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妆镜前的灯光亮得刺眼，雾礼从镜中窥见闻录倚在门框的身影。他正与威亚师傅低声交谈，骨节分明的手指在钢索上轻轻摩挲，日光从窗棂漏进来，给他侧脸镀了层淡金。


    “疼！”化妆刷突然戳到眼尾，雾礼轻呼。


    闻录应声抬头，镜中目光相撞的刹那，他随手抛来颗水果糖。雾礼手忙脚乱接住，糖纸剥到一半，发现他唇形在说：专心。


    片场临时搭建的遮阳棚下，场务正指挥着群演走位，威亚师傅调试钢索的金属碰撞声混着导演的呵斥，将空气割裂成紧绷的碎片。


    闻录走近她身旁，余光瞥见她攥皱的纸张：“紧张了？后悔没签协议了？”


    “是后悔没让你直接炸了欢云的打印机。”雾礼冷笑一声，指尖戳着简娜的名字，“她一个模特，连吊威亚的基本训练都没受过——”


    顷刻后，雾礼执剑立于悬崖布景前，按照剧本需要露出悲怆神色。威亚缓缓拉升的瞬间，她听见钢索发出细微的“咯吱”声。


    雾礼被紧急放下时，闻录已经掀开防护垫冲过来。他单手扯松她腰间的威亚带，冷杉气息扑面而来：“呼吸。”


    直到这时雾礼才发现，自己竟一直屏着气。闻录的拇指无意识擦过她腕间，激得她向后缩了缩，却被他攥得更紧：“刚才钢索卡扣有裂痕，再升两米就会断裂。”


    场务慌慌张张跑来道歉，说可能是设备老化。雾礼望向正在更换护具的简娜，发现对方正死死盯着这边，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副导演见状，连忙上前打圆场：“雾礼老师啊，进度耽误不得，您看要不要把爆破的戏份排上来……，现场已经准备好了。”


    “我知道，听您安排。”雾礼打断副导演的话，“安全第一，设备辛苦您检查仔细。”


    雾礼刚换上戏服，就被工作人员拽到爆破点。


    场记板“咔”地落下，一声尖叫骤然撕裂片场的喧嚣。


    烈日灼得她眯起眼，只见简娜像只折翼的蝶从半空坠落，威亚钢索在空中划出凌乱的弧线。


    人群骚动中，闻录已如离弦的箭冲上前，在简娜触地前稳稳托住她的腰。


    “道具组怎么回事！”导演摔了喇叭，额角青筋暴起，“替身演员的安全检查没做吗！”


    雾礼快步走近，正撞见简娜攥着闻录的衣领瑟瑟发抖。她妆容精致的脸上挂着泪痕，嗓音却透着诡异的甜腻：“闻助理，我脚好像扭了……”


    闻录迅速抽身，将人交给赶来的医护人员，转身时与雾礼目光相撞。


    她抱臂倚在灯架旁，唇角勾着讥诮的弧度：“英雄救美的戏码，烂大街了。”


    “吃醋？”他掸了掸衬衫上蹭到的粉底，眼底浮起笑意。


    “是怕你被碰瓷。”雾礼朝简娜的方向抬了抬下巴。那姑娘正楚楚可怜地对着镜头拭泪，闪光灯此起彼伏——明日热搜标题她都能猜到。


    唐瞬的高跟鞋声由远及近，银灰色短发在烈日下泛着冷光：“小礼，爆破戏替身出了意外，你看是不是……”


    “我来。”雾礼打断她，扯下防晒外套露出戏服。


    闻录扣住她手腕的力道陡然加重：“你疯了？那场戏的爆破点根本没通过安全审核！”


    “所以才要亲自试。”她贴近他耳畔，气息拂过他紧绷的下颌线，“不然怎么知道这里是人还是鬼。”


    爆破戏的浓烟腾起时，雾礼在热浪中精准捕捉到闻录的身影。他立在监视器旁，指节捏得发白，却始终没有移开视线。她按剧本跃过炸点，火星擦着裙摆绽开，余光瞥见本该是空地的位置多了块尖锐碎石——


    千钧一发之际，闻录踹开围栏冲进片场。气浪掀翻灯架的瞬间，他揽住雾礼滚进防护坑，将她死死护在身下。


    “你受伤了！”雾礼摸到他后背洇开的温热。


    闻录撑起身子，他指尖晃着半截焦黑的引线，吊儿郎当地笑：“刚才的碎石下面埋了二次□□，幸亏我手快——”


    “手快？”雾礼突然揪住他衣领，“你刚才徒手拆炸弹？！”


    “吃这碗饭身上总有点小技能吧……嘶！”他忽然倒吸冷气，“伤员需要安慰。”


    雾礼瞪着他后背的灼伤，终究没忍住红了眼眶。棉签蘸着药膏划过伤口时，闻录忽然闷声开口：“错了错了！我招了，我在铜钱写了符，没有徒手。”


