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历7381年。


    灵骨长齿虎一族穿过未安息之森，兵临8号都市。


    在压倒性数量的围攻下，残存的人类一个个死亡。


    奥西里斯为了保护伊西丝，被长齿虎的牙齿洞穿身躯后，随意扔在路边。


    而被他以命相护的伊西丝，也在几秒钟后，被利爪重压倒地。


    两个活不久的人类，连拖住灵骨长齿虎们的进攻步伐都不能做到。


    伊西丝知道，她马上要死了。


    不远处，奥西里斯已经闭上眼，双胞胎的心灵感应告诉伊西丝，奥西里斯先她一步，回归了父母的拥抱。


    ……混蛋哥哥，留她孤零零一个人。


    伊西丝用尽最后的力气，翻了个身，脸朝上。


    黯淡的夜空中，没有一点星光，也不知道宇宙尽头，穿越去往未来的方舟是否找到了“希望”。


    伊西丝的气息越来越弱，她艰难地抬起双手，在胸口合十：“……神啊，请您……救救我们的星球吧……请您……救救大家……终止战争……神啊……我愿意为此付出任何代价……”


    呢喃声越来越弱，伊西丝视野越来越模糊。


    忽然，一道光闪了闪。


    伊西丝愣了愣，她好像看到天空中多了一颗星星？


    回光返照般地，伊西丝忽然清醒了很多，她看到夜空中，一颗星星缓缓下落。


    星星落在她眼前。


    微弱却温暖的光柔和洒下：“现在的我已经没有能力阻止这场战争，但我将希望送去了遥远的未来，如果可以，你是否愿意，等待未来的某天，助我那微弱的希望一臂之力？”


    这是神的声音。


    在方舟降下前，伊西丝，包括当时8号都市的所有人都听过这个声音，这是让他们能够坚持到现在都声音。


    伊西丝扭过头，看了不远处的奥西里斯一眼：哥哥，神果然没有放弃我们。


    伊西丝眼中的光开始涣散，意识再次变得遥远又朦胧，在彻底失去自己之前，伊西丝开口道：“我愿意。”


    我的神啊，即便是微弱的希望，我也愿意为之永远等待下去。


    伊西丝并不知道，早她几分钟死亡的奥西里斯，以及所有在那日以及之前死亡的8号都市同胞们，都许下了同样的诺言。


    他们的灵魂会陷入沉睡，直到希望再现。


    从此，别毁灭殆尽的8号都市从执念中重生出幻影，所有因沉睡而失去意识的灵魂在里面不断重复着过去。


    为了引导从尚且一无所知的“希望”，奥西里斯独自承担起清醒的孤独。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就连曾经最亲近的妹妹也失去记忆，只无意识地不停重复过去的经历中，奥西里斯终于等到了谈诃的出现。


    他按照与神的约定，将谈诃送往“绝望”铸造的末日游戏，又在恰当的时候，让谈诃亲身经历他们曾经经历的过去。


    奥西里斯的职责达成，成为无意识的亡魂之一。


    随之苏醒过来的，是伊西丝。


    “这些年，只有你一个人保留着意识，你一定很孤独吧。”


    她身旁的幽蓝色身影并没有回应她的话。


    正如很长很长的岁月里，在8号都市的残影中，失去意识的她也无法回应奥西里斯的话一样。


    他们兄妹二人的时间，从很多年前的那一天开始，就已经停止了。


    伊西丝望着奥西里斯模糊、无神的侧脸，轻声道：“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我们已经没有可以走下去的未来，但他们还有，哥哥，就让我们为他们的未来，铺一次路吧。”


    恍惚间，伊西丝仿佛听到奥西里斯的回答：“真让人期待啊，他们会创造出什么样的未来。”


    伊西丝笑了笑。


    是啊，真让人期待。


    奥西里斯徘徊了无尽岁月的孤独，和她带着过去的亡魂出现在这里，都是为了那让人期待的未来。


    伊西丝身上金光大盛，她抬起手——


    顿时，无数蓝紫色的灵魂化作光，冲向高空中的水晶晶簇。


    一时间，天空笼罩在梦幻的蓝紫色光芒中，比曾经作为观光胜地的未安息之森还要瑰丽、浪漫。


    同时，那道由6781用尽全力留下的裂缝也越来越大。


    水晶晶簇中，谈诃眼中慢慢被映照出光彩。


    **


    谈诃仿佛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那是一个充满泪水、仇恨、与痛苦的梦，整个世界仿佛都变成灰黑色，就连呼吸都扯得心口抽抽的疼。


