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冬这场雪下得格外久，风中裹挟着雪粒子四处流浪。城市道路积雪已深，防护工人洒扫不及，刚清出的一条供人行走的小路，不消片刻又铺上了一层茫茫细雪。


    方梨拍打着身上不经意携杂着的雪粒子，进入电梯来到四楼，没走几步，一抬眼便远远看到自己办公室前的男人。


    四目相对，男人笑着抬手与她打招呼。


    方梨脚步稍顿，走到男人面前，轻声问：“陈先生，您怎么在这？”


    “刚好路过这里，突然想起来问问小林的具体情况。”男人脸上挂着儒雅随和的笑容，将手里包装精致的纸质袋子递给她，“顺路买的早餐，不小心买多了。”


    “不用了，我吃过早餐了。”方梨拒绝，掏出钥匙开门，“关于患者病情，我们只能透露大致情况，具体情况我们是不能透露太多的。”


    推门而入，方梨调高室内温度，从旁边文件柜中找出一份资料，认真核对，“上次会诊是去年八月份，情况还算可以，今年下半年就初三了吧？”


    男人紧随其后，顺势想关上门。


    方梨觑了他一眼，喊住他：“不用关门，等会还有患者问诊。”


    男人拉过旁边的椅子坐在办公桌侧面，笑容浅淡，目光落在方梨身上后就并未转移，轻声应着。


    方梨在办公桌前坐下，手里翻看会诊记录，“上次会诊，我与他聊过几句，是准备考南大附中？”


    男人点点头，回答道：“对，他妈妈对他要求挺严格的。”


    南大附中是南理市最好的高中，很多父母都想将孩子送入该校。可极高的分数线以及不接受金钱交易售卖学生名额方式，阻断了很多人费尽心思想塞孩子进去的念头。


    方梨笑笑，目光却没停留在除电脑以及手里资料以外的地方，轻声道：“南大附中很好，只不过还是不要急于求成，小林的成绩很好，理科还是优势科目，稳定发挥就好还是能上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男人思忖几秒，突然转变话题，“听说方医生也是南大附中毕业的？”


    方梨平淡嗯了一声。


    紧接着，男人继续笑着夸奖，“方医生果然是美貌与才识并存，我最近也在为了小林以后考南大附中而做准备，既然方医生是南大附中毕业的，那能不能加个联系方式好方便以后联系，之前加方医生联系方式，一直没同意，想必是没看见。我听说南大附中每年会有各种比赛考核以及……”


    男人仍旧孜孜不倦谈论着此事，丝毫不觉疲惫，甚至自顾自掏出手机打开二维码递到方梨面前。


    方梨不由眉梢微蹙，抬眼朝正对面悬挂在墙上的时钟看了一眼。


    ——八点过二十分。


    所以这人在这呆了足足二十分钟。


    眼看下一号会诊患者的时间要到，方梨打断他的畅谈，语气冷淡：“陈先生，我已经毕业七年了，这些事情我记得不太清楚。我记得南大附中是有招生办老师有进行一对一面谈，要是陈先生实在关心这些，可以去那里看看。”


    “至于联系方式就不用了，如果您有事想联系我，河庭一楼大厅可以预约时间。”


    “我上班的时间已经到了，如果陈先生没有任何关于患者病情的问题，还请麻烦您先行离开。”


    男人眸色一滞，似乎还想说些什么突然一整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


    方梨拿起来看了一眼，放置耳边。冷淡地眸光则落在男人身上，一副“你还不走吗”的样子。


    见此，男人也不好多逗留，站起身轻声道：“不好意思，叨扰了。”


    方梨没看他，而是看向自己手中的资料信息，“没事。”


    男人站起身离开，正巧向卿拿着一叠资料走进来。两人于门口碰面，礼貌性点头问候。直到看到他走远进入电梯，她才走进办公室。


    “不是，他怎么又来了？”她问。


    有事来，没事也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河庭是他家。


    看清来人，方梨这才放下手机，重重叹了口气，“不知道。”


    一转眼便注意到桌面上被男人遗留下来的早餐，不知是故意的还是真的忘记了，心中不由得怅然。


    向卿注意力也随之落在桌面上那袋精致的早餐袋上，拎起来看了一眼，略显惊讶：“宜合塘坊家的，这可离河庭几公里开外，你怎么去那么远买早餐？”


