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黄花白马(六)

作品:《上穷青落

    此番落水不知引起了李重琲脑中哪一段不好的回忆,他的反应很是激烈,喋喋不休说了许久,坚持自己是被人推进了水里,誓要掘地三尺抓住凶手,甚至要明日一早便去衙门里找节度使。


    即便是隔了两个房间,这些话还是清晰地传到了素问耳中,她自然知道李重琲上一个落水的噩梦是在哪里,面不改色地帮石水玉擦完了头发,准备去安抚他一番,不想刚将毛巾搭上脸盆架,石水玉忽然在身后开口了:“素问,我有话与你说。”


    素问一边理毛巾,一边道:“你说。”


    石水玉深吸一口气,道:“今日之事,我得给你一个说法,即便你不是很在乎,但与其哪一天你从别人那里听到,还是我来说比较好。”


    素问有些莫名地回过头,奇道:“你是说落水么?”


    “是,我没有让你去追,你也该想到的,别装作不知道了。”石水玉拉着素问同坐到桌边,认真道,“先说好,今日之事,我先前并不知道,事后直到现在也没有机会去验证,不过依我推测,应当是八九不离十。”


    素问:“然后呢?”


    “衙内落水不是意外,他是被人推了下去。”


    素问点头:“他自己也是这么说。”


    石水玉沉默一瞬,终是咬了咬牙,道:“刺客恐怕受命于河东节度使,他们希望在此地置衙内于死地。”


    素问有些意外:“为何?我们不是避开河东节度使的辖地了么?”


    石水玉摇头:“小小一个衙内,生死本不足挂齿,所以想让他出事的人,都是希望借机发难的——若是在河东被刺,最大的嫌疑并不是太原,因为对他们没好处。反倒是到了这里,若是衙内有什么意外,官家与卢龙节度使之间的关系可就变得微妙了,纵使因为河朔三镇的重要地位,官家不会表现出来,可是卢龙节度使会怎么想?他能高枕无忧么?”


    李重琲在河东可能遭遇的困境,素问和方灵枢早已想到,但他们的推测是建立在皇帝一意孤行要处置河东节度使的基础上,到了今日她才明白,原来河东节度使石敬瑭也已经有了不臣之心,当下两边互相监视,石敬瑭要想继续韬光养晦,势必要设法转移皇帝的注意力。


    “是离间计。”想到此处,素问不仅倒吸一口凉气,“这可如何是好?他们一击不成,一定会再来,而且若是想到我们会猜到他们的目的,恐怕更加不会让我们顺利进入河东了!”


    石水玉也不知该如何做,想来想去,忍不住愤然:“衙内就不应该离开洛阳!偏他不听劝!”


    素问见她是真心实意为李重琲而忧心,不由问道:“那你呢?你……不是应该偏向太原么?若是太原想要衙内性命,你会一直阻止?”


    石水玉瞪大了眼睛,震惊地看着素问。


    “不难联想,毕竟你也姓石。”素问温声道,“你是河东节度使的孩子么?”


    石水玉立刻摇头:“连远亲都谈不上,我只是石家偏房收养的一个孩子而已,不过不管怎么说,石家安稳我们才能安慰,所以我希望太原一切平安也不奇怪,对不对?谁想起战事呢?除此以外,其他问题就不在我所能思考的范畴内了。”


    素问没想到石水玉一直费心隐瞒的事竟然这般轻易就说了出来,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结舌半晌,才突兀地蹦出一句话:“你想知道亲生父母是谁么?或许我可以给你算上一卦。”


    石水玉一怔,那些烦躁郁结之气忽然间就消失了,她看向素问,忍不住笑道:“可惜我不算命。我不知道自己的生辰八字,况且我的命一直很好,不必再算。”


    “好,依你。”


    石水玉这会儿已经冷静了下来,道:“还是说回衙内,你如何打算?”


    素问摊手:“除了贴身保护,还能做什么?或者送他回去?”


    石水玉思索片刻,摇了摇头:“他不会回洛阳。”说罢,她似是下定了决心,裹紧衣服看向漆黑的窗外,轻声道,“我出去一趟,若是天亮前回来了,我们就继续往前走,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若是我没能按时回来……”


    “这是何意?你要去什么危险的地方么?”素问紧张地握住石水玉的手,“我陪你!”


    石水玉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忍不住笑弯了眼,劝道:“别担心,我不会出事,若是我没回来,想必是杀了他们,然后去太原请罪了——最多也就是被关禁闭——届时就要劳烦你们想个法子将衙内送回去,哪怕是绑也好。”


    素问道:“不如直接将衙内绑回去,玲珑夫人这回定然会好好看管他。”


    “那衙内也太可怜了。”石水玉笑道,“还不如杀了他们。”


    素问不禁皱起眉头:“杀死一个人对你来说很容易么?”


    石水玉连忙道:“当然不容易,那都是万不得已的对策,不到穷途末路不会做的,我这是唬你呢!你难道不知道衙内有多难缠?”