    在谈诃就要被这个噩梦吞噬时，忽然，她的心中出现了一点光。


    那点光很微弱，却温暖了谈诃被痛苦僵硬了的四肢。


    谈诃艰难地睁开眼。


    她的面前，有一道虚缈的身影凝聚，变成与她一模一样的面孔，只是与脸上还残留着痛苦的谈诃不同，“她”的眉眼更加温和，浑身散发着一种让人轻松的气息。


    “我的化身，你好。”“她”张开嘴，声音悠远而动听：“我是星辰意识，也是你们口中称之为希望的存在。”


    星辰意识？


    可星辰意识不是……


    谈诃想起另一个化作“绝望”的星辰意识。


    “希望”似乎能看透她心中的想法，回答道：“是的，她也是星辰意识。在整个宇宙都爆发星际战争后，我与绝望对这个宇宙的未来有了分歧，从此，星辰意识一分为二。”


    “她认为，无论什么种族，拥有何等高尚的智慧，都无法停止争斗，最终迎来毁灭的结局，那不如，直接将这满是疮痍的宇宙全部毁灭，让一切化作虚无。”


    “但我不这么认为，即便这世界会一次又一次地陷入争斗之中，但也会有纯洁美好的灵魂一次又一次地站起来，为了更加美好的未来而奋斗。我认为，只有这些光辉的灵魂还在，即便现在不一定美好，未来也一定值得期待。”


    “随着星际战争越来越激烈，我们之间的分歧也越来越大，经过战争、痛苦、仇恨的影响，绝望的力量也越来越强大。”


    “有一天，她终于决定，要毁灭整个世界。”


    “为了阻止她，我消耗了几乎所有的能量，可即便如此，绝望的力量还是成长到我无法阻止的地步，整个宇宙都将会在一场世界大战中，全部毁灭，于是，我做了一个决定。”


    “希望”望着谈诃，仿佛在看她爱着的万物，也仿佛在看着未来：“我将剩余的力量分为3份。一份为人类降下方舟，让他们中的一部分人能够躲过世界大战，去往未来重新开始。一份留在8号都市，让那些难以安息的亡魂进入沉睡。最后一份……我召唤了你。”


    谈诃一愣。


    “希望”：“很多很多年前，我和绝望还是一体时，在茫茫宇宙中，我们最喜欢的就是人类，那个时候，作为星辰意识的我们还很年轻，于是，为了体验人类的生活，我们分出一小部分的自己，将她降落到地球上，让她作为我们的化身，代替我们去感受人类的文明。”


    “这个人，就是你。”


    “你是我和绝望最开始的念想，与后来分道扬镳的我们不同，我也想知道，如果是最初的我们，还没有分裂成希望和绝望之前的我们，会渴望什么样的未来。”


    说完，又有大量的记忆钻入谈诃的大脑。


    与“绝望”痛苦又悲伤的记忆不同，“希望”的记忆虽然也有悲伤，但更多的是温柔与明媚。


    “希望”：“你觉得，这个世界应该毁灭吗？”


    谈诃垂首摸着心口，那里还很温热，她抬起头——


    “希望”笑了笑：“既然如此，那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说完，“希望”的身影消散，飘进谈诃体内，而她消散的身影之后，是一模一样的“绝望”。


    谈诃直视“绝望”，坚定道：“不，这个世界不应该被毁灭。”


    与此同时，理想国悬挂于高空的水晶晶簇发出细微的光，开始一寸寸裂开。


    “绝望”望着谈诃，目光又难过又孤独：“这次，你也要做出和我不一样的选择吗？”


    谈诃：“是。”


    谈诃：“你关不住我的。”


    她看向四周没有一丝光的黑暗，一字一句道：“我，要，出，去。”


    一股力量从谈诃体内迸发出来，向外扩散，与另一道力量相撞。


    同时，水晶晶簇中爆发出耀眼的光辉。


    在地面战斗的人们看到天上落下一束光，那束光线落在地上，逐渐扩大。


    啪。


    水晶碎裂，由晶簇为核心的困住整个理想国的水晶鸟笼也随着瓦解。


    谈诃成功从水晶中逃离。


    【天赋升级：星辰意识。】


    【星辰意识·希望：ss级，可升级，你是星辰意识，你是希望。】


    【主线任务：阻止世界毁灭，进度50%】


    “为什么？”


    高空中，水晶碎裂的碎片一闪一闪。


    “绝望”不理解地望着谈诃，她的声音响彻整个理想国的上空：“人类也好，那些已经消失在这片宇宙中的生灵也罢，他们的一生，都为了成为更强、更快、更富有、更有权势的那一个，而充斥在嫉妒、憎恨、争斗之中。”


    “他们的适应力都那么强，强到明明第一次上战场开枪杀人会颤抖不止，但很快就会习惯，习惯争夺，习惯杀戮，习惯为了成为更强大的那一个将他人踩在脚下，习惯为了成为更有权势的那一个无视被压迫者的痛苦。”


    “但他们却永远不知教训，同样的悲剧一次次上演，自以为是的正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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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视自我的无知，不顾他人的痛苦，一次又一次招致毁灭……”


