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县临近大运河,是重要的中转地,城中自然有一些备用的货船。你问这个做甚?”


    李汆缓缓开口问道。


    岑祯沉吟片刻,开口道:


    “我以为,此次决堤,可用三法:


    “一来,堵不如疏。这个道理想必大人比我更懂。白茅口地势低洼,河床高悬,若想根治,只有疏通故道及支流河道,开凿新河道。


    “当然,我知此法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因此暂且搁置,或可等到朝廷援兵来之后再另行商讨。


    “其二,我打听到此次决堤并非全口决堤,想必那些官兵都被大人派去修补决口处的小缺口了,只是成效甚低,旧的缺口还未修补,新的缺口又已经破开。


    “但我认为,此法已经是目前为数不多的有效的办法了,而要解决修补不及时的问题,最关键在一个人字。而人,常大哥手下,不就有很多人吗?”


    岑祯说着,面颊转向身边的常日,轻声道。


    李汆听罢,只摸着自己的胡子,不语。


    “我知大人顾虑,常日和城里剩余的那些青壮年男子,虽未接受过正统的训练,但如今兵力告急,特殊之时行特殊之事,未尝不可。大人也不用担心常日带着人偷东西跑了,想必这些日子栖流所的情况您也看见了,大家皆是道义之士,都急着为乡亲做些什么呢。


    “再者,一些监狱里关押着的轻刑犯也可放出,有常日这群人在,打乱分配,相互监督,承诺他们减刑,不怕他们不出力或是想逃跑。”


    李汆沉思着,半晌“嗯”了一声,示意岑祯接着说。


    “其三,则是我为什么要问是否有船了。


    “我要把所有的船召集在一起,船内装满碎石和杂草,用竹缆和绳索串起来,左右与两岸系牢,前后互相固定,然后凿沉于水中,然后在其上加筑草埽,逼得决堤河水回其正道。


    “此三法,便是我想说的。大人以为如何?”


    李汆缓缓点头,正待开口,一旁的赵珩抢先道:


    “此事可要先请示朝廷?释放刑犯可不是小事。”


    岑祯笑了笑,回答这位从头到尾没有发表过意见,却在此时提出问题的大人道:“请示?等到请示完只怕曹县早淹没了,还请大人决断。”


    李汆道:“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你说的对,待到信件再通之时,我自会请示朝廷,上书今日擅自决断之罪。”


    其实之前李汆不是没想过类似的方法,但赵珩每每开口阻挠,他始终难以下定决心。今日这个小子上前献策,他正好顺势而为,就交给这两个人去办。


    李汆对自己的手下吩咐下去,让他们去找大船,并且询问有意愿的刑犯。


    他额外派了几个人跟着常日,去聚集那些想出力的百姓们,按照岑祯所说,修补堤坝。


    岑祯跟着常日,在这些日子里跟着他们一起到堤坝处做工,身边几乎都是那日在栖流所里见过的熟面孔。


    经过这些日子的磨练,岑祯也不复之前的整洁。她的衣摆浸在浑浊的泥水里,十指被草绳勒出道道像血一般的痕迹。


    堤坝上全是人,众人淌着水喊着号子拉绳堆石,令人欣喜的是,沉船的法子初见成效,湍急的水势有变缓的趋势。


    但大家不敢懈怠,她和常日已经在此处滞留许多天,她的办法虽然有效,但也只能抵一时之危。最终还是要靠朝廷带着援兵来。


    个人的力量,在天面前,终究还是太过渺小。


    曹县已经死伤无数了,如果再不有人来,恐怕就撑不住了。


    距离沉船之日已经过去了好几日,堤坝上,无论是官兵、平民,甚至是刑犯,大家都严格按照上头的吩咐修补堤坝,无论是为了使命,家园,还是前程,大家都齐力做事,丝毫没有懈怠。


    而这一日,好容易到了休息时,常日递来半块硬饼,她刚要咬下,远处突然传来惊叫:“东岸决口了!”


