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9 起居

作品:《强抢表嫂

    帝王喜静,令随侍之人都退至殿外,包括姜柏枝身边的暮暮和鸢鸢。


    正殿,唯有李昭陵与姜柏枝。


    李昭陵坐主座,不疾不徐地饮茶,瓷盖三叩青盏,缓拭盏口,茶水微荡。姜柏枝坐在下方,略显拘束。她的目光游移着,不敢与李昭陵的眼眸相撞,只定格在窗外的圆柏上。


    她不喜欢眼下的情景,更不喜欢与帝王独处。


    严格来说,这是她真正意义上,第一次与帝王独处。周遭的事物,无一不在提醒她,她的生死,在帝王的喜怒之间。她本能地排斥这一切,森严的皇权压制着她自由的天性,她有片刻的喘息艰难。


    于她而言,皇宫已是陌生之地。


    若无谢清姝,她只愿此生都不踏足。但见她初来乍到,便被王昭容刁难,就可窥见深宫的尔虞我诈。现下谢清姝在内殿更衣,她更是宛如失去慈母的雏鸟,底绒未退,却不得不扑棱着尚不丰满的羽翼,在浩瀚无垠的天空挣扎着飞越大海。


    在她这儿,李昭陵是不亚于洪水猛兽的。


    她已经见识过无边的皇权,任谁有了它,都会沉迷其中,或是为虎作伥,或是狐假虎威。深宫中掉下来一块砖,都能砸到个贵人。随便什么人,只要是主子,都能拿捏她,简单得如同碾死一只蚂蚁。


    便是女官,只要圣眷优渥,亦可惩治她。


    她还不是无权无势的宫女,她尚且还是谢清隽未过门的妻子,尚且是姜太傅的孙女。渭水姜氏,渭水谢氏,云梦姜氏,云华谢氏,俱在她身后。


    便是如此。


    便是如此。


    她的命依旧轻得如同鸿毛,划过水面,不留痕迹。在那些手握生杀大权的贵人们看来,与宫女太监的性命无异。


    说起来,人生在世,谁又比谁尊贵?她与他们,与这世间人,原就没什么区别。


    人初初诞生于天地,灵魂晶莹剔透,至纯至洁,澄澈无瑕。只是,在红尘中跌跌撞撞、踉跄而行时,不慎沾染了欲望、权势与执念,便也变得浑浊不堪了。


    姜柏枝再次感到齿冷。


    她的生死,真的在帝王的喜怒嗔怪之间。她所在乎的、所看重的,旁人一念便能损毁。


    冷血也好,无心也罢。对李昭陵,她生不出感激之情。


    这一切的因,不正是他吗?看似是李昭陵护她,可李昭陵能护她多久?万一李昭陵心思转圜间,就要置她于死地呢?


    姜柏枝意识到,自己的外在虽然服从了皇家意志,成为了皇权的奴隶。可她的心,并没有。至少,还留有一部分净土。她就在其中徜徉,思绪翻飞,如蛛网交织,错综复杂;又如湛蓝海域,漫无边际,静谧悠远。


    原以为,要这么一直等下去,安静的,无声的,直到谢清姝梳妆完毕,直到她从内殿走出。却不成想,冷不丁的,李昭陵开了尊口。姜柏枝有一瞬间的慌乱——李昭陵开口时,姜柏枝还在心中犯嘀咕呢。她想着,谢清姝怎么还不出来?


    回过神,姜柏枝听见李昭陵低沉悦耳的声音,如玉鼓敲击,他道:“远来是客,客既来,理当款待,孤亦不能免俗。怎料,姜娘子甫一入宫,便被冲撞。不待客,竟还为难,哪有如此道理?是孤的不是,孤来迟了,让姜娘子受惊了。王昭容跋扈,孤已罚过她,姜娘子且宽心。”


    姜柏枝无端感到一股森然的冷意,她蹙眉,低垂眼睫,连声说道:“臣女惶恐,臣女实在惶恐。君臣有别,是臣女的过失,陛下言重。”


    不对劲,千万分的不对劲。


    姜柏枝的一颗心惴惴不安。


    相较于之前几次照面,这一次的李昭陵,几乎可以说是和颜悦色了。换做旁人,只会感到受宠若惊。可姜柏枝的想法迥异于他人,她只觉得,这是君心无常的又一佐证——时而喜,时而嗔。


    今日她是帝王口中贵客,焉知来日,她不会是帝王眼中“跋扈”之人?


