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陵城地处道州地脉，左有守沙河，右接呼衍山，过呼衍山向中州腹地五百里，即是盘踞最大灵脉——焚余灵脉的天下第一宗门，通玄剑派。


    道州算焚余灵脉之外灵气充沛的地脉了，两大世家沈氏与秦氏长居于茶陵城，使得这座城益发富饶，人口稠密。


    秦灵幼时就在沈府见过沈雁归，她随自己的阿娘，秦氏家主秦梦陶拜访沈府时，那瘦弱的男孩被关在后院，不被允许到前厅见客。她听沈伯伯无意间提起自己这个儿子，眉目里满溢的尽是嫌恶：“没用的废物，不仅没有灵根，也没能在平坞真人前唤醒灵剑，若不是沈氏出不得丹药人，早将他送去抽筋灌药了。”


    秦灵心里暗自得意，自己八岁就能召唤灵剑，亦得到平坞真人的首肯，及笄后即可入通玄剑派修习剑道，从此拜入仙门，以求长生之道。


    不纯粹的凡种是这样的，秦灵趁着长辈谈天，偷偷地溜到后院。在最偏僻的院落，四下悄寂无声，粉墙山的青苔都在昭示着这冷清院落的格格不入。


    真悲惨。


    年幼的秦灵踮起脚，从青瓦拼构的窗洞往里看，少年穿着不合身的宽大衣服，手里握着剑，不停的向面前挥砍。他的剑招没有章法，甚而谈不上连贯，她可以想象到他躲在暗处，偷偷窥伺沈府其他公子练习剑术，暗自记在心中的模样。


    毕竟年纪小，体力好不到哪里去。每练一会儿，他就会停下来休息，待气息喘匀，又再拾起剑继续练习，仿佛执意想要证明什么。


    真可怜。


    这些没有资质的凡种，总想着通过努力来证明自己，有什么用？他甚至感知不到剑中灵魄的存在，必须要亲自弯下腰去捡，才能再度把剑握在手里。


    真没用。


    所以世家才会联姻，谁希望自己纯净的灵根与血脉被这样庸匮的凡种均摊。天下灵脉一分为五，有天资者追求天道步入长生，无能的凡种只配一世世轮回，被困在疾苦和灾病之中。


    秦灵乌黑的眼瞳一眨，萌生出恶毒的想法。


    她放出自己的神识，与男孩手中的铁剑共鸣，伸出手指一勾，本被他握在手中的铁剑脱手而出，飞过矮墙，落到了她掌中。


    少年急急忙忙地跑出来，还因为裤腿太长，被绊了一下。


    他呆呆地看着那把剑被秦灵捏住，问他，“这是你的剑？”


    沈雁归愣了一下，赶忙摇头，“不是。”


    秦灵道，“那是哪里来的？”


    “我，我在路边捡的。”沈雁归声音明显低了下去。


    秦灵嘻笑了一声，“贼。”


    “不是，”沈雁归略微提高了声线，有些着急，“真的是路边捡来的，他们都不要了。”


    他的辩驳毫无意义，秦灵不错目地盯着他，眼里的轻慢让他想到自己的父兄，她依旧这么叫他，“小贼。”


    “这是沈家哥哥不要的东西，”她那双黑玉般的眼瞳露出讥诮，“但就算是他们不要的，也轮不到你。”


    就如同此刻在石髻台，成年后的秦灵从温泽逾那里听到循危堂新来了个洒扫下人，叫沈雁归，她故意在云章峰的登山道上扔了一把木剑，等着看沈雁归会不会捡起来。


    他真的捡了。


    看吧，秦灵傲慢地立于灵剑，垂目注视着手握木剑的青年。


    她像小时候那样羞辱他，“偷剑的贼！”


    在游命的余光里，沈雁归脸色一白，拿着木剑的手开始发颤，游命想，这不会是什么新类型的ptsd吧。


    她没细想，先把自己心里的那口气顺了再说，照着秦灵脚下的剑就是一枪。


    灵剑受击，秦灵的身形在上摇晃了下，随即稳住，她目光似刀向游命剜来，脆梨般的声线随着剑势划出长弧，一招“飞火入峤”疾刺向游命抬起的右手腕。


    自九虚幻境出来后，游命步法更为轻捷，带着烈炎的剑锋从她肩头掠过，她脚下滑走，移至秦灵身后，眼前人破绽大开，游命指尖凝核，瞄准秦灵的后脑勺。


    灵核毫不犹豫地射出，带着旋扭的风声逼近秦灵脑后，在将要接触她的时候，原本萦绕的丹风剑身的虚昧火焰光大涨，将游命的灵核卷入火舌之中吸收化解。


    游命就知道这些天龙人没那么好杀。


    秦灵凌空折腰，再向游命刺来一剑，游命向后退撤，照着秦灵的脸连开两枪。


    无一例外，都被虚昧火化解。


    有虚昧火护体，秦灵更加肆无忌惮，她贴身逼近，灼人的热度熏得游命眯起眼睛。秦灵提起丹风剑，照着游命的右手狠狠剁下去：“看你还耍什么花招！”


