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黄花白马(八)
作品:《上穷青落》 随着李重琲话音落地,场面瞬间变得剑拔弩张,方母虽未出车厢,但还是感受到了,顿时紧张地抓紧了素问。一片沉寂中,忽然传来马蹄踩地的声音,素问微微侧耳,听出是石水玉。外间,方灵枢和明月奴一齐回头,只见石水玉往前几步,稍稍挡在了李重琲的前面。
双方互相打量的僵局就此打破,石重贵先笑道:“早先传来公子大驾光临的消息,我还不信,没想到今日真的能够偶遇上。”
李重琲皮笑肉不笑:“河东这么大片的地,如何就这么巧偶遇?石将军不在晋阳随侍石中书左右,在此地难道是特地等我?”
“自然不是,我也是昨日才得了消息,之所以在这里……”石重贵左手擒弓,右手朝天拉弦,虽未架设箭支,但“嗡”声震慑人心的程度丝毫不低,始作俑者似乎一无所觉,甚是和煦地笑道,“我喜好骑射,是过来打猎的。”
李重琲见过不少世面,也经历过很多事,虽行事荒诞,心里其实比同龄人想得都要多一些,但到底还是少年人,面对石重贵这般行径,脸色难免有些发白,神情已经有些僵硬,只勉强撑着自己,昂首道:“打猎须得这般全副武装?还带这么多人?”
石重贵早有准备,从容答道:“那怎么敢呢?今日带这些人来,全是为了保护公子。”
“不必,我平安得很!”李重琲立即道,“况且我跟朋友一道,你们一大帮人跟着算是怎么回事儿?平白无故地吓坏了人家!”
“带着随从确实麻烦了些,可是公子的安危不是小事,再怎么说,我们也要保证公子安然无恙回到洛阳才好。”石重贵说罢,见李重琲脸色铁青,显然是气坏了,于是越发和气,道,“你们是去浑源县罢?这样,我也不叫公子为难,送你们进城后便立刻离开,如何?”
李重琲并不相信,因为行踪被石重贵掌握而更加生气,可是一行这么多人在这,让他不得不冷静下来,既知石重贵带这些人来绝不会白跑一趟,他便决定忍让一步,冷冷道:“你们果真会离开?”
石重贵笑道:“总之绝不让公子瞧见。”
李重琲登时大怒:“你敢监视我?!”
“是保护。”石重贵正色道,“公子应当也知道利害。”
李重琲立刻便要拒绝,石水玉忽然开口了:“石将军能保证这些官军绝不入浑源县么?”
石重贵这才看向石水玉,默然一瞬,道:“当然可以,这些人是安边镇守军,还得回来应卯呢。”
石水玉回头眨了眨眼,李重琲能领会她的意思,也明白自己应当就坡下驴,可是心里到底觉得不爽快,正僵持着,忽然见车帘一动,素问探出头来,笑问:“我们能走了么?再不出发,可就赶不上进城了。”
李重琲看到素问,再次起了危机,他不愿石重贵看到素问他们,忙道:“马上就走,只要这些人别跟得太近就行。”
石重贵不由瞥向马车,心下存疑,但到底未再追究,只一挥手,分派出一队人马,道:“公子怕阵仗太大,那就让他们跟着,我仍旧回去准备打猎。”
李重琲哼了一声,调转马头,缓步往前行去。
这一路如芒在背,车马是越行越快,却始终甩不脱跟着的人。待他们来到浑源县城墙下时,夕阳刚落到山头,李重琲回头看去,见那一队官军果然遥遥停在道边,这才道:“算他们知趣!”
话音落入尘中,唯一听见的方灵枢本要理会他一两句,忽然看到城门边等着的人,立刻便顾不上了,驱马靠近喊道:“姐夫!”
方母在车中听见,“哎呀”一声,一边掀起帘子,一边埋怨道:“如珮还带着身子,小杨怎么撇下她出来了?也不知在外面呆了多久!”
她这厢抱怨着,但是真等到方灵枢将女婿领过来,方母又掩不住满心欢喜,受了一礼后,连声唤他起身,问道:“你父亲今日可当值?母亲近日可好?”
杨勤礼好声答道:“前几日得了消息,知道丈母今日来,父亲早早便请好了假,正在家中等候。母亲一切都好,如珮也很好,就是挂念丈母,如今你和三哥都平安到达就好了。”
方母很是高兴,连忙道:“好,好,快,我们也别在这里叙旧了,还有客人呢!先到家中去罢。”
“正是呢。”杨勤礼与其余几人简单招呼一句,便到前面引路,众人进城后又行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来到了杨家门前。
杨勤礼的父亲是浑源县县丞,此地天高皇帝远,除了县令,县丞就是最有话事权的人了,连带着杨勤礼也颇受敬重,沿途遇见不少与他主动招呼的人。
但对于从洛阳来的这一行人来说,县丞职位并不算高。石水玉看够了城中情景,放下了窗帘,奇道:“这杨家似乎久居此地,是如何与方伯母家结了亲?”
方母道:“此事说来话长,那时灵枢还小,先夫带他去塞外求医,回程时遇见山匪,亏得小杨相救,两家就这般结下了善缘。”
石水玉笑道:“原来杨郎君还有武艺傍身?方才看他文文静静的模样,当真是想不到。”
“是呀,小杨如今是县尉,都是凭本事闯出来的,可不是靠父亲。”
方母显然是对这个女婿非常满意,一旦打开了话匣子便关不上,明里暗里将人夸出了一朵花来。等马车进了院子,她才停了下来。有人来放凳子扶女眷下马,素问和石水玉这会儿看杨勤礼,与先前便有些不同了——青年身形似乎变得伟岸起来。
“你们俩做什么?他是有妇之夫!”李重琲近乎咬牙切齿地在素问背后小声道。
石水玉回头看着他,颇为莫名:“你在想什么呢!”