    素问责备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石水玉垂眸一瞬,起身道:“我先去了。”


    素问跟着站起,沉声道:“先前你总说接近衙内是身不由己,如今却是真的是陷了进去。”


    石水玉当作没听见一般,一直走到门边,才停了下来,她静静地看着门外灯火,沉默片刻,道:“就当是罢。”


    话说完,她便打开门闩出去了。


    素问忍不住叹息。


    石水玉下楼的脚步声很快响起,下一刻,明月奴抱着手臂靠到门边,询问地看过来。


    素问摇头:“让她独自去。”


    “她没有说实话。”明月奴道。


    “在她能透露的范围内给了最多的消息了,不必追问。”素问来到明月奴面前,温声道,“倒是你,今日多亏有你在,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明月奴摊手:“我不去,阿姐也要出手,总归不会放任他们去死的。”


    素问笑了笑,拍拍明月奴的胳膊,道:“你去休息,我看看衙内怎么样了。”


    明月奴没有动,目光追随着素问而去,看她停在了李重琲的门外,没有出声。房内的谈话清晰地响在明月奴耳边,走近的素问自然也听得清了——


    李重琲的声音不大,甚至有些偷偷摸摸:“……我实在是有些为难。”


    方灵枢没有说话。


    李重琲自顾自继续道:“想不到水玉竟然为了我连命也不要了——虽然之前也有些感觉,毕竟她为我付出了很多,但今天真的太意外——你也没想到罢?要是从前,我说不定甘之若饴,可是如今情况不同,我心里已经有人了,实在是无法回报她的一片深情。”


    素问:“……”


    方灵枢一阵无言,憋了半晌,忍耐道:“当初不是你去招惹她么?”


    “都是玩笑,我那时候不懂事,你又不是不知道!但是如今我的心属于素问,谁也抢不走。”说到这里,李重琲难掩话语中的笑意,“今天素问也让我很惊讶,我一直以为她对我无意,没想到她会来救我。”李重琲忽然话音一顿,道,“你这是什么表情?”


    方灵枢淡淡道:“救你的人是明月奴。”


    李重琲可谓是油盐不进:“那又如何?我跟明月奴有什么交情?他不将我扔下水就不错了!还肯来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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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然是素问授意!”


    “我也救了你,莫非我也属意于你?”


    李重琲立刻道:“自然不是,你是医者仁心。”


    “素问也是医者仁心。”


    李重琲顿时不悦:“你是真的认为素问不在乎我,还是因为自己的私心?哼!你别忘记自己还欠我什么!”


    这话显然将方灵枢说懵了,他不解道:“我欠你什么?”


    李重琲冷哼一声,质问道:“怎么?这么快就忘记幼澄是因谁而死?”


    里间沉默下来。


    片刻之后,李重琲良心发现,道:“你欠我一条命,就是将素问让给我又如何?我会对她不好么?”


    素问皱起眉头,抬手握住门环,正要敲门,却听方灵枢坚定道:“当初救治公主时,我用足了所有的力气,最终没能成功,是我医术不精,我对不住公主。因为你是公主兄长,我愿意因此对你加以补偿,但是并不代表我真的欠你。”


    李重琲怒气冲冲地一拍桌,刚发出一个“你”字,忽然“嘶”地一声嚎起来:“方灵枢!你别公报私仇!”


    “寒气去尽了,自然要拔针。”方灵枢淡淡道,“另外,你还说错了一点——我没有资格将素问让给你,喜欢谁、选择谁,都是素问自己才能做下的决定。”


    李重琲被噎住:“我……我也很尊重素问的想法,不过叫你走而已!”


    “我为何要走?反倒是你,你就不应该去纠缠她,素问对你无意。”


    李重琲坚持道:“那只是暂时的,总有一日,我会让她改变主意。”


    “若是不改变呢?”


    “我就一直等着。”李重琲道,“等到我自己心甘情愿放弃,这样以后想起来,最起码不会后悔自己不曾坚持!”


    方灵枢被这句话镇住,默然片刻,才道:“你好好休息。”脚步声紧接着便往门边来。


    门外的素问如梦初醒,立刻放下门环,闪进了自己的房间。


    明月奴依旧靠在门边,见方灵枢出来了,若无其事地点了点头。


    方灵枢原本脸色有些不好,见素问房门开着,立刻打起了精神,问道:“素问在么?”


    “准备睡了。”明月奴说着,将房门带上了。


    方灵枢还处在李重琲最后那句话的震撼中,心里有些乱,又见素问房里灯火灭了,便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明月奴自觉看了一出好戏,没别的感想,只是实在想将唱句最多的那个暴打一顿而已。


    夜色渐深,随着灯火一盏盏熄灭,整个客栈都安静下来,明月奴也入了定。素问站在窗边,听着窗外清脆虫鸣,一夜守候,到得天明时分,虫声渐消,鸟叫声逐渐变多,彻夜不归的人终于敲响了楼下的木门。


    素问眼睛一亮,立刻开门迎到了楼梯口,正见石水玉掀开了斗篷,露出被晨雾打湿的额发来。


    石水玉刚踩上一级台阶,抬头便与素问对上目光,疲倦的脸上顿时闪现异彩,她立刻几阶并一步上了楼,来到素问跟前,问:“你等了我一夜?”


    素问打量了她一眼,确认无事,答道:“走之前喊打喊杀,我怕你当真只剩下一口气回来。”


    石水玉扬唇一笑:“有神医坐诊,我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不过为了不耽误方医师的行程,还是全须全尾的好。”


    素问看着她眼中的血丝,无奈地摇了摇头,道:“既然已经安全,还是等你们都休息好再上路罢。”


    “只是告一段落。”石水玉打了个哈欠,一边擦去眼角泪水,一边道,“天亮便出发罢,我困极了,再颠簸也能睡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