    不过是个无父无母的杂种，剁了她的手，谁敢说自己什么。


    噌地一声，丹风剑的剑锋撞到另一柄剑上，木制的长剑没有任何灵气保护，受到虚昧火攀扯，即刻在剑身上燃起火苗，沈雁归借势向上一拨，臂膀发力，将丹风剑的攻势向上挑开。


    秦灵顿时大怒，“凡种！”


    气血上涌，秦灵旋身，持剑向沈雁归脖间横扫而去，“杀了你！”


    “哎呀。”


    游命的声音再度从她身后传来，“不要忘了我呀。”


    嗖嗖两声，她射出的灵核似乎比之前威力更强大，哪怕被虚昧火吞噬，也能在火势中发出轰鸣，秦灵被震得向左侧倒去，连退了好几步，才站定在地上。


    她怒目而视，欲提剑再上前，却听到尾音刻意拉长，听起来就花枝招展的声音，“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秦灵回头，看到一身青衣的宋郊提着药箱，惊讶地挑眉，“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


    游命觉得宋郊这两句话像是来抓奸的。


    但他很无辜地再次为自己发声，顺带拎起手里的药箱，“我真的只是来送药的。”


    因宋郊的乱入，秦灵冷哼了一声后御剑而去，宋郊非常自觉地找了块石头坐在上面，捶腿，“离得也太远了，走得腿麻，小游，有没有水，给我倒一杯来润润嗓子。”


    宋郊因为济世堂派下来的任务，让他定期给祝淆送灵药调养身体，一来二去，与循危堂走得很近，关系也不错，白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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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反光的一张俊脸在竹荫下长吁短叹。


    “水在屋子里，自己去倒。”


    游命也与宋郊混熟了，知晓他从没个正形，这一拒绝，宋郊又是一声叹，“真是孩子大了，使唤不动了也。”


    拳头都攥紧了，游命捏起来在宋郊面前晃了晃，“说什么呢？”


    宋郊笑着站了起来，“别惹姓秦的，他们横行霸道惯了，中州的灵石矿都是秦家的，你和他们叫什么劲呢？”


    游命意识到自己来了这么久，一直处于身无分文的状态，她若有所思地偏了偏头，“灵石矿？”


    “你是怎么长这么大的，这都不知道？”


    宋郊点了点沈雁归，“你和她说。”


    沈雁归手里还握着那把烧焦了的木剑，神色沉着，“在呼衍山。”


    他现在像个锯嘴葫芦，戳好几下才能有个回应，好在游命不需要太详细的解释，她其实是想看看灵石长什么样。


    “喏。”


    想什么有什么，宋郊从袖子里掏出一枚灵石，晶莹的矿石表面浮动着一层莹白的光晕，宋郊道，“看到这枚灵石了吧。”


    游命点了点头。


    “不给你。”


    “……”


    “看到这张灵石票了吗？”


    “你还是回忘虚峰吧。”游命伸手把宋郊往竹林外推。


    “哎，看看嘛，给你看。”


    那张灵石票被交到了游命手里，游命拿着掸了掸，票据在空气中发出清脆的声音。


    游命好奇，“什么做的？”


    “灵石，”宋郊道，“沈氏一族会特殊的术法，可以将灵石熔炼，再打磨成薄薄的一张票据。”他怀起手，“瞧，上面还有沈家的印迹。”


    秦氏开采灵矿，沈氏掌管印钞。


    游命向天光倾泻处举起灵石票，果然在票据右下方看到栩栩如生的流银虎纹，锋锐的獠牙与微张的虎口能随着光线的偏移而翕动，再细细看去，游命甚至可以看清虎纹上的毛发，纤毫毕现。


    有点东西。


    游命的视线从灵石票移开，重新落到沈雁归身上。


    青年肩背微微躬起，瘦削而沉默，纤浓的长睫覆住褐色眸子，他一直凝望着手里的木剑，哪怕已成焦炭也不愿放手。


    她的思绪被宋郊打断，宋郊拍了拍她的肩，“看完了罢？还给我。”


    游命的手没动，“这张灵石票值多少？”


    “看不见么。”宋郊手指一点，壹拾万灵石五个大字赫然印入眼帘。


    游命震惊，“那最大面值的是多少？”


    宋郊听不懂游命在说什么，“面值？”


    游命呃了一声，“就是最贵的一张。”


    对二人谈话一直装聋作哑的沈雁归终于开了口，“百万。”


    游命嘴角抽动了一下，中州大陆的通货膨胀，有点严重啊。


    宋郊从游命手中取回灵石票，妥帖放回须弥戒中，他突然眸光一动，捉住了沈雁归的手，“小雁归，你身上好像有些禁制，别动，我帮你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