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可忍不住瞪他。


    严明煦顿了顿，在四周众人意外的侧目中，朝他点点头，示意他跟上自己：“过来聊。”


    陆可对林东道：“晚点打给你。”


    挂断。


    严明煦的办公室外，一侧紧挨着张峰和另外几个特助的办公室，另一侧是秘书处的办公区。


    这种布局是方便他随时找人的，但现在——


    陆可一进去，大佬就亲自把门关上了。


    然后走到他的大办公桌前面，斜斜倚靠着那张光亮厚重的桌子，抱起双臂。


    做好这全套防备后，他才对陆可道：“说吧。”


    陆可深吸一口气，努力讲道理：“严总，我知道你有你的理由，但我是林东签的。他没什么不好，您又何必这么以貌取人？”


    严明煦静了下，表情有些意外。似乎没想到他怒的是这个。


    他开口道：“林老板年纪大了……”


    陆可顿时爆炸：“那又怎么样？他再大能有多大？到退休年龄了吗？”


    严明煦嘴唇动了下。


    陆可不想听他狡辩，一口气道：“怎么你们也搞年龄歧视这一套？难道经验不需要靠时间累积吗？就算他年纪大，在人前工作的人，也是我，不是他！有必要……”


    他一开始是想娓娓道来，用更文明的方式，跟严明煦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


    但不知怎么回事，提到“年纪大”，他就想到了家里的爷爷奶奶。


    他们近年来，也总说自己年纪大了、这个世界不需要他们、他们该回去了之类。


    陆可说着说着就上了头，眼眶都热了。


    严明煦看势头不好，当即举起手，说：“小可，小可，弟弟，冷静……”


    陆可哽住。


    他定定地看着对方。


    胸口的火苗暂时压制住了，但仍在蠢蠢欲动。


    它们准备着一旦严明煦说出什么和稀泥的屁话，就冲出去，把他烧成全熟。


    严明煦：“他升职了。”


    陆可：“……？”


    严明煦点头：“连跳两级——因为这几年，他对星耀不计个人得失的贡献。”


    陆可顿住，不置信地盯着男人的脸。


    不知这是狡猾资本家的缓兵之计，还是真的。


    0.1秒后，胸中的火灭了大半。


    严明煦看着他，眸光坦坦荡荡：“说他年纪大，不是年龄歧视，也不是嫌他形象不好，而是再奔波劳累不合适。而且，你也知道，星耀的运作出了问题。除了你，他还要照顾公司其他艺人，确实吃力。”


    好的，现在火已经全灭了。


    陆可想起来，刚才林东虽然感慨，话里话外都是不舍，但语气好像确实挺轻松的，甚至有点……高兴。


    所以……是自己，又一次误解了这位大佬……


    严明煦：“所以我才让人找到了江达。你别看他看起来年轻，其实很资深，很成熟。保养得好而已。”


    陆可嘴巴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严明煦清透的目光看着他的表情，看出他的情绪正在变得复杂。


    但已不像刚才那样伤心和暴躁。


    男生黑白分明的漂亮眼睛里，透出了羞愧和后悔的模样。


    严明煦抬起两手，小心按到他的肩膀，鼓励道：“小可，新人有雏鸟情结，很正常。但这个经纪人，我跟他聊过了，确实不错。他很懂得怎么发挥你的长项。你们相互熟悉一下，相信你很快就能认同他。”


    陆可的肩膀在两只温热的手心里瑟缩。


    沉默半晌，他无谓地笑了下，抬眼重新看进严明煦的眼眸：“在您看来，我有什么长项？”


    严明煦笑了笑，转身走开，说：“很多。比如昨晚，坐在你身边那位气质儒雅的伯伯——”


    陆可听他说“很多”时，注意力就散了。


    可紧接着，听到他对那位大叔的描述，“儒雅”，就又把注意力收了回来。


    严明煦：“他……简单来说，他是个很有实力的合作伙伴，但人很保守。昨天以前，他都表示，对现有的人工智能领域不感冒。来参加晚宴，纯粹就是给个面子——他提前打过招呼，这次会芯的面市，他们公司不会参与。”


    陆可心里一动，注意力再集中了些：“然后呢？”


    严明煦回来，递了罐饮料到他手里——他刚刚走开，就是专门给他拿喝的去了。


    这还真当他是个小弟弟……


    陆可看了眼饮料瓶，是瓶纯牛奶。


    ——好家伙，这个小弟弟，还不是一般的小。


    他垂下头，没有开盖。


    就这样把冰冰凉的小饮料放在手心里轻轻转动。


    严明煦注视着他的举动，话倒是没停：“然后宴会开始没多久，他就过来找我合作了——说是因为你。”


    陆可抬起头，诧异地看着他。


    严明煦微笑：“他说，如果像你这么透彻的年轻人都看好‘会芯’，那这个产品应该是不会错的——你看，你多厉害。”


    陆可讶然失笑。


    严明煦看着这骤然明亮的笑脸，顿了下。


    他挑挑眉，眼底也带上了笑意：“你们都聊了些什么？”


