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沧州城10
作品:《待故人归》 “师父!还请留步!”
宴会结束后,曹崆峒出门刚准备上马车时,身后响起了赢箬的声音。
“师父,城主说这次您办的差事很好,特赐一杯琥珀酒。”赢箬抬眸一笑,恭敬递上一杯酒。
曹崆峒浑然不觉,抬起绣有云纹的宽大袖子,饮了这一杯美酒。
鱼朝恩沉默地立在一旁,看着他喝下杯中酒,眼角向下低垂……
此时,古堤大柳的九层高楼上,一名心腹走到城主石显俎的跟前,在耳边低语了一番。
“当真?”
“千真万确。”
城主诡异一笑,随后对着门外的冠濯英道:
“回府。”
黄昏将至,野外炊烟升起,而在沧州城不知名的破庙里,癞山婴被寒无衣一脚踩在地上。
“你倒是跑得够快啊!老娘跟了你两天!说!机关匣藏在哪了?”
寒无衣此时浑身狼狈,衣服和头上不是沾了蓬草,就是鸡毛和菜叶,就连一旁的萧缙都皱眉拍打着自己的衣襟。
这该死的癞山婴,察觉被人跟踪,净挑一些狗洞鸡棚和地道跑,像是阴沟里的老鼠一样,狡猾得厉害。
癞山婴被人揍的像一个沙包凄惨无比,喘着气问寒无衣:“你们到底是谁!”
“你管我是谁!”寒无衣没忍住,又踹了他一脚。
“你们想知道机关匣的下落,就不敢杀我。”癞山婴索性躺平在地上,一副无赖的模样。
萧缙蹲下,看着癞山婴道:“我知道你想活命,可是你该知道沧州城没有一个是你能信的。”
“石显俎毒辣,曹崆峒阴险,我确实信不过他们。”癞山婴上下打量了一眼萧缙,不屑道:“可你身无长物,又不像是有势力的样子,除了身边的婆娘武功厉害些,几乎一无是处!我更没法信你!”
“你说错了。”萧缙淡淡道。
“哦?难道阁下身份不一般?”癞山婴眼里亮了亮,像是意外捉到生机。
“她不是我婆娘。”
“……”
寒无衣和癞山婴的嘴角不约而同地抽了抽。
萧缙从袖中拿出了一块碧玉色的令牌,正色道:“这个你总该认识。”
癞山婴脸色一变,喃喃道:“天机阁?你是百晓生的人?”
“是或不是都不重要。”萧缙看着他道:“但是我能让天机阁保你一命。”
癞山婴显然是心动了,看了一眼萧缙,又打量了一番寒无衣,心下暗忖道:这两人看起来倒是可信,何况有天机阁的碧玉令牌在,只要天机阁肯出手,便是朝廷和冀州,也寻不到他的踪迹。
对于江湖人来说,最怕惹的麻烦就是天机阁,朝廷和冀州尚有不能插足的地方,但天机阁三教九流几乎无所不在,这也是为何癞山婴独独最怕自己被百晓生盯上的原因。
“好,我答应告诉你们。”
萧缙俯身靠近癞山婴,听他低声耳语说出机关匣的下落。
突然,一枚羽箭朝萧缙射去,寒无衣抓住他的衣领向后一拽,堪堪避过那快到心惊的羽箭,而那枚羽箭直接贯穿了癞山婴的脑袋。
一瞬间,破庙门窗跃进无数黑衣的高手,手里握着一把把横刀,包围了整个破庙。
寒无衣将萧缙护在身后,眉头紧紧深锁着。
一场血战,怕是免不了了……
半个时辰后,寒无衣背着浑身是血的萧缙往医馆跑去,
在疾驰中,寒无衣回忆刚才打斗时对方手里的刀分明是横刀,还有最后那十支羽箭,看似冲她而来,却在离她三寸之时,忽然竟从羽箭里破裂出了十支羽箭,对准了萧缙。
他们从来一开始围剿的目的,就不是癞山婴,也不是寒无衣,而是萧缙!