李重琲看素问若无其事地跟着往大门去,示意石水玉跟上,一边与她咬耳朵:“石重贵的人没跟上来,一定是因为城中有他的爪牙!”说着,他朝杨勤礼抬了抬下巴。
石水玉深深看了李重琲一眼,道:“衙内,我不知道你为何会发生改变,但是你现在变得不像你了,还是在洛阳的时候比较可爱。”
李重琲:“……”
“好好反思。”石水玉一点头,越过他去找素问。
李重琲看着两人挽在一块,一路有说有笑,本要上前的脚步硬生生被石水玉这四个字给钉在了原地,他当真由此陷入了反思,并且在晚宴上找到了答案:离开了熟悉的环境,身边没有听从命令的人,甚至于反对他的人更多,让他确实无法再肆意做自己,想得也越来越多,而且……素问和方灵枢走得越来越近了,而他无力去阻止,毕竟这一趟旅程本就是素问为了方灵枢而起。
因方灵枢的姐姐在孕中,杨家人歇得比寻常人家还要早,灯火早早灭尽,只有后厨还有微弱烛光,药味从其中飘出。李重琲翻来覆去睡不着,想起素问今日提起要为方灵枢调整方子,便起身去后厨,没想到一推门,里面却没有自己想见的人。
方灵枢旁边放着水漏,正在将药炉的炭抽出一些来,无意间一抬头,差点将手上的炭吓掉。
李重琲见状,没好气道:“我是鬼么?我还没说被你吓到呢!”
方灵枢放下火钳,心平气和地问:“你以为是谁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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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问啊。”李重琲理直气壮地走到方灵枢身边,道,“为何是你在这里?”
方灵枢淡淡道:“这是给杨伯母熬的药,你晚饭一直在神游,没听清楚。”
李重琲本不欲多留,但是方灵枢一直盯着药炉,也不看自己,让他有些不满,于是搬了个木头坐到方灵枢旁边,问:“素问有没有和你说讨厌我?”
方灵枢一怔,不由看向李重琲,发现他是认真发问,难免惊讶:“我们不大说起你,但是素问应当不会讨厌你,为何要这么说?”
李重琲如实将石水玉的话说了出来。
方灵枢听完,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若不是石小娘子说,我还真感觉不到你的变化,她很细心。”
“她不懂,根本就不明白石家对我们的威胁。”李重琲抱着手臂,甚是气闷,“我总觉得这里不对,那石贼不是总在催问粮草么?可是一路过来,我看河东地界可是好得很!前面也就不说了,毕竟未到边境,但应州如此重地,常常被石贼用来做借口,这两日你也瞧见了,这里可有一丝一毫被契丹侵扰的模样?”
方灵枢不知想到了什么,有些心不在焉:“许是近日没有呢?没有外敌来袭,大家正常过日子也没错。”
李重琲紧盯着方灵枢,问道:“你姐姐如今嫁在这里,可有搬回中原的想法?”
“这……”方灵枢有些迟疑,“我们倒是提起过,但是姐夫与长辈都在县里供职,祖辈都在此处,并不愿离开。”
“真的大难来临,你觉得他们还会不离开么?”李重琲嗤之以鼻,“之所以不走,因为他们确信这里是安全的!”
“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此事有些复杂……”
方灵枢话还未说完便被打断,李重琲很是不屑:“你也变成这种庸庸碌碌的人了,从前那个仗义执言的方灵枢去哪里了?哼,驽马恋栈豆,不说也罢!”
“你既然已经打定主意,确实没必要与我多说。”方灵枢在炉中又稍稍添了些炭,余光见李重琲未动弹,知道他其实也心有犹豫,不由轻叹,“你也知道若是贸然将这个消息传到洛阳会招致怎样的后果罢?”
李重琲硬邦邦地问:“依你说呢?难道不报?等着他们厉兵秣马打进洛阳?”
方灵枢摇头:“中原生灵涂炭,百姓家家被搜刮一空,不过是为了北方安宁,若北境当真并没有战事,粮草供给或许有商量的余地。”
李重琲一砸拳:“我也是这个意思,且不论其他地方,去年旱灾一过,洛阳周遭饿死的人已经不少了,可这些军镇还是不停催要粮草。”
方灵枢有些意外,没想到李重琲心里竟然也有一本明账,他看向李重琲,认真道:“如此,我建议你多观察一段时间,哪怕去大街上问清楚也好,而且此事上报言辞也需谨慎,其中缘由不必我说,你也明白。”
李重琲深以为然,只是抬杠的本能让他继续开口:“你这个人!还说要我谨慎,你怎么如此草率?这事能上大街上去问么?搞不准谁还在暗处盯着我呢!”
方灵枢微微一笑,道:“俗人思虑不周,想来你心中自有两全之策。”
“那是自然。”李重琲昂起头,话说完,又觉得有点不对劲,仿佛跳进了什么坑里,只是不容他多想,方灵枢已然灭火起身,将药汁倒出。李重琲奇道,“你要去送药?”
方灵枢“嗯”了一声,头也不回地问:“你还有话说?”
“当然没有!”李重琲说完,见方灵枢端起了药,只得跟着起身,自回房歇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