰了一下,才回过神来。


    “怎么啦?岑姑娘,更衣完回来心不在焉的。”旁边的圆脸女子笑着端起酒杯,“你可是今天的大功臣,女中豪杰,我敬你一杯!”


    岑祯勉强扯起嘴角的笑,和她碰了一杯。


    酒杯咣当,酒液震颤,岑祯脑中还回旋着刚刚阿史那说的话。


    突然,她感受到两道视线从上而下投过来,岑祯回望过去,闵岚漫不经心地从她身上移开了视线,而禧安担忧地看了她好几眼。


    “半月后,宫中行祭秋,那一日,宫中将有大乱。”


    记忆中,阿史那笑着凑近岑祯的耳朵,“而我只希望,岑将军你,什么也不要管,什么也不要干,而你想要的那些东西,我保证,最后都会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