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寒英始终不愿离开，无奈他总要离开。


    这一次是李青棠目送他出宫去的，在正德门处，天子脚下。


    褚嘉匆匆而来，见李青棠和杜寒英后规规矩矩行礼：“大人，杜大人。”


    李青棠有些好奇：“褚大人，是沈府尹的事查清楚了？”


    褚嘉拱手道：“回大人，臣此次前来并非为京兆府尹一案，是皇上下旨召臣进宫，但并未说是何事，或许是京兆府尹一案，未可知。”


    李青棠与杜寒英互相递了个眼神，李青棠道：“如此，那你快去吧，父皇应当是有什么事。鉴议院一切都好吗？”


    “一切都好。”


    “那便好，一切辛苦你了。”


    “此乃微臣本分，不觉辛苦。”


    褚嘉又匆匆离去。


    二人瞧着褚嘉的背影还在感慨：“难得有一个靠得住的人还能做事。”


    “嗯，不过他祖上清白，做些本分事，偶尔能为我传句话或是解个困也就够了，别的事还是不牵扯他的好，毕竟鉴议院至关重要，我已然这般，总不能全军覆没。”


    “我明白。”


    “好了，就这样吧，我不送你了。”


    杜寒英似有千言万语哽在喉中，最终给出一句：“保护好自己，照顾好自己，我回去了。”


    李青棠微笑着点头，却在杜寒英真的转身的瞬间往前一步开口：“杜寒英！”


    “杜”字都未全乎，只发出一个声的时候杜寒英就已经转回来了。


    李青棠眼前站着的是她最后的心安，杜寒英这一走她便是孤军奋战，是该这样，这件事自始至终都是如此，就连当初打马山中过，许司一和红尾也是姗姗来迟，彼时她一骑见杜寒英，今又一人别杜寒英，也算有始有终。


    “杜寒英，莫问从前，也莫猜前路，你是杜寒英，花朝最年轻的将军，也是与杜熙游历山川之美的杜公子，山川之美不会消散，待来日响晴，再去看看吧！”


    杜寒英不知该如何相对，李青棠已张开双臂，说：“我们还未这样相拥过，不论是盟友、夫妻还是寻常友人，也都抱一抱吧。”


    杜寒英有些反应不过来，但脚步比头脑清醒。


    他们拥抱着，一直以来试图明白杜寒英为何一次两次对她说起爱意的李青棠对爱情似乎有了些碰触，但也只是浅浅一层，她不想往深的想了，也一时半刻想不通，就这样吧，她说，也不是离不了杜寒英，无非“情义”二字，自古这样的情债最难偿还，可从一开始她好似就不曾欠下。


    “倘若我们能活着再见，杜寒英，你出盘缠，我带你游遍五湖四海，我们山水相携。”李青棠故作轻快地说。


    良久，也不知是有人贪恋怀抱还是杜寒英说不出话，真的有些久——


    没有人这样抱过李青棠，用力的又小心翼翼的，像是要嵌进身体里一般，不大习惯——


    从来没有……


    “说好了，等一切尘埃落定，我们一起去。”


    “嗯，说好了。”


    分开时杜寒英闭闭眼，眉间是散不开的愁怨。有句话这些天他一直想问，但很不合时宜，不合时宜到他自己都要唾弃自己，只是真的想问：“我能问你一件事吗？”


    “什么？”


    “你很……很……敬重师哥对不对，我是说……你……”


    “公主殿下，陛下叫您过去。”


    郑安的出现打破了难得氛围，李青棠只能先认可这话，又与杜寒英告别分离。不过尽管郑安在场，尽管李仞在等，李青棠还是让杜寒英先走，她目送着，以作别他的放心不下。


    风轻云淡，高墙城门之外，山高水长。


    “郑公公，父皇才见过本宫，怎么又要见？”


    “或许是因为褚嘉褚大人进宫了吧，奴婢猜是这样的。”


    朝晖殿内只有褚嘉跪着，场面有些不入眼，李青棠进去后先行礼，而后立马给自己家人鸣不平：“父皇，褚大人犯错了？”


    李仞坐在书案后，闻言微怔，就在李青棠打算说下去时李仞先开口道：“褚爱卿，起来说话。”


    李青棠：“……”


    这算什么？父女心有灵犀？还是让褚嘉念她一个人情？


    褚嘉自是感激，不过像他这样的人即使是感激喜怒也不形于色，四平八稳的。


    “青棠，坐。”李仞说。


    瞧瞧，她都能在顾简之面前坐下了——这场面倒显得正经，坐着的是君，站着的是臣，君臣有别，她到底高人一等。


    这念头可不大好。


    “沈道的案子查的怎么样了？”李仞问。


    褚嘉有条不紊答对：“回皇上，还在查问，但匡大人坚持说此事并非他所为。”


