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易安怒气冲冲大跨步往甘霖院走，柳玉拂小碎步追在后面：“安郎、安郎，别冲动，这里面恐怕有什么误会……”


    “能有什么误会！”沈易安怒道：“不就是教训了他院子里的奴婢，竟然拿水泼弟弟，还要把弟弟扔进湖里！他心中可有半分兄弟友爱之情！我自是知道，京里一些轻狂人家常常将什么嫡嫡庶庶挂在嘴边，欺负苛待庶出的弟妹，却不想我家里也出了这么一个！从前怜他年幼丧母不曾多计较，多少次都让椿儿松儿忍耐，却惯得他变本加厉！现在看来，是我这个当爹的管教的少了！”


    自得知病的是沈椿，柳玉拂就变了脸色，沈易安也颇为着急，连忙赶到沈椿所住的凝香院。沈椿只是被泼了一盆水，病的并不重，甚至没有发热，只是头疼、喷嚏鼻涕不断。


    但他那日有些被吓到了，大哥拿碎瓷片抵着他脸的模样夜夜出现在噩梦之中，精神更是萎靡。这会儿见了爹娘，便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添油加醋地诉说了一番委屈。加上柳玉拂在一旁，假做教训沈椿实则拱火，几句话便将沈易安激得暴怒。


    柳玉拂：“椿儿做弟弟的，敬着、让着兄长不是应该的？这次也怪他，凭着甘霖院的下人有什么不妥之处，那也是大公子的下人，他一个庶弟哪里有资格插手嫡兄院子里的事，也难怪大公子不高兴……是我没有教好孩子，从前咱们一家人住在柳枝巷时，椿儿也是做长兄的。这孩子闲不住，见松儿院子里有什么不妥的事，总要帮着管一管，才养成了这样的习惯……”


    “你就是心太软了！”沈易安心中酸软成一片。玉拂出身不好常常自卑，对原配生的嫡子多有忍让。他不知道的时候，她们母子三人还不知道吃了多少亏，这次是闹得大了才没瞒住。“我把你们从柳枝巷接进伯府，是要咱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不是让你们受委屈的，”沈易安咬牙道：“今日我定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狼心狗肺的混账！”


    甘霖院里也早得了消息，小碗慌慌张张跑回来——再心里有准备，事到临头还是怕的，声音都有些发抖：“老爷回来了，正往咱们院子里来呢，面色看起来很是不善，边走边骂骂咧咧的……公子，咱们真的不会有事吗？”


    野鬼正靠在床上，轻轻吹着一碗药汤：这是沈榶带回来的药里最后一副，其实他觉得身体已经好了，但这药小碟好不容易带回来的，也别浪费他的一片心意：“放心，不会有事。”


    盏儿拿来衣服：“公子，快些喝了药梳妆，准备见老爷吧。”


    “梳什么妆？我病着，起不来身，就这么躺着，他有什么话让他来床前说。”若是起来了，顶着这身子还得给福昌伯行礼，他也配？


    沈榶见那野鬼如此气定神闲，心中也越发安定，拉了拉盏儿示意她退下。只是也好奇，这野鬼到底有什么法子对付福昌伯呢？


    正说着话，沈易安已经到了甘霖院，冲进来见长子还在床上躺着，更加气不打一处来：“你这个逆子！仗着我与你姨娘不在府里，竟然戕害兄弟，我怎么会生出来你这么恶毒的孽障！”


    野鬼将那吹凉了一些的药一口干了，空碗放在一旁。对于沈易安的指责，他并不辩解，冷笑道：“伯爷进到我这屋里，满屋子的药味可闻见了？我在这里喝药，你可看见了？张嘴就是指责，你可问过一句我为什么喝药，我身体如何了？莫非只有那个是你的儿子，稍微着点凉就把你心疼成这样，我的死活却不值一提——恐怕死了才更趁你心吧，是也不是？”


    沈易安听他一番话说下来，眼睛都瞪大了：他虽然不怎么在意这个长子，但印象中他也是个欺软怕硬的，在自己面前还是很守规矩。从前斥责他也总是低着头不说话，或者哭哭啼啼惹人厌烦。怎么今日竟像换了个人似的，这般牙尖嘴利！


    不过被长子这么一连串的诘问，他竟然奇异的有一丝心虚，来时的气势汹汹也减了半分。


    柳玉拂已经跟了进来，余光扫了一眼沈易安的神色软语便道：“大公子怎么说这样的话？您自然是伯爷的嫡长子，这府里谁也越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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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您去。伯爷也是一时着急才疏漏了，怎么会不关心您？您心中若是有什么怨气，冲我们母子都是应该的，但千万不要这样和伯爷说话，以免伤了父子情分，寒了伯爷做父亲的心。”


    野鬼连个眼神都没给她：“闭嘴，这里有你说话的份？拱火拱的这么低级，也就伯爷色迷了心窍，才会吃你这套。”


    柳玉拂神色一僵。


    沈易安的火气果然又被拱上来了一些，但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朝柳玉拂扫了一眼，才斥道：“放肆！敢说你老子色迷心窍，你还有没有一点规矩！”


    “不是吗？”野鬼不答反问，“我挺好奇的，你若是讨厌你的长子，何不赶紧将人嫁出去，眼不见为净——我今年十七了吧？京中勋贵家的女子和哥儿，十二三岁便开始寻摸人家，十三四岁便要定亲，十五六岁成亲的比比皆是。我十七了，却连亲事都没定。既厌恶我，为何要放在家中碍眼，给自己找这不痛快呢？”


    一旁的沈榶：！！！大哥！你在说什么，再提醒了这老登，回头随便找个人家把我的身体嫁了！！！


    “也是这几日，被人推进湖里险些淹死，我才明白。”野鬼冷笑道：“我若是出嫁了，伯夫人的嫁妆自然要随我去夫家。不如在这府里不明不白的死了，伯夫人的嫁妆也不知道便宜了哪个。”


    沈易安大怒：“谁稀罕你母亲那点嫁妆？我们沈家也是累世勋贵，家资巨万，岂会将她那点嫁妆看在眼里！”当初伯夫人去世的时候也念叨着那点嫁妆，还逼着他立了字据。沈易安心里一直有把无名火，觉得被羞辱了，他福昌伯府差钱吗？凭什么觉得他是那种眼皮子浅的人？


    这会儿再被长子提起，更加不悦。


    野鬼故意装出一副惊讶的表情：“这是重点吗？重点不是我被人推进湖里，险些淹死？”他嘴角含着三分讥笑：“你确实是一点也不在意我的死活呢。”


    沈易安：“………………”


    对上长子嘲弄的表情，沈易安忽然就哑了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