    陆可嘴唇动了动，差点要把跟大叔的对话，复述给他听。


    但话到嘴边就忍住了。


    倒不是因为那是大叔的个人隐私——如果大叔被骗婚的事，真像他说的那么轰轰烈烈的话，他自己又那么勇于分享，估计早就亲口把这件事在朋友圈里传遍了。


    而是因为，严明煦此时的眼睛里，充满了期待和欣赏。


    他不想自己在告诉他那么俗套的真相后，这份期待和欣赏会变味成其他东西。


    比如，无法理解的困惑，或者恍然大悟的谐谑。


    就是个偶发事件罢了。


    跟自己的实力完全无关。


    没什么好说的。


    于是，陆可的笑容再次变得无谓，但他用活泼的语气掩盖了过去：“你猜！”


    他似乎装得不错，严明煦被骗过了。


    男人用指关节轻轻弹了下他的额头，玩笑道：“我猜，你就是我们的福星。”


    陆可：“…………”


    不知为什么，这轻轻的一弹，和这句一如既往看好他的话，让他刚才还在上涨的情绪，又一下子溃散了。


    他垂下目光，暗叹了声，苦笑道：“您对我的滤镜太厚，我救不了了……要是有一天，你视力恢复……”


    一只温热的手，轻轻落到了他的后颈。


    严明煦打断他：“小可，别总低头，看着我说话——没有滤镜，会怎么样？”


    陆可抬起眼睛，直直撞进一双专注的深眸。


    心脏骤然一缩。


    陆可：“……”


    他移开视线。


    身周空气突然升温。他想逃，却偏偏逃不开。


    他只能局促地看了看严明煦的眼睛，快快道：“……给我安排点专业训练吧，声乐，创作，形体，都行。”


    严明煦认真听着：“没问题。但你也要放松点。你很优秀，要相信自己。”


    陆可感到后颈的皮肤正在灼烧。


    他胡乱地点头，应道：“好。”又说，“打扰了，你……您忙吧。”


    就这样，在严明煦探究的目光中，他退出门外。


    几乎是落荒而逃。


    *


    刚出门，就接到林东打来的电话。


    他在那头着急地说：“小可，我听说你去找严总了？”


    陆可“嗯”了声。


    林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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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哟，这真是……我不是那个意思，你误会了……我就是舍不得你，有点语无伦次，该说的没说——江老板很好的！业务能力强，口碑也很好！我是年纪大了，不适合出去跑了……哦，昨天还是我主动跟严总提的申请！”


    陆可：“……嗯，我误会他了……”


    林东在那头笑起来：“你以为他欺负我？”


    陆可没说话，算是默认。


    林东惊讶，大呼小叫道：“怎么可能呢！不过小可你真的是……好有种！”他感慨，“我也是没想到，你这孩子，看起来那么酷，原来是个这么念旧重情的人！”


    林东自己说着说着，伤感起来：“没事的，好好干！我虽说以后主要守大后方，但你要有什么事，记得随时找我，啊！”


    陆可：“知道了。恭喜晋升。”


    林东高兴，爽朗道：“好，谢谢你好孩子！也祝你星途无限，早日成功！”


    挂完电话，陆可心情有点闷。


    回过头，发现江达正在旁边走廊里等着，手里依然拿着那几份文件。


    他显然也回过味来，望着陆可，笑了下：“怪我，介绍的时候没说清楚。陆先生，今天起，我就是您的经纪人了。”


    陆可抚了抚自己的情绪，朝他的精英经纪人友好笑了笑：“叫我小可吧，江哥。”


    江达不愧是资深职场人士，当即无缝转换了画风，说：“好。那小可，你要是没什么问题的话，咱们先把这两份合同签一下，然后我跟你讨论后续安排。”


    陆可没有问题。


    是很羞耻，但他需要这笔钱。


    江达带他到旁边，签完合同后，分了一份给他，然后就起身带他下楼。


    他边走边说：“咱们刚见面，很多东西都来不及准备，团队也还没搭建。接下来的日子，可能节奏会比较乱，你做好心理准备。”


    陆可茫然：“哦。”


    江达：“我给你建了个微博，但你不用怎么管，主要是团队运维。今天起，你的各种发言，微信、短信、电话、朋友圈等等，都要谨慎。不要跟任何人提及业务，否则可能打乱甲方，或者我们自己的运营策略。”


    陆可：“……嗯。”


    江达：“也不要提及个人隐私，否则可能被人拿去买卖，做文章。有什么不确定的，先截图给我。”


    陆可：“……”


    江达：“手机号码最好换一个。”


    陆可：“……？那要解绑一堆东西，我银行卡绑的也是这个号码。”


    江达顿了顿，没有坚持：“那你设置陌生号码拒接。”


    陆可：“那要是……”


    江达：“快递、外卖？写助理的。”


    陆可：“……”


    好的，还没成明星，这就已经没自由了。


    他感到有点紧绷，但没说什么。


    江达带着他上了一辆车，自己坐上驾驶座，接着道：“公司过两天会给你安排新车，今天先将就。”


    陆可根本不在意那些。


    他问：“我们现在去哪儿？”


    江达娴熟地调度着车：“还记得我说过，我们最近的节奏可能有点乱吗？”


    陆可头皮有点麻：“嗯。”


    江达：“昨晚接到严总委托后，到今天早上，我帮你敲了几个通告。目前就是谁先回应、谁大牌，我们就先去谁那儿。”


    陆可：“……然后呢？”


    他们的车开出停车楼，室外猛烈的阳光穿透挡风玻璃，打在面前。


    江达镇定自若戴上墨镜，变得比早上还要像个冷冰冰。


    他说：“今天就有一个，就在越市——你听说过《街舞元宇宙》吗？我们现在过去。”


    陆可：“…………”


    他感到自己被阳光照耀的街景晃花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