“这样训练有素的一支队伍,绝不是江湖人!”
寒无衣咬牙愤恨道:“朝廷的人竟然这么快跟上?”
“不是朝廷……”后背上的萧缙有气无力道:“是冀州……”
“你叔父!”寒无衣猛地回头惊诧道:“他为何要杀你?”
萧缙苍凉一笑:“机关匣的东西,足以让他亲自统领镇北麾下十几万兵甲。”
“我这枚棋子,便可有可无……”
寒无衣背着他,踏着轻功疾奔在山影树丛中,萧缙的血流失的太快,只怕来不及在城里躲藏。
“别去医馆……冀州和石显俎必有联系,此时进城,无异于自投罗网。”萧缙强忍着疼痛,咬破唇角,不敢让自己昏睡去。
寒无衣急急停步,额角汗水渗出,脖颈处的青筋爆出,在一种前后无路的绝境险徒中,神色越加冷冽和凛然。
“去凌霄山!萧缙,我不会让你死。”
戌时一刻,城主府中灯火璀璨,石显俎身后跟随着两列血衣卫,穿过一重重的院子,到了一个四角的方形大厅中,大厅被四面的高楼包围在其中,飞翘的檐角,廊下名贵的芍药花和宫灯。
“我们很久不曾这样坐在一起了。”卓文成望着身旁端坐的男子,神色淡淡地开口。
石显俎拿起酒壶,在案上的酒樽中倒了两杯酒,拿起其中的一杯递给了自己多年的妻子道:“只要夫人愿意,这样的日子长长久久。”
卓文成轻轻一笑,带着些讽刺的意味,她并没有接那樽酒,而是转头直视着大厅前方的歌舞。
“希望今夜的歌舞,你会喜欢。”
石显俎见卓文成不识抬举,便冷笑一下,将那樽酒倒在了地上,琥珀的美酒扫在了一旁粉色的芍药花上,倒像是鲜血一样流淌下来。
厅里灯火暗了几盏,丝竹歌舞管弦响起,美人水袖舞动起来,如山上月,如雪中花,让人如痴如醉……
可石显俎兴致缺缺道:“芙蓉面,美人舞,美则美矣,却太过乏味。”
卓文成扯了一下嘴角,淡淡道:“冠濯英倒是习得一支剑舞,不如让他来助兴。”
下一瞬双手拍响,鼓声响起恍然让人身处军营中,多了几分杀伐之气。只见厅中多了一位乌衣青年,拔剑舞起,身子英武如苍鹰俯冲,又转瞬如白鹤遨游,静若伏虎,动如飞龙,稳健潇洒,让人目不暇接。
石显俎的目光里果然多了几分惊艳,嘴角漾起了笑容。
厅中的灯火又暗了几盏,月色冷冷洒在飞翘的檐角上,风铃随着剑气轻轻晃动着,发出清脆的声音,而厅中青年的宝剑,舞得越来越快,像是一条游龙绕在地上上下翻飞,左右盘绕。
突然,剑气的锋芒忽然变了!
冠濯英右手提剑,卷起了满厅飞舞的芍药花瓣,剑气袭人,天地间顿时充满了凄凉肃杀之意,让人心中生寒不安。
一剑笔直刺出,直直杀向了席间上位石显俎的胸膛处。
此时,屋檐处两支利箭迅猛射出,带有雷霆之势,左右齐发,势必要贯穿石显俎的脑袋!
与其同时!大厅四角的高楼上,忽然出现一道道钩索缠绕上了飞檐角和厅里廊下的红漆柱子,四面八方不同方位迅速滑落下了三十名黑衣人,手中拿着刀剑,齐齐地往一个方向砍去,那便是座上的城主石显俎!
一切变故,快得仿佛在一瞬间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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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显俎的瞳孔里是冠濯英狠厉的目光和剑刃直刺而来的锋芒,这一次,他必死无疑!
