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有本事。”


    小叶金丝檀窗半阖，送信的红嘴灰鸽在书案上跳动，它的脚爪突然碰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停顿了一下，又顺着指节摇摇摆摆地继续向上走。


    头顶传来男人带笑的声音，“小畜生。”


    它循着声音抬头，豆眼里的男人一双凤目微微上挑，视线偏又低垂，落在一张跃动着碎金光华的信笺上，那双狭长的眼底没有感情。


    偏他又笑着说了句，“小畜生和老畜生。”


    父亲沈歧在翌日收回黄檀笼时，发现笼中的沈雁归不翼而飞，勃然大怒了几天，最终阴沉着脸道，“算了，由得他死在外面。”


    手里是秦灵派红嘴鸽送来的信，上面告知了他沈雁归如今身处通玄剑派，与一众体修为伍，在信的最后他看到这样一句。


    “阿寺哥哥，那个低贱的凡种竟然还想练剑，你都不知道他拿剑的模样有多可笑。”


    可笑吗，沈寺西指尖火光一炽，那张碎金笺即刻被焚为灰烬。


    红嘴鸽被火焰惊得逃出窗外，沈寺西屈起手指，在书案上敲了两声。


    管事推门而入，恭敬地向他行礼，“大公子。”


    沈寺西看向他，“新的一批蚕绣娘驯养得如何了？”


    “已签下灵契，关入善宝坊，”管事回禀，“捉来的都是年纪小的凡种，通玄剑派小比所需的溯水绒毯在一月内即可织成，送往通玄剑派。”


    “下去吧。”沈寺西点颌。


    管事退出书房时，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沈寺西。


    因早年丧子之痛，府上四名公子皆在一场妖乱中丧生，家主身体早已大不如前，已将沈家的各种事务都交给大公子沈寺西处理。


    白衣青年的身影映入管事的眼底，修眉凤目，温润如玉，氏族的血脉在他身上得到良好的延续。


    这位大公子……


    管事微微凝神，他迟疑的举动被沈寺西察觉，那双含笑的眼注视过来，“还有什么事吗？”


    仿如被那目光细细剔开，管事惊出满背的冷汗，忙不迭地致歉退了出来。


    沈寺西拂手一挥，将书案上的余烬散去，他以手支颐，将笑意收敛。


    不该因这个弟弟是凡种而心软的，沈寺西想。心念微动，一张由剑印封缄的雪白书函从书柜中主动飞至他面前，掀指展开，是邀请沈氏出席门派小比的请柬。


    或许，他应该拜访一下通玄剑派，亲自料理了这个祸害。


    *


    游命看宋郊掰着沈雁归的手，左右翻看不知鼓捣些什么。


    风怜心恰巧执行宗门平乱任务归来，见三人聚在一起，也走了过来，“做什么呢？”


    “大师姐。”游命打了个哈欠，指了指她腰间，“我怎么没有门派玉牒啊？”


    风怜心道，“结晶以上的弟子才会记入宗门名录，由掌门授以玉牒。”


    “那秦灵怎么有？”


    风怜心愣了一下，无奈笑道，“秦家……不一样。”


    哦，宗门规定还能因人而异，钞能力是吧。


    风怜心在游命身侧坐下，她不知游命为何突发此问，但借着她的问题续往下道，“你的修为这么快练至筑基后期，想来离突破也不远了。筑基与结晶虽听着只有一道墙之隔，实则差距很大，结晶期修士可在战斗中以神魂之力借附近天地灵气，替自身招式增威，且境界越高，修为气海越充裕，能吸取的灵气越多。”


    也就是说，道路阻且长，游命才迈出第一步，要更加勤勉努力。


    游命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现在的她就能发射子弹了，那照风怜心所说的，将境界提升至什么悟道大乘，岂不是能发射电磁轨道炮。


    有什么需要，来一炮就老实了。


    她发现这个世界的人格外讲礼，比如循危堂被其他支派的人欺负得这么惨了，风怜心还要强行维持着和他们之间的人际关系。


    比如那紫云峰的温泽逾看自己不顺眼，也只是偷偷摸摸地搞小动作，给她试炼加难度。


    星际时代的人可比修真世界的直接多了，看不顺眼互相掏出枪来对崩，谁没死算谁命大。


    她已经差不多摸清楚了，世界运行的底层逻辑都是一样的，没有灵根与资质的人被氏族和仙门的称为凡种，资源，也就是所谓的灵脉也被这些氏族和宗门占领。他们看不起凡人，平凡人只要有机会炼气修行，甚至毅然决然地会抛下自己昔日的家人。