    “不是我买的，陈南阳放这的。”


    陈南阳便是刚刚站在她办公室门口那位。


    闻言，向卿很是嫌弃丢开，“他这存着什么心思啊？上次说路过要送你回家，上上次说为了感谢你给他儿子诊治要请你吃饭，这几天又来给你送早餐，这男的有毛病吧！”


    于是她突涌出一个大胆的想法，震惊道：“他该不会喜欢你吧？”


    方梨拍她的手臂，“不要乱说。”


    向卿可不觉得自己是在乱说，“这我可没乱说，你跟他又不熟，关系熟一丁点也只能是病患的家长，你瞧他殷勤那样，要不是结婚有孩子了，真看不出他对你那心思？”


    “不过这男的也真够恶心的，结婚了还要来骚扰你。一大把年纪了，也不知道安分守己。”向卿道，“上次会诊他跟他老婆站在门口，你是没瞧见他那怂样，在他老婆面前连话都不敢多说。这会居然公然精神出轨，要被他老婆知道了，指不定闹哪样。”


    “要不我到一楼跟小何说一声，下次他来找你，就说你出差了。”


    方梨睨她，“总不能天天出差吧？”


    按近期这频率，几乎每天都是碰巧路过。


    “那你下次将他关门外。”


    方梨当然有过这种想法，面容冷淡拎起面前包装精致的早餐袋，视线停留一秒，顺手丢进旁边垃圾桶。


    丢完之后扯过旁边的湿巾纸擦拭，语气淡淡道：“我们作为医生可不能将人拒之门外。”


    更何况他这种还是没有做出逾矩之举，这就更没理由了。


    向卿神色一滞，稍默一秒提议道：“要不去跟顾总商量商量？他们没有定长期，中途换人也没什么问题。这样他再来找你，还能有个理由搪塞过去。不然这么继续下去，总会闹出不好的舆论。”


    两人都是有家室的人，最主要陈南阳的老婆可不是盏省油的灯。要真闹大了，这种事情只能是对女方不利。


    方梨思忖，将手中第三张湿纸巾丢进垃圾桶，“也行。”


    向卿应了一声，忽而想到什么，继续提醒道：“不过还是劝你离这人远点，他那老婆凶得很，上次你帮她儿子诊治，她站在门口那架势，都可以代替石狮子当门神了！”


    “有这么夸张吗？”


    “你以为呢！”向卿撇撇嘴，慵懒依靠在办公桌边，“反正别跟她再遇上就好了。”


    ……


    有时候，方梨真觉得向卿这嘴是不是特意去寺庙开过关，不然为什么她面前会突然出现陈南阳以及他老婆。


    这天方梨按时下班，自从上次她与向卿找过顾珩时之后，的确很大程度避免与陈南阳碰面。


    不过也从同事口中得知一件奇怪事。


    ——陈南阳的儿子陈林再一次面诊。


    按理来说，陈林并不是严格意义上需要不断面诊缓解心理负担的患者，所以这次实属在意料之外。


    “当时这孩子是调到徐姐名下的，结果他爸特地跑来问能不能换诊治医生。”


    得知不能还继续用各种理由试图说服。后来碰见遇见顾珩时才解决。


    ——“河庭有规定不能擅自换面诊医生，如果陈先生觉得不妥，可以移至另院诊治。”


    话落，很快便有无数道怪异视线落在方梨身上。即便方梨不想去探究都难。


    毕竟，谈论着的另外当事人赫然出现在他们面前，并且扬言要找方梨。


    距离上次见到陈南阳已经过去一周，上周的他恨不得将方梨盯出个花来，而此时此刻站在自己老婆后面畏手畏脚，不敢直视。


    面对对方来势汹汹，方梨只是安静看着，问：“您找我有事吗？”


    令谁都没想到，回应着她的却是硬生生挨在脸上的一巴掌，火辣辣的疼，疼得被扇的那半边脸发麻生疼。


    “贱人！”


    “黎悦！”


    “你怎么打人啊！”


    那一刻，方梨大脑空空，耳边嗡嗡作响。她什么都没来得及想，扬起手回了对方一巴掌。


    一霎那，针锋相对，两边人各拉各的。


    “你敢打我？你凭什么打我啊！”


    女人气愤填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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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上前与她争论，可无论怎么挣扎都被陈南阳给制止住，“你别闹了，有事回家说。”


