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兽退尽，仲缨终于得以喘息，怀中的水灵珠随她法诀将冰阵的裂痕修补，灵脉再度被封印，仲缨急忙回身看去，发现贺问欢已疾奔向叶岘与游命所在。


    她紧随其后，游命在贺问欢的路径上离得比叶岘近，贺问欢先从水泽中将游命捞了起来，仲缨则奔向叶岘，蜉蝣叶在水面飘荡，仲缨足尖轻点，落在叶岘身边。她见叶岘浑身是血，连忙上前查探他的脉息，忍住眼泪，向贺问欢道，“游命情况如何？”


    贺问欢沉眉，就他方才放出内息进入游命体内探查，却被她燥乱肆涌的灵力反咬一口，将他的内息逼退。眼前人处于高热状态，惊人的温度从手臂传来，贺问欢摇头，“不太妙，或许是因本心丹药力反噬。”


    “那如何是好？”


    仲缨也不曾预料到这次的凶险，她替叶岘渡气，待叶岘体内真气稳定后，仲缨咬唇思索，随即做了决定，“我带她回忘虚峰，济世堂的医修或许可以救她一命。”


    贺问欢颔首，“那我带阿岘回叶家，若有情况，及时传讯告知我。”


    见仲缨点头，贺问欢将叶岘扛在肩上，叶岘在昏迷中不自觉地轻哼了一声，仲缨低呼，“轻点。”


    “嗯。”


    贺问欢的眼神从游命身上略微停顿了一瞬，沉声道，“保重。”


    *


    仲缨赶回忘虚峰时，东方将白，一道青色的人影在黄草檐下分外扎眼，还未等仲缨开口，他的声音先传来：“咦，小仲缨，怎么这个时候来济世堂。”


    待看清仲缨身边遍体鳞伤的游命，宋郊神色一凝，迎上前来，“怎么回事？”


    仲缨来不及细想宋郊为何起得这么早，她急得不行，带着哭腔，“宋郊师兄！”


    她虽处慌乱之中，却简明扼要地将昨夜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宋郊，“你快救救她。”


    “知道了。”宋郊从她手中接过游命，触及游命后背便察觉到那惊人的烫意，长呼出一口气，对仲缨道，“剩下的交给我，你回知微堂罢，先将水灵珠放回灵宝阁。另外，此事必然瞒不过奉清真人，请师妹提前想好对真人的说辞。”


    “万不可将游师妹之事告诉真人。”


    他说得认真，仲缨亦回道，“好。”


    昨夜本就是她一时头脑发热，不曾想会惹出这么大的乱子，宋郊于医道的造诣不低，仲缨万幸今日遇到的是他，换成旁人，未必能有宋郊好说话。


    目视仲缨离去后，宋郊将游命带回自己的兼雨苑，并在屋外设下一道禁制，避免其他弟子擅闯。游命的情况并没有危及到性命，仲缨口述她的身体拒绝真气疗伤，是因不懂医道，受本心丹反噬的人体内灵气紊乱，若遇强行接纳旁人的真气，只会令她的状况雪上加霜。


    宋郊先在黑金香炉中燃气安魂香，他在香中添了一味含冰草，又以灵力催动，寒香顺着鼻息进入游命的肺腑，宋郊看到她被体热蒸烧的脸和脖颈终于退了些红色。


    怎么形容，方才的游命好像一只刚从蒸笼中端出的蟹。


    宋郊被自己的想法逗笑，手指按在游命的腕间，缓缓地将自己的灵力渡入。医修的灵力与其他修士不同，温和地内息不带一丝攻击性，将她体内沾染了妖兽腥血的灵力洗净，紊乱的脉搏随着灵力的净化恢复正常，游命急促的呼吸变得绵长平稳，宋郊这才收回了手。


    “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的？”


    “你究竟是从何处而来，”他垂目看向躺在榻上的人，声音里几分探究，“单凭你，能做到吗？”


    *


    游命在清苦的药香中悠悠醒转。


    宋郊他背对着游命，像是嫌屋子里太冷一样，将药炉搬了进来，手里握着把蒲扇，站在窗前煎药。


    听到身后的动静，宋郊没回头，“醒了？”


    游命唔了声，“我在哪里？”


    “兼雨苑。”


    声音像被塑料蒙着，游命听不清，又啊了一声，“你说什么？”


    “小点声，祖宗，想被济世堂的所有人知道你在这里？”宋郊回头，又重复了一次，“你在兼雨苑。”


    煎鱼，什么煎鱼？


    游命揉了揉肚子，音量没有减小，“你要煎鱼给我吃？什么味的。”


    宋郊被她气笑了，放下蒲扇向塌边走来，俯下身凑近她耳朵，嘟囔道，“耳朵坏了？”


    游命点头，“嗯，咕咕作响。”


    实不相瞒，她是被饿醒的。昨天夜里那场战斗消耗她太多体力，继续食物来填充自己的胃，在饥饿状态下她大脑没法思考，只能听从身体最原始的指令，“我要吃饭。”


    “也行，”宋郊缓缓起身，捋起袖子问她，“我的手艺比不上你师姐，别嫌弃就是。”


