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镜华的腹部也是一天天的大了起来，甚至比一般的孕妇还要大出一圈。


    周昀请有名的老郎中前来为镜华诊脉，而那老郎中问诊完便捋着胡子恭喜道：“周县官好福气，尊夫人左右脉象俱疾，乃是孕有双子的迹象啊！”


    周昀闻言大喜，连连道谢，给老郎中送了许多名贵物什作为报酬，又要了几副安胎药和适宜孕妇吃的食谱吩咐下人每日为镜华熬煮喂食。


    时间一转，很快便到了预产期。


    夜半子时，街道的家家户户早已酣然入睡，陷入一片静谧，唯有周县官府中灯火通明，人影交错，上上下下乱成一团，皆为镜华比预产期要早出十日的突然临盆而忙的焦头烂额。


    镜华怀孕时状态不说是健步如飞倒也是容光满面，然而这次偏离原定时间的生产却好似抽干了她身体的全部生机，使其面容苍白如纸，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滚落，血水一盆一盆地从里屋向外端出，却始终不闻新生儿的啼哭之声。


    “镜华娘子，加油使劲啊！孩子马上就要露头了！”屋内，产婆握住镜华的手，声音急切，一边指挥着下人帮忙，一边用空出的手给镜华擦汗。


    床上的镜华因为长时间难产的疼痛而逐渐麻木，她声音嘶哑，呻吟的声音都变得断断续续，嘴唇已被咬破，鲜红的血珠在她苍白的容颜之下显得极为刺眼。


    “快快，孩子的头出来了！镜华娘子您再努努力，马上就要结束了！”产婆见到了希望的曙光，忙叫下人去接新生儿的头，辅助镜华的生产。


    深秋的夜晚，天色阴郁的仿佛能滴的出墨，云雾骤起，层层叠叠地形成了帷幕状，似是在酝酿着一场更大风暴的到来。


    一声婴儿的啼哭突然划破了原本寂静的天空，产婆激动地抱起襁褓中的婴儿，正欲拿给浑身湿的像从水里捞起的镜华看时，只见她眉宇间还带着浓浓的痛苦，腹部仍有不小的隆起。


    产婆一惊，多年的助产经验和周昀曾提醒过但由于太心急而被暂时遗忘脑后的记忆顿时浮了上来，她慌忙大叫：“都别懈怠，娘子的肚子里还有一个！”


    屋内转眼又开始了新的一轮鏖战，屋外的周昀急的多次想冲进去都被下人死命地拦了下来。


    “老爷不可！求求您再等等娘子吧。”


    周昀闻言只好作罢，在原地来回踱步，焦虑地抓耳挠腮，头发都揪下来好几把。


    就在此时，夜空中的浓云忽的散开，昏黄又混杂着血色的光晕穿透了云层，登时点亮了整个天幕——


    只见一轮明黄的圆月升起，此时正散发着温暖的清辉，然与平时不同的是，其背后竟幽幽地探出了另一个血红色的月影，两两相衬，一明一黯，天生异象，有种说不出的妖娆诡异。


    竟是双月同天！


    打更声刚过，大部分清醒的人都把注意力放在了屋内，没有注意到此时天空的异象，然依旧有不少有心人将其看在了眼里，怔然良久。


    当一声更加响亮的啼哭在屋内传出后，周昀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担忧，推开守卫冲了进去。


    屋内此时正一片狼藉，产婆和几个丫鬟此时正激动地抱头痛哭，见周昀来了，慌忙拿起袖子把鼻涕眼泪一擦，随即便把怀中的两个孩子抱给他瞧——


    用金线绣着平安的红色襁褓中，两个一模一样的婴孩此时眼角挂着残存的泪珠，正好奇的瞧着他，周昀小心地接过他们，面对此情此景，不禁大受震撼。


    两行清泪倏地就从他眼角流了下来。


    “华娘你瞧——”


    他边哭边笑地抱着孩子走向床边，叫着镜华的闺名，正想把喜悦分享给辛苦了一晚上的爱妻，然下一秒映入他眼帘的便是双眼紧闭，直挺挺地躺在床上毫无反应的镜华。


    “华娘！——”


    周昀失声大叫，把孩子胡乱塞给旁边的丫鬟，扑到床边瞳孔地震，惊恐至极地喊道：“华娘你怎么了！华娘你醒醒啊——”


    那声音大到一下子盖住了屋内所有人的声音。


    旁边的产婆眼见他吼着吼着就开始大哭起来，颇为无奈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老爷，夫人只是由于生产太耗费精力，暂时晕了过去而已。”


    周昀的吼叫声戛然而止，但眼泪确实是一时间难以止住，还在扑簌簌地往下掉，不过这次是喜极而泣来着。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周昀泪眼汪汪地抚摸着镜华唇角的血迹，不免得一阵心疼。


    “恭喜老爷，得贵子一双！”


    产婆抱着那一对婴孩站在周昀身旁，笑着打破了今夜紧张过久的氛围。


    当晚，镜华娘子诞下一对双胞胎小公子的好消息传遍了整个周府。


    不少受过镜华娘子厚待的下人都忍不住为之感到欢喜，喜悦的氛围顿时洋溢了整个府邸，除了——赵姝所在的梅苑。


    “砰——”


    梅苑内，赵姝愤怒地一把扫掉了桌上所有的茶具，瓷器破碎的声音在此时压抑宁静的夜里显得极为刺耳。


    “那个贱人倒是好运！竟真诞下了一对男孩！”赵姝咬牙切齿，目眦欲裂，一手推开了欲要上前安慰的周思思，张口骂道：“都怪你！你为什么不是男子！如今那小贱人先于我生下男孩，周郎本就偏爱她，今晚过后，她岂不是更是要爬到我头上作威作福了！都怪你，都怪你！”


    周思思被推地一个不稳，摔在地上，手心正巧按到了瓷片上，顿时鲜血如注，一阵钻心的疼痛。


    然手上再痛，也不及她心中疼痛万分，她呆呆地望着面前赵姝疯狂的神色和越发难听的指责声，眼泪夺眶而出。


    “母亲......”