    “绝望”的声音像指甲划过黑板那般尖锐地划在每一个听到的人心上。


    原本冰冷的声音仿佛压缩了数不尽痛苦的声音：“导致今天这一切的都是他们自作自受，是他们所期望的终局。”


    “绝望”变得膨胀，变得越来越大，皮肤像蟾蜍的表皮一样冒出无数起伏不平的疙瘩：“从这个世界的第一场争斗出现开始，这个世界就已经注定了毁灭的结局，他们孕育了我，而我，也将见证命运的终结。”


    巨大化的“绝望”已经看不出半点与谈诃相似的影子，她的身体、四肢、头发、脸庞、甚至是五官，都挤压出大量怨恨、扭曲、呐喊的灵魂，看上去又恶心又惊悚，恐怖异常的同时，又让人感觉到无尽的悲哀。


    “毁灭，就是这个世界最好的结局！”


    “绝望”扬起手，向下一拍——


    巨大的力量从上压下，那一瞬间，闵又岚觉得时间被拉得很长，灭顶的绝望从心底深处涌现，每一根骨头，每一个细胞，身体的每一寸，都是粉碎般的疼痛。


    她看到头顶的陨石，在那一瞬间，她甚至希望它能快点落下，给她一个痛快。


    然而，下一瞬，她看到有人飞来，撑起双手，挡住了“绝望”。


    是谈诃。


    谈诃挡住“绝望”想要拍扁地面人类的手掌，只一下，她就感到五脏六腑被压迫，脊椎要被折断的痛苦。


    积攒了亿万年，“绝望”的力量超乎她想象的强大，即便她刚刚得到了“希望”剩余的全部力量，也难以抵挡。


    咔嚓、咔嚓。


    谈诃仿佛听到了自己骨头裂开的声音。


    忽然，背后有一只手掌贴上来。


    温柔、坚定的力量透过后背，游走并充盈着她的身体。


    谈诃回过头，看到一个浅金色的幽灵。


    对方歪头笑了笑：“好久不见，大姐姐。”


    是伊西丝。


    长大了的伊西丝。


    伊西丝：“神啊，上百年的等待，终于到对您履行诺言的时候了。”


    她身上的金光大盛，在心脏的地方凝聚出一点金光，金光顺着伊西丝的手臂铁贴到谈诃后背，又从谈诃的后背，没入谈诃体内。


    伊西丝微微一笑：“我们先走一步了，接下来就交给你们现代人了。”


    她的身体变淡，同时，谈诃感觉到似乎有无数只手支撑在她的后背，她身体里的力量越来越充盈。


    “未来就交给你们了。”


    “加油啊！”


    “希望你们会有和我们不一样的结局。”


    霎时，谈诃仿佛看到有无数的透明的灵魂飘浮在自己身后，她仿佛看到了未安息之森中自曝的年长护卫队员，提着花篮的老奶奶，守卫方舟的看守人员，自愿留下的8号都市首长，伊西丝和奥西里斯的父母……他们都笑看着她。


    8号都市所有亡魂，带着对希望、未来的期盼，经过数百年的等待，将所有力量托付，迎来名为消失的安息。


    谈诃鼻子一酸：“……嗯，交给我们吧。”


    几乎快变成透明的伊西丝闻言，露出如谈诃初见时孩童般的天真笑容，张了张嘴，无声道：谢谢。


    伊西丝身形消失，最后一点金光没入谈诃体内。


    同时，谈诃周围浮现出无数蓝紫色的小光点，义无反顾地冲向“绝望”。


    谈诃感受着身体内温暖又强大的力量，目光一凛，双手往上一顶——


    “绝望”巨大的身躯被掀翻。


    谈诃又迅速朝逐渐落下的陨石挥出一击，砰地一声，陨石破碎，白日的天空划过壮丽的流星雨。


    **


    闵又岚仰头望着天空，在看到白日流星划过的瞬间，方才压在心头的绝望忽然散去。


    谈诃还在战斗。


    她要面对的明明是比他们更加强大、恐怖的存在，但她却没有退缩。


    既然如此，他们又怎么可以退缩。


    一时间，同样的想法在每个人心中升起。


    “我们也上！”人群中，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


    “对！还没结束呢！”


    “我还能继续打！”


    “我也行！”


    就算力量微弱，他们也一定能帮上忙！


    地面上士气一振，转眼间，他们从游戏亡魂的围剿中突破出来。


    同时，谈诃的体内也涌现出一股新的力量。


    她看着绝望：“你问过我，只有我们一个人想要拯救的世界，还有没有被拯救的必要……是，只有一个人想要拯救的世界并没有被拯救的必要，但如果，不是一个人呢？”


    “如果是所有人都想拯救的世界呢？”谈诃说道：“那就还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