    翻涌的浪像白龙呼啸着往下冲,新裂开的豁口像咧开的嘴。岑祯抓起铁锨就往堤下冲,常日却死死拽住她手腕:“当心!水太急!”


    眼看着泥浆已经漫到腰间。忽然远处一道黑线遁地而来,远远朝着他们的方向来了。


    岑祯回头望去,逐渐逼近的黑线带来一阵阵马蹄声,马上之人皆玄甲粼粼,有条不紊地朝这边逼近。


    马踩在泥水里,溅起一片水花,再往这边靠近,士兵们纷纷下马,接手了岑祯这群人手上的工作。


    而为首之人,居然又是那个熟悉的身影,闵岚眉峰压着寒星,大声道:“工部治水营在此——”


    数千黑甲兵如潮水分开,麻袋垒成的长龙顺着河岸蜿蜒。


    岑祯怔怔看着眼前之人,闵岚带着朝廷的援兵到了?


    她一时不敢确认眼前的事实。


    闵岚翻身下马,大步径直走到她面前,忽然把她抱住了。


    岑祯现在更加愣神了,对方显然是风尘仆仆地连日赶路过来,衣服上全是泥点,马儿也累得直打响鼻。


    而眼前人好像什么别的也没看见,直直地就向她走来,宽阔的肩直接把她拥在了怀里。


    就算是,在洪水处,见到昔日友人,也不必这么……激动吧?


    岑祯被迫整个人陷进对方怀里,挑了挑眉。


    何况,他们两个,也还称不上友人呢。


    岑祯后知后觉地挣扎着甩开对方的手,她抬眼看向眼前人,这才发现闵岚的眼睛红的不像样,像是不眠不休了好几天一样。


    她此刻反倒心中生出些不好意思了,对方一看就是着急此处的灾情,连夜从京城赶来,而对方这么担心自己也是人之常情,毕竟作为忠于君国的王爷,担心自己的百姓是合情合理的,岑祯没必要太过于拒人于千里之外。


    于是她又犹豫着抬起手,在他肩膀上轻拍了一下:


    “我没事儿,王爷。不用担心,城内的损失还在可控范围内,幸亏你来的及时。”


    岑祯突然又想起自己此时还是男装打扮,当即紧张地看向闵岚,见对方眼神逐渐恢复正常,没有多问自己的装束,也没有多问自己为什么在这儿,心中悄悄松了一口气。


    只是,岑祯心中想,那他眼神还挺好,远远的,第一眼就望见了自己。


    一旁的常日早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在二人聊天时便在一旁摩拳擦掌地想要插话,此时更是搭上了岑祯的肩,憨笑着说:


    “岑兄弟,你和这位大人认识啊。”


    闵岚的目光顺着眼前这个衣着不羁的汉子的脸,再下滑到他按在岑祯的肩上的手,眼神不明,并未接话。


    其实也怪不得常日,接连几日在堤坝,周围的人衣服早破的破,烂的烂,大家都光着膀子干,谁也没空注意自己身上是否还整洁干净。


    岑祯听常日这样问,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难道说自己以前作为林家家仆的时候和当朝王爷见过几面,以至于这个王爷到现在还记得自己?


    常日见半晌没人回答,感觉自己好像是讨了个没趣儿,随即摸着头尴尬地笑笑,走了。


    闵岚的目光终于从那双手上移开,他拨了拨岑祯垂在耳边的头发,对她说:“走吧,去休息。接下来有我们。”


    岑祯只觉得今日气氛确实有些怪异,不过也未曾深想,有了那么多人接管堤坝,岑祯也随着常日他们一起退回了城内,他们都几日几夜不曾好好合眼,此刻终于可以暂作休息。


    水势肉眼可见的暂缓,城里紧张的气氛也舒缓下来。


    常日和岑祯回到城内之后,就帮着继续维持城内的事务。


    外边不需要他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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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岑祯和常日就去了粥棚帮忙。