    “你为什么总不信我能护住你？”


    上药的手顿了顿。


    棚顶的灯泡滋滋闪烁，将他的轮廓晕成暖色调。雾礼望着纱布下肌理分明的脊背，忽然想起他挡在自己身前时，连影子都透着孤注一掷的决绝。


    “没有不信，我不想欠你太多。”她将纱布打了个歪扭的结。


    “你可以一直欠着我的，答应我，危险的事交给我，好吗？”闻录突然转身，鼻尖几乎蹭到她额角。


    “雾老师，导演说补拍特写！”场务的喊声撞破暧昧。


    闻录看着落荒而逃的背影，低头轻笑。掌心里，从爆破现场捡到的微型遥控器还在发烫。


    雾礼并没有跟着场务走，反倒是头也不回地离开片场。


    她早该清醒了，按照她原来的世界，欢云现在这个时候正是财务危机，不惜利用艺人不挑活接，甚至招待……


    欢云可不会好心给新人露头的资源，什么增加名气曝光酬劳都是虚的，一旦身陷就会面临巨大深渊，背上与《有仙则灵》的巨额违约金不说，安全也没有保障，甚至正是成为欢云的洗钱工具。


    抄袭融梗原创剧本，再而小成本制作，快速出品发行，抢先发布，火速出圈。这样的欢云，与原来世界的欢云如出一辙恶心。


    当年，她曾走错一步。就这一步，成了她索命的棋。如今，绝不可能重蹈覆辙。


    雾礼连忙掏出手机，拨通：“瞬姐，我是雾礼。我承认现阶段需要一个机会，但这样乱七八糟的剧组不是我想要的。《云歌》的客串角色，麻烦您重新安排其他艺人吧。”


    唐瞬不冷不淡的质问声从听筒传来：“你这什么意思？不是已经拍了一场戏吗？有什么不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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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的地方可以好好沟通。”


    雾礼只觉得好生后怕，想要尽快结束此事：“横竖合约上没有我的签字，应该不作数吧？我现在只想在郭导组里演好戏。”


    “你，这是在威胁我？”


    “我了解过《云歌》是欢云全资，我觉得这样一个小小角色变动，我能相信您处理妥当吧？”


    再接着听筒传来一阵嘟嘟嘟忙碌铃声，随即又有工作人员通知雾礼可以回去休息了。


    再后来听到的消息是简娜顶上了她的位置。


    几天后，她收到一则短信，是唐瞬新发的消息在屏幕闪烁：


    【今晚八点过来公司，我们聊聊。】


    暮色吞没最后一丝天光时，雾礼推开欢云会议室的门。


    闻录虚化的边影倚在落地窗边把玩打火机，火苗在他指间明明灭灭，映得眉眼愈发深邃：“还没有我的符好使。”


    “跟踪我？”雾礼摔上门。


    “保护你。”闻录转身，西装革履的模样与片场判若两人。


    他抽出唐瞬椅背上的文件袋，倒出堆偷拍照片——全是她在《云歌》片场的“意外”瞬间。


    雾礼捡起最上面的那张：她吊威亚时，简娜正蹲着设备架旁摆弄钢索。


    “欢云要的不只是听话的艺人。”闻录打了个响指，食指的小火苗凭空出现，点燃照片扔进烟灰缸，“还有能榨干最后价值的傀儡。”


    嘎吱——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小礼，有些事你也该知道了。”唐瞬一进门朝着椅子的方向走，发现文件袋不见了，四处观望寻找无果，装若镇定面对着雾礼坐下，眼底藏着一丝惊慌。


    “瞬姐，你说。”


    “公司现状你也大概猜得出一两分，媒体营销号都有夸张的成分，你作为公司的一份子，也要有出一份力。谁是救国人，谁就是功臣知道吧？”


    “给你找的资源，你拱手让人。你说这像一回事吗？有演出机会才有曝光这个道理我相信你也明白。作为你的经纪人，我也是费了很大力气给你找了个人物。”


    “什么？”


    巧舌如簧。雾礼心里默默吐槽，要不是她真实经历过，大概只要是个刚入行的小萌新都被她哄得深信不疑，赶紧表忠心。


    “腾行影视的腾总你知道吧？他马上要投资一部古装剧，有绝对的主导权和话语权，女一号女二号都未定哦，刚好你能赶上开机。”


    雾礼越听越眉头紧蹙。悟了，这是敢情让她去卖身换角色是吧。还真的老套路，来了这里都得再经历一次这些。


    唐瞬见她不作声，像在纠结的样子，索性推一把：“这是腾总助理的联系方式。影视寒冬，不要着急拒绝。”


    “考虑到你是新人，我温馨提醒你一句。”唐瞬将便利贴放在桌面，起身走到雾礼旁，居高临下俯视，贴耳说道：“拒绝的后果很严重哦，比如……呵呵。”


    雾礼身体不禁一阵发寒，蔓延至汗毛之间，如同电流般使其竖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