    不知怎的,她只觉唇亡齿寒。


    好在李昭陵只是点到即止,并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姜柏枝长松了一口气,她不是皇宫的客人,只是误入天家的一页蝶、一缕蜂。她与李昭陵之间,并不对等。他是万民主宰,是皇宫的主人。她呢,只算是臣属。她与他之间,只有权力的绝对压制。


    李昭陵的和颜悦色,正中姜柏枝下怀。过刚易折,以柔克刚。姜柏枝既筑起坚硬的盔甲,唯有怀柔,才能破局。此乃一计妙法,以退为进,欲擒故纵,为的是来日。李昭陵和风细雨,姜柏枝也少了几分抵触。


    他转而关心起谢清姝:“晨熙在宫中多寂寞,有你陪着她,孤也能安心。日后,你要多来宫中陪伴她,聊作慰藉,解她忧思之苦。”


    这次,姜柏枝答得很快:“臣女遵旨。”


    李昭陵颔首:“如此甚好,旁的无事,孤不打搅你们女儿家叙旧——姜娘子,你自便,不必送孤。”


    说罢,李昭陵起身,不经意指向角落一婢女:“对了,这是凤鸣,乃是神龙殿的大宫女。孤将她留在你身边,在宫中的这段时日,由她侍奉你。”


    侍奉?


    姜柏枝疑窦丛生。


    然而,李昭陵并没有给她询问的机会。他大步离去,姜柏枝也只能来得及说一句:“恭送陛下。”


    她看向凤鸣,凤鸣亦看向她。倏然,凤鸣上前两步,谦卑地对着姜柏枝行叩拜大礼:“婢子凤鸣,拜见姜娘子。”


    “使不得。”姜柏枝自忖受不得如此大礼,她立即扶起凤鸣,细细说道,“凤鸣姑娘何须如此,你是陛下的身边人,这几日在我身边,不过是职责所在。”


    凤鸣的神色并无波澜,不悲不喜,不骄不躁,也无怨怼。她木着脸,一板一眼地回答:“陛下已将婢子赐给姜娘子,从此之后,姜娘子亦是婢子的主子。奴为主故,万死不辞。”


    “不,不,岂能如此……”


    姜柏枝想要推拒,却拗不过凤鸣。


    她只好宽慰自己:有凤鸣在身边,也是重保障。她与凤鸣,不过萍水之缘。凤鸣不可能长久地在她身边,如同四婢。她亦不会越俎代庖,越过阖宫,成为凤鸣真正的主子。


    姜柏枝霁颜一笑。


    想通后,她的心结打开,心扉敞开。她愿放下警惕,也愿相信谢清隽说过的话:李昭陵的确是个仁义明君,虽有君王威压,却严于律己,细致入微。


    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这时,谢清姝从内殿出来,掀起珠帘,姗姗来迟。


    姜柏枝顾及不上凤鸣了,她的一颗心都牵挂着谢清姝,她快步朝着谢清姝走去。


    凤鸣无声无息地跟在姜柏枝身后,与谢清姝视线相交时,她对谢清姝微微侧身,行了个屈膝礼。谢清姝见到凤鸣以及她行的礼,唇边的笑意淡了些。


    连凤鸣也放在她身边了?


    暗潮汹涌,姜柏枝仍无知无觉。她自然地握住谢清姝的手,语调轻快:“清姝,你怎么这样慢?陛下已经离开了,不过,他嘱咐我,要照顾好你。”


    “哦,是吗?”


    谢清姝恰到好处地反问。


    “对呀。”


    姜柏枝见她似乎不信,更是肯定地点了点头。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谢清姝神色和婉,好似方才等在内殿、一字不漏听完二人对话的人,并不是她。


    心中的晦暗千丝万缕,多了,也便成了习惯。谢清姝没有再纠结这些小事,她牵着姜柏枝进了内殿,吩咐人将上好的膏药拿来。


    她的眼睫微微颤动,掩下所有情绪。


    她拨开姜柏枝的裤脚,果然,膝盖处已经泛起灼热的红晕。她用指腹拭取一点膏药,轻轻涂抹其上,为姜柏枝带去丝丝凉意。这之后,她揉了揉姜柏枝的淤青,一是为了更好地发挥药效,二是为了活血化瘀。