此时沧州城的街衢上欢声笑语,人们结伴在江边赏着芍药和烟火,还有小童嬉闹追逐,男女互赠定情的信物。
古堤大柳,高楼丝竹声不断,那一位位被拥簇进屋的贵人们都有着各自不为人知的癖好,而那群换上美艳衣饰的凌霄山的女弟子,坦露着风情,都妄想着未来等待自己的是风光鲜亮的贵妇人生活。
可,下一瞬等待她们是地狱般残酷恶心的真相。
有喜欢美人用樱桃小口来充当痰盂引以为风雅的世家家主。
有不能人道,却偏偏双目赤红,喜欢用刑具折磨殴打美人,听她们哀哀哭泣和求饶呻吟的权吏者。
有喜欢亲眼看着女子被狂牛踩死的场面的显贵。
有喜欢吃处女胎盘来维持年轻的练功老者。
甚至有喜好收集美人脸皮,享受亲手剥掉面皮快感的权臣。
有想要制作古书中的美人凳,而将女子部拦腰砍掉的恶徒。
华屋美饰都是为了掩盖一桩桩罪恶,他们步步逼近的脚步,让美人的心中胆寒而生战栗。
她们丢在后院的剑,昂贵美丽的锦衣,揭开命运的帐幕,看到的是里面触目惊心的疮痍和丑陋,这一刻的她们,是否会懊悔当时的路……
凌霄山的密室中,曹崆峒鹰眼一厉,向墙角挥出一剑。
“谁?滚出来!”
那一剑打断了书架,轰然倒塌声中,从暗处走出了一个灰衣宽袖的女子,手里提着锋刃大绽的古剑。
“是你,鱼朝恩,你意欲何为?”曹崆峒云淡风轻捋了一把胡子,自负道:“难不成想要弑师吗?”
“你不过是区区一掌门,配当吾师?”鱼朝恩屹然而立,双目凛然道。在她心里,只有一个授业恩师,那便是曾死于曹崆峒手下的抱朴子。
“当年你在暗处杀我师父时,也该料到今日死于我手。”鱼朝恩挥剑,仿若变了一个人似的,虽然头发依旧蓬乱,衣衫依旧潦倒,但此时她的脸上却焕发出一种耀眼的光彩。
“藏了那么多年,你终于还是在今日动手了!”曹崆峒挥剑与她对招中,脸色逐渐黑沉,语气阴冷道:“你师父赢不了我,你也一样!”
鱼朝恩手中古剑迎风挥出,一道乌黑的寒光直取曹崆峒的咽喉,剑还未到,却被曹崆峒阴森剑气刺破了宽袖,化出长长的口子,险些伤及要害。
鱼朝恩脚步一滞,后退五六步,背脊贴在了墙壁上,眼看退无可退,曹崆峒长啸一声,冲天飞起,铁剑从上向下挥去。
“早就知你狼子野心,不肯罢手,你让那匈奴的贱种接近石显俎时,我便料到你会有今日!”
鱼朝恩双臂一震,用力一挡,将曹崆峒逼退三步,斥声道:“她有名有姓,不是你口中的贱种!”
“林谿不过也是你手中的棋子,你想让她帮你查到石显俎毒害老城主的罪证,却不料被血衣卫察觉,那日我们故意设计在城门下引你上钩,却不料被一对外地的姐弟管了闲事。
曹崆峒的铁剑变招,笔直刺出,鱼朝恩反手拨剑,凌空倒翻,向曹崆峒身后挥出一剑。
“多行不义必自毙,曹崆峒,你和石显俎这些年做尽大奸大恶之事,早该受死!”鱼朝恩想起那日城门下一副情景,见到裸女的林谿被寒无衣救下,藏在暗处没有露面。
林谿知道她不会去救她,也知道自己当日必死无疑。可她还是斩断了三指,借寒无衣之口,告诉了鱼朝恩石显俎毒杀老城主的罪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