    周思思含泪轻声呼唤，然而换来的却是赵姝恨铁不成钢的一眼怒瞪——


    “给我滚出去！”


    梅苑的大门开了又立马被阖上，周思思衣着单薄地站在院中，旁边的贴身丫鬟一时不忍，走上前来，欲要为她添衣，却被她伸手制止了。


    此时此刻，周思思那张稚气未脱的小脸上满是迷茫之色。


    她静静地站在院中，身上饰品华丽，面上神色却是凄然。


    像是一只被人遗弃了的名贵宠物。


    隔壁隐隐传来下人奔走相告新生儿的喜讯，而梅苑内安静的却像是死去了一般。


    耳边仿佛还回荡着母亲刚才的咒骂，偌大的一个周府，她生活了十年的地方，此时竟连一点家的温暖都没有施舍给她，只留下了无尽的冰冷。


    如果她是个男孩就好了，如果她是个男孩，母亲是不是就不用为了一个出身低贱的侧室之子日日担忧，时时抓狂了？


    周思思想道。


    但是，怎么可能呢？


    她周思思是女子，自出生的那一刻就注定了。


    周思思眼中闪过一丝痛色，她也不过是十几岁的少女，自小万千宠爱于一身，无忧无虑长起来的。


    而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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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她望了望手上血已凝固了的伤口。


    这是她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受这样重的伤。


    也是第一次，有这样复杂的情感滋生。


    倘若她不能够成为让母亲幸福的根源，那么......


    就尝试把那取代母亲和她幸福的根源毁掉吧？


    周思思抬头凝望着那天生异象，若有所思，淡淡的疯狂之色在眼中一闪而过，转瞬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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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双生子满月之日，周昀在府中设宴，邀请了许多亲朋好友和高官才子前来庆祝，他春光满面，身边的镜华却是难掩憔悴，身形消瘦，笑容勉强，平添了几分病弱美人之态。


    然大家都姑且只把镜华巨大的改变视作因其诞下双子，亏损太大，身子尚未养好而看，不以为意。


    就连周昀也是如此认为，甚至因为担心镜华久站累到身子，忙让她到一旁坐着休息，自己来迎接来宾就好。


    赶来周府的众人说着恭贺的话语纷纷上前，将带来的补品礼物一一奉上。


    周昀笑着道谢，接过东西便忙着将宾客往席位上引，并没有注意到旁边的镜华身形在风中有了无比轻微的一晃。


    宴席进行到一半之际，周昀举杯迎合众人的敬酒祝贺。


    因为得子之喜又加之前来道贺之人盛情难却，他饮的比平时多了些许，脸上飞着两坨红云，模样颇为滑稽。


    他摇摇晃晃地走到场地中间，从丫鬟手中接过一双男孩，两个臂弯被一左一右的温软所填满，周昀抬起头，非常骄傲地向外界宣告他们的存在——


    “感谢诸位今日对周某得子一事的捧场到来，周某不胜感激！”


    周昀点头向众人致意，喜色难掩。


    “诸位请瞧，这便是我周某和内人镜华的一对儿子，其名为——”


    “怀瑾。”


    “怀瑜。”


    众人起身相祝——


    “好名字！再次共贺周县官弄璋之喜，双喜临门，真是让人羡慕啊！”


    一时间宴席的氛围再度被推上了高潮，周昀举着孩子骄傲地绕场展示，引得众人哈哈大笑，好不热闹。


    一双新生儿也像受到美好氛围的影响，挥舞着小手咯咯地笑个不停，眼眸亮亮的，充满了不谙世事的清澈与纯真。


    就在众人酒足饭饱，酣畅淋漓，正在谈笑风生之际，一声凄厉的尖叫突然撕碎了整场的怡然欢愉——


    “镜华娘子！您怎么了——”


    周昀愕然回头，酒意顿时醒了大半，众宾客也相继向那发出声音的地方看了过去。


    只见主座位上的镜华不知何时身体一软，倒在了旁边丫鬟的身上，面色发青，嘴角隐隐有血迹渗出，顷刻间不省人事。


    惊变突生，周府上下一时间乱成了一锅粥，周昀更是感觉心脏被人狠狠捏住，他急忙将孩子扔到一旁丫鬟怀中，不顾一切地向镜华奔去。


    “华娘！”


    “来人，快叫郎中！快去啊——”


    与此同时，借以身体不适为由并未参席的一人遥遥地伫立在远处的长廊，隔着无数拥挤的人群，目光直直地落在了那倒下的女子身上。


    这人的眼中人影交汇，灯火动荡，映照了一夜的匆忙，身侧的右拳紧握后又缓缓松开，转瞬间消失在了长廊的尽头。


    就好似，从来没来过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