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东阁藏春01