    那份如影随形的怜惜又涌上心头:其实她心里清楚,姜柏枝没有错。只不过,怀璧其罪,无辜牵连。


    谢清姝又想到今晨去太后宫中请安时,谢玉璋闭目凝神,诵经超度时,对她说的话:“晨熙,你今日不对劲。淡泊之下掺杂着魔怔,终会毁了你。”


    谢清姝其实不想那么快就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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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太晚了,来不及了。


    与其忏悔自身,还不如,将错就错,浑浑噩噩,一路走到黑夜。


    “清姝,你对我真好。”


    姜柏枝笑意盈盈。


    谢清姝的手顿了顿,也回以一笑:“我对你好,是应当的。”


    你原就有着一颗七窍玲珑心,招人稀罕,理所当然。


    曾经,我也是其中一人。可如今,这份在意里,夹杂着妒忌。且这妒忌,时时刻刻灼烧着我的心。


    弯弯,你何时才能发现?


    -


    用完晚膳,姜柏枝见天色不早,想要离开,却被谢清姝直接拒绝,姜柏枝错愕:“这……为何呀?”


    谢清姝由婢女用湿帕擦拭她的手,浑不在意地解释缘由:“现下天色已晚,我不放心让你回去。再则,你我好不容易有时间叙旧,你难道不愿意多住几天陪陪我吗,弯弯?”


    “……好。”


    姜柏枝迟疑片刻,终是答应了谢清姝的请求。


    她复说道:“让暮暮回姜府拿些贴身物件,好么?”


    “不行。”谢清姝毫不犹豫地拒绝,意识到自己答得太过斩钉截铁,她又描补着,“皇宫内外,怎可随意出行?你想要的,宫中一应俱全。你喜欢什么,直接吩咐便是。左右,你还会再来的呀,弯弯。”


    姜柏枝欲言又止。


    她依然答应了姜柏枝。


    她告诉自己,今日的清姝与往日不同,是因为太久未见,过于思念她的缘故。


    三日转瞬而逝。


    这三天,过得意外舒心。姜柏枝住在兰仪宫侧殿,凤鸣事无巨细地打点着琐事,宮婢们以她的喜好为先。这三天,既短暂,又漫长。足以让姜柏枝熟悉皇宫,足以让周围人了解姜柏枝的喜好。


    更足以……筑起一座高楼的魂与魄。


    剩下几日,姜柏枝再也没有见过李昭陵。那日的见面,是个意外。曾经的偏见,是个误会。也对,他心中装着江山社稷,又怎么会关心一个她?


    是她多心了。


    看来,她的直觉,也不一定准呢。


    姜柏枝疑虑尽消,在第四日上午,艳阳高照时,离开了皇宫。宫门口,马车停留在那,谢清隽站在那。


    他在等她。


    他来接她回去了。


    姜柏枝踩着雀跃的步伐,欢欣地朝谢清隽走去。临到眼前,又因情怯,慢下步子。她抬眼,彻底舒了口气,如一只林中的自在黄鹂,莺莺细语:“子霁,你来了?”


    “我与你说,我在宫中这几日啊……”


    二人并排走向马车,谢清隽浅笑着,听着姜柏枝的絮絮低语。他如笔挺的雪松,保护着姜柏枝。他们一前一后上了马车,接着,马车飞驰,离开这九重宫阙。而等马车消失无踪,拐角处一道漆黑的人影,匆匆回去禀报。


    神龙殿。


    “他来了?”


    李昭陵的神色明灭不定。


    跪候的仆从胆战心惊,等待帝王的怒火。


    “罢了,也没几天了,随他们。”李昭陵却是轻哂,并没有动怒,他问,“凤鸣的册子,可写好了?送过来,孤瞧瞧。传工部侍郎,建阁楼。至于名字,等建成,再择。”


    “喏。”


    底下人无有不应。


    李昭陵懒洋洋地抬眼,随口间,定了姜柏枝的进宫时日:“九月初九重阳节,是亲朋好友相聚登高之时。就定在那日罢,拟个什么由头呢……便说是兰仪宫得了风寒,着了凉。”


    “去,告知谢昭仪。”


    李昭陵拂手,令人退下。


    “喏。”


    李昭陵不在乎谢清姝的悲喜。


    他袖手间,便要谢清姝“称病”,为了他的执念。


    疑心消,朱楼起。


    姜柏枝不会想到,当她终于放下对李昭陵的偏见,不再怀疑他时,他却在暗中预谋着一个更可怕的计划——他要让工部,建一座举世无双的宫殿楼阁。


    他即将得到,势必困住,也终会自食恶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