    “回家说什么啊？说你怎么被她勾引的？”


    向卿正巧是这时过来的，大老远便看见上次她口中说的“凶悍门神”怒气冲冲扇了方梨一巴掌，险些将人扇倒在地。


    所有人的注意力纷纷落在方梨与面容凶悍的女人身上，自然没注意到远处大跨步走来的向卿。


    黎悦力气很大，更何况现在怒气上头，挣开陈南阳桎梏就往方梨身上扑。结果突如其来的力道给推开，险些摔倒在地。


    向卿将背包塞进方梨怀中，撸起袖子挡在方梨面前，叉腰看着面前被怒气裹挟的女人。


    “我站在这，你敢动她一个试试，信不信我打得你半身不遂！”


    黎悦抬手指着向卿身后的被人护着的方梨，扯着嗓子一字一句道：“你们看清楚好不好！她就是个狐狸精，她勾引我老公！这种女人就该死！”


    话音一落，周围唏嘘一片。


    这会正值下班高峰时分，走廊上围满了人。本就打着看戏的念头，结果被捅出这么一个惊天大秘密。


    “你放屁！”向卿怒斥反驳，觑了眼她身后畏手畏脚的男人，“你老公长这么丑，送给我都嫌丢人，谁稀罕啊！”


    “她就是个狐狸精，借着给我小孩诊治的功夫勾引我老公，她就是犯贱！贱人，你这种人也不怕遭天谴！”


    “你再骂一句试试！我撕烂你的嘴！”


    向卿被这话激怒，抬脚就要踹她，结果却被身后人拦住，只能踹空气。


    而她显然很不服气，一边踹一边冲他们骂着。


    “你他妈就是个傻逼吧！我们早早老公比你老公帅几百倍，有钱有颜，眼睛不瞎都知道选谁。我们早早老公有一米八几，你老公有一米七五吗？不高又不帅，人还老，喜欢他？喜欢他什么，喜欢他一身老人味？还是喜欢他肾虚气味重？”


    “真以为人人跟你一样，什么玩意都稀罕得像块宝似的？真是茅厕盖头上，对错不分！自己老公移情别恋，你不找他的麻烦，就知道来怪别人，一群傻逼，怪不得睡一张被窝！祝愿月老将你俩这辈子锁死，免得祸害别人！”


    众人：“……”


    他们只知道向卿脾气不好，没想到不仅脾气不好，而且还挺会骂人。


    闹到最后，有人报了警，不因为别的，主要是向卿与黎悦吵着吵着突然间就打了起来。他们拦不住，避免闹大只能报警。


    ……


    顾珩时签完保释出来之时，一眼便看见门口木椅上坐着的三人，低垂着脑袋各自沉默，看不出神情。而这姿势从他进来时便有了。


    他无声叹息，走到她们跟前，低声道：“走吧。”


    方梨站起身，想要道歉，“对不起，顾总，我没想到...”


    她根本也预料不到这事会发生到如此局面。


    向卿上前一步挡住方梨面前，打断她即刻说出口道歉的话，“顾总，你别怪早早，是我与她那女人动的手，她…”


    “没事，事情都过去了，你们就别放在心上。”顾珩时开口，语气还是一贯的温和。


    方梨咬了咬唇，却并不觉得被安慰到。


    顾珩时有教养，但不代表他没脾气，不代表他能一直这么没理由给她们收拾不可避免的烂摊子，即便是嘴上不说，指不定在心里会怎么想...


    “时候不早了，早点回去吧。”男人语气温沉，只是嗓音有些发干。


    顾珩时连着在外出差一周，一下飞机就接到秦苏的电话，行李都来不及放就打车来了警局。


    他保持着以往的态度，岔开话题，显然是不打算在这件事情上纠结。


    见此，方梨也不好多说什么。


    这时，一道陌生的声音从远处响起。


    “方梨？”


    几人循着声音望去，是个打扮精致的女人，一头秀丽卷发披在肩侧，年纪看着与他们差不多大，单肩挎着最新上市的黑色包，一身品牌衣物彰显她贵气与气质。


    她站立于不远处，愕然的目光落在他们几人身上。


    只那一眼，向卿便知道对方是谁了。低声凑到方梨耳边道：“郑佳欣，高一时喜欢陆闻舟到不可自拔的那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