    他们管这叫什么来着，游命想了下，斩断尘缘。


    世代累积下来，修士与平凡人之间的鸿沟如同天堑，更不可轻易跨越。


    要不要管呢，游命眼神一飘，落到沈雁归身上。


    出身氏族的人，因没有灵根而被家族唾弃厌恶，甚至想过寻死。


    这世上是不是还有更多像他一样的人，被这些仙门氏族层层盘剥，永不得翻身。


    游命抿唇，可她上辈子已经这样奔波很久了，或许这一世，她应该活得简单一些。


    *


    宋郊捣鼓半天，最后留下一句回去翻翻典籍，就匆匆离去了。


    因为突然萌生的想法，游命连着好几晚都没睡好。她本就觉浅，在床上滚来滚去实在是无法入睡，索性直接起来，去石髻台数星星。


    数点寒星悬在苍穹，她抬头仰望，突然有些想念自己原本的时代了。


    不知道自己炸掉主脑，反抗军获得战争的胜利后，NH78号星上会变成什么样，是不是会像她预想的那样，人人平等，无高低之分，人造人能否获得公民权利，像个正常人一样去生活。


    游命神色平静，她都快忘记，她自己也是人造人了。


    突然，眼前飘来一张小纸笺，游命想也没想，伸手抓下来开始阅读。


    上面两行龙飞凤舞的字——


    “道友敬启，仙途茫茫，有幸相逢，我等修行之人除魔卫道，荡平世间妖兽乃应尽职责，若道友有心与我等同往，子夜时分，七巧镇外榕树下汇合，酬劳面谈。”


    游命：……


    修真界也有小广告？


    游命从崖边跳起来，石髻台悬崖之下，云海翻涌。


    来都来了，那就去看看呗。


    *


    游命熟门熟路地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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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到山下，她记忆力极好，上回与风怜心来过一次后，七巧镇的道路与地形都被她记在心中。待她抵达后，却发现小纸条上描述的集合地点，已有四个人等在那里。


    其中一人正无聊地在榕树外的栏杆上走独木桥玩，眼尖地看到了她，对身旁的人喊道：“来了！”


    另外三个人纷纷看向她。


    “哇，真的有人来，不错嘛仲缨，推演大成，突破元婴有望。”


    “但她的修为只有筑基后期，跟着我们下山去，真的不会有问题吗？”


    “叶岘，要相信仲缨的卦象。”


    一直盘坐在地的人站了起来，是名男修，身量极高，窄腰宽肩，身负一柄阔刀，蜜色的皮肤因暗夜而显得更沉，双目两点若寒星，薄唇开合，“宁宵宗贺问欢，请问道友尊讳？”


    还没等游命回答，栏杆上的那人掐指一算，微笑道，“这不是我们宗门的吗？同门呀。”他从栏杆跳下来，游命才发现那是一名少女模样的修士，站在方才那名叫贺问欢的男修相比，更显得娇小。


    “我叫仲缨，是知微堂的。”她腰间系着一枚红缨，踢了脚另外一名男修。


    “说话，叶岘。”


    那名叫叶岘的回踢了她一脚，“我不知道说话？要你多嘴。”叶岘襟口有一抹明黄色的掐边，十足的少年人神气，对她亮出一口白牙，“我叫叶岘，如你所见是名器修，欢迎你加入我们。”


    游命：“……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加入你们了？”


    叶岘道，“你都来这里了，不是来加入我们的吗？”


    他随即转头瞪仲缨，“怎么办的事？你没有告诉她我们是去做什么的吗？”


    “说了啊，”仲缨无辜地道，“除魔卫道，荡尽天下妖魔嘛。”


    “报酬告诉她了吗？”


    “我说面谈。”


    “你不提前告诉她，要是面谈不和她的意，她掉头就走了怎么办？”


    “可卦象显示，”仲缨从须弥戒中取出天机罗盘，罗盘受灵气指引，铜针飞快地被拨动，最终指向游命，她稍微提高了声音，“她明明就是天定之人，最适合加入我们，她不加入我们，会郁郁不得志，悔恨终生的诶！”


    游命：……


    你不要什么都说出来，这样听起来很像在威胁别人的好不好。


    说完这句，仲缨回头对游命道，“我不是在针对你哦，也不是威胁你，但卦象就是这么显示的，所以我才给你传去纸笺。你一定收到我给你的纸笺了，你肯定是心动了才会来的，对吧？”


    她还冲游命挤了挤眼睛，意为：拜托！请你一定要加入我们，否则自己会被叶岘数落很久的。


    从他们的行为和对话中，游命大概知道他们是做什么的了。


    有报酬的除魔卫道，也就是她的老本行，赏金猎人。


    仲缨用很夸张的语气继续引诱她，“报酬是十万灵石，你现在正卡在突破结晶境的瓶颈期，有了灵石可以去樗北城购入天材地宝，帮助你突破。”


    她看游命眼底一亮，欢快地向她伸手，“怎么样，心动不如行动，快来加入我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