    此次闵岚带来的士兵,不仅有着精良的素质,还带来了许多粮草,让本来摇摇欲坠的曹县一点点重新焕发生机。


    晨雾里飘着黍米香,岑祯蹲在土灶前添柴。常日笑着搬桶,二人帮着施粥。


    岑祯正舀起一瓢粥,一个小兵突然跑来,对岑祯说,尚书大人请她和常日去一趟县衙。


    一迈进大堂,岑祯就看见主位上坐着闵岚和工部尚书,下首坐着赵珩。


    闵岚和李汆显然正相谈甚欢,有说有笑:


    “多亏了王爷,来得这么及时,才救百姓于水火之中啊。”


    李汆的面色比之前几日看起来红润许多,他笑着倒茶,抚着胡子道。


    “是多亏了李大人和赵大人身先士卒,前来坐镇多日,力挽狂澜,才让皇上有机会调出兵力援救。”


    闵岚自是和他客套一番。


    见岑祯两人进来,李汆赶紧招呼二人上前,对闵岚道:


    “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那两个人,一个想出了很好的治水的法子,一个把城中壮士管理的井井有条。这次灾害能妥善处置,也少不了这两人的功劳!”


    岑祯感到闵岚的目光顺着李汆指引向二人望来,定定在二人身上停留几秒,接着道:


    “此二人看上去就非俗物,李大人知人善用。”


    李大人摆摆手,示意他继续喝茶。


    坐在下首的赵珩此时见缝插针地道:


    “这位岑兄弟和常兄弟一提出办法,在下就觉得曹县有救了。果不其然,二位在前,殿下在后,天佑曹县啊。下官见着两位如此能干,也想替他们向殿下讨个赏呢。”


    这个赵珩,又开始揽功了。岑祯心想,我们二人和你一点都不熟,可不需要你给我们讨赏。


    没想到闵岚倒真的沉吟片刻,对常日说道:“我见你肌肉虬劲,孔武有力,不如来我府里做个亲卫,待回京,我再替你求个军中的职位。”


    常日简直受宠若惊,看了眼岑祯,然后赶紧跪地谢恩。


    接着闵岚开口道,“岑公子如此多智,不如这段时间就陪着我在城里巡逻巡逻,想必岑公子比我更加懂城内的情况,有你帮忙,我也心里有数。”.


    岑祯没有理由不答应。


    只是岑祯心中尚记挂着此行的两件事,母亲一家还不知在何处,也还没找到机会询问赵珩,一时心不在焉。


    闵岚和她从一起从大堂出来,两人一起向外走。


    漫步在曹县的大街上,岑祯谨记着自己的任务,为闵岚讲解着城里的一些事务。


    “那边是点心铺子,之前全家逃难去了栖流所,这几天刚回来,兴许是打算重新开张吧。”


    看见店铺门口支起的杆子,夫妻俩正忙碌。岑祯不免陷入思绪当中,不知母亲她们在何处?


    闵岚此刻却像有了读心术一般,停下了脚步,对她说,“一直没来得及说,我来的路上,碰到你母亲一行人了。”


    “真的?!”岑祯一下子回过头,盯着闵岚喊道,“你们怎么会遇到的?”


    “林将军和夫人也许是准备北上,结果困在了路上。不过我已经吩咐手下把他们护送回家了。现在水势好转,你可以放心。”


    “他们没事吧?”岑祯紧紧盯着闵岚的脸,手控制不住地握上他的手臂。


    “咳……当然没事。”闵岚不自然地抽出自己的袖子,“我派去的人会好好照顾他们。”


    岑祯没注意那么多,高兴地继续回头往前走。这下她的脚步轻松多了,头一点一点,心里的大石头终于放下。


    那就只剩下赵珩之事了,看来得找个机会私底下接触他,只是不知,他能不能给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闵岚在她身后呼了口气,大步往前跟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