    叽里咕噜说了些什么。但看他的做派，应该是去做饭了，游命在榻上打坐调息，昨夜因本心丹乍成的元丹在灵台间若隐若现，游命尝试着将灵力注入其中，却如泥牛入海，毫无反应。


    她现在的修为依旧是筑基后期，昨夜见识过金丹期广阔的识海与五感，此时重回筑基，让游命觉得天地窄小得令人烦闷。


    难怪仲缨说许多修士服用本心丹后难以接受药效退去的落差，这下是亲身体验到了。


    等拿到报酬，她就动身去樗北城购入仲缨口中的天材地宝。


    游命睁开双眼，从小榻跳下来，身上的酸痛难抑，想了想，她就地开始压腿别手，将紧绷的肌肉伸展开，以缓解全身的酸痛。


    就在她一只腿高抬起，压在墙上，双臂伸直触碰脚背，鼻尖埋贴着小腿时，宋郊端着两盘菜走了进来。


    宋郊：“……你在做什么？”


    不用听清也知道他在问什么，游命回道：“拉伸。”


    “拉伸？”他皱眉，“什么意思，身上还有不适之处？”


    “听不清。”游命把腿收了回来，在桌边坐下，宋郊炒了一盘野菜和一锅鲜肉汤，虽然简单，游命却吃得香，对宋郊竖起拇指，“好吃。”


    夸赞的声音让宋郊弯起眼睛，支颐替她又添了碗饭，“慢些吃。”


    她是真的饿了，口腹之欲被满足，游命醒神，转而看向宋郊，“昨夜之事……”


    知道自己说话她听不见，宋郊只是带笑回视她，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谢谢你的救治，”游命在方才调息时已察觉自己体内的灵力已被净化，应该是宋郊所为，“但此事请暂时不要告诉风师姐，我怕她会担心。”


    宋郊轻轻颔首，他原本也不会告诉别人。


    见他如此轻易地就点了头，游命眯起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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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有猫腻。


    虽然是不同时空的世界，但每个人都藏着秘密，各有各的小心思，怎么不算殊途同归呢。


    她呷了一口鲜肉汤，想起黑影说的那句话，以及没入自己灵台的那滴黑泥。


    *


    待她回到石髻台，得知循危堂一家老小除了沈雁归和祝淆，其余人昨夜受门派急招，被派遣到北方飞炎谷平定兽乱了。


    还好，游命长舒一口气，多亏宋郊，自己身体上的伤已经不太明显，但听力恢复还需一段时间，估摸着等风怜心回来就差不多了。


    祝淆在房间里混吃等死，只有沈雁归皱眉问她：“耳朵怎么回事？”


    循危堂的人离开得匆忙，风怜心出发前没有找到游命，还交待沈雁归这段时间一定要照顾好她，等他们从飞炎谷回来。


    他睫毛长且浓，在晴日下投射出织密的影，“我很担心你。”


    临走前宋郊让她喝了一碗药，这会儿她的听觉时灵时不灵，游命有些懒得向沈雁归解释，决定以问制敌，“你知道樗北城在哪里吗？”


    见沈雁归点头，游命抬手拍他的肩，“你带路，过几日我们去那里逛逛。”


    *


    游命口中的过几日是想等仲缨说好的报酬到账，她想了想，仲缨既然与她都在通玄剑宗，往后联系的机会也多，报酬这一块，她定然是不会少了自己的。


    一等便是半个月，她耳朵都快好全了也没等来梦中的灵石票，就在她坐不住以为自己打了白工，准备去找仲缨的时候，紫云峰传来要开门派大会的消息。


    告诉她这件事的是五师兄祝淆，这位交建校费入门的师兄身无修为，却也有结晶期弟子才能拥有的弟子玉牒，他蛮不耐烦地扔下一句，“你去吧，我去不了。”


    没有修为，自然也不能使用传送阵，云章峰里紫云峰的脚程，是他一介凡躯无法承受的的。


    也好，游命想，在门派大会上应该可以遇见仲缨，问问她到底怎么回事。


    问道山灵脉虽有十二主峰，然而最高的三座主峰玉剑、垂虹、仰仙等闲弟子不可擅入，紫云峰便成了处理宗门大小事宜的枢纽。


    紫云峰上仅有一脉剑堂，为寒常真人所创潜颖堂，温泽逾即是其门下弟子，此脉剑修主水，常以水系术法相辅，替剑招增添威势。寒常真人乃悟道后期大能，在诸仙门中罕逢敌手，仗着有这么位师尊，紫云峰弟子自诩为十二峰之首，趾高气扬地拥据首席之位，全然不顾其他剑堂弟子的意见。


    首当其冲提出不满地便是秦灵，她向仇微埋怨，“这些紫云峰的仗着自己离玲珑台近，每回都先抢了第一席位，搞得伏屏堂像矮了他们一头。”


    “师兄，”秦灵厌恶地向最近的紫衣剑修弟子投去白眼，“是不是师尊在天人榜上赢过寒常真人，伏屏堂就能坐上第一席了。”


    说真的，论起家世，整个通玄剑派的弟子都比不过她，秦家坐拥灵石矿，中州仙门都要仰仗她秦家才能维系下去。


    “第一席，”秦灵声音不小，就这样被离得近的紫云峰弟子听了去，忍不住反驳，“平坞真人至今未能参破悟道中期瓶颈，想在天人榜会武中战胜我们师尊？真是白日做梦。”


    秦灵霎时拔剑相向，“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