    “弄错了？”


    “还不好说，不过臣等查到了一个女使，说是在沈大人夫人身边当过差，沈大人身故后就没了踪影。此女使曾进宫选女使，后未曾留用，到了沈夫人跟前。”


    “继续查。”


    “臣领旨。”


    “另外还有件事，”李仞说，“因宫中有人被害，又与悯苍公有些干系，你去找刑部、大理寺一同查一查，两件事都要快，要公正，不可藏私。”


    褚嘉微微犹疑，没露出什么不对来，他道：“臣，遵旨。”


    仿佛每个人都很平常，事不关己，唯有顾简之气急，当着李仞的面跳脚：“皇上，庶子焉能！皇上！”


    李青棠坐看，不打算说话，李仞却抬抬手示意那些按住顾简之的人松手：“嗯，有道理。”


    李青棠听不懂了。


    接着李仞说：“悯苍公乃是先皇所赐封号，另有免死金令，今日若是你亲自查……”李仞看向李青棠，“也不大妥，毕竟是授业恩师，褚嘉就更不妥了，不错，查悯苍公还是得有天家坐镇。”


    褚嘉下意识往李青棠这一处看，李青棠正疑惑不解，点头示意褚嘉稍安勿动：“父皇，父皇的意思是……”


    “嗯，如今你的哥哥们都不甚消停，可堪重用的竟只有老四，也罢，郑安，传旨叫四皇子进宫，要快。”


    “奴婢遵旨。”


    李青棠懂了，李仞想动李景认，李青棠不认为这是重用，这时候李景认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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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着如何把东宫握在手里，偏偏李仞给他这么个差事，难说何意。


    但李青棠一个字也没说，顺从地坐等李景认。


    李景认很快便到了，前后不足半个时辰，可也就是这半个时辰里花都城中起了一场大火，有太监来报说是公主府方向，很快又有太监来说确是公主府。


    李青棠的手在袖子里攥的紧紧的，仿佛只有这样才撑得住，她不想出宫，也不能出宫，她面带惊恐起身看向李仞，心中念的则是留下。


    李仞，这个一向阴晴不定的君王在这一刻仿佛只是一位大好父亲，与他的女儿心意相通：“派人去看，尽快将火扑灭，不要蔓延，要确保无人受伤，再派人去查为何会走水，一有消息立时来报。”


    那太监转身去了。


    李仞反过来安抚李青棠两句，算是全了这件事，但很显然李景认走进朝晖殿的那一瞬与李青棠四目相对时，他是诧异的。


    这诧异不奇怪，他从宫外来，必然知晓那大火，宫里宫外匆匆忙忙，想必李仞也是知情的，既如此李青棠还在这里端正坐着，李景认想得到的只有一个原因，那便是今日之事尤其重要。


    “悯苍公？”


    果不其然，在李景认看来这件事太大了。


    “父皇，会不会有什么误会？悯苍公是辅天阁中老臣，又是青棠妹妹的恩师，怎么会牵扯如此案件呢？”


    李青棠听罢本不欲先开口，但见李仞不吭声，好像在等她说话一般，只好说：“不是误会，四哥，是妹妹主张彻查，为的就是还老师一个真相，老师也是愿意的。”


    李景认不敢相信，他看向李仞又看向顾简之，他想寻求一句否定，但结果是没有人否定。


    李青棠不知道李景认进宫前做了哪些准备，但不管是那些准备都要暂且放一放了，鉴议院、刑部、大理寺，这些地方一旦插手，又是要紧事，那李景认是难得自在的，除非他想做的事无需她亲自动手……李景言么？


    李青棠想着。


    李仞的旨意将这件事锤到李景认跟前，李景认能做的只有领旨。


    李青棠的胃口不大好，在明华宫里时吃的便不多，今日也一样没胃口，但今日她无需像昨日那样脸上堆笑装作胃口好的样子。


    云风给她夹菜，故云阁外杨花百花，白云清风。


    “四殿下进到贵妃宫里还未出来，像是真的用饭。”


    李青棠抬眼看看云风，这话像是红尾和杜熙会对她说的：“晌午正是用饭的时候，四殿下饿了，在母妃宫里用饭这没什么。”


    “是。”


    李青棠补了一句：“多看多听，谨言慎行。”


    云风委身道：“奴婢明白，出了故云阁奴婢一个字也不乱说。”


    “坐下一起吃，我不喜欢伺候，你知道的。”


    云风遂坐下，红尾是惯了的，杜熙起初也不适应，说两回云风也就记住了，毕竟身份有别。


    “殿下，奴婢这里有件事是偶得来的，不知有没有用。”


    “你说。”


    “殿下记得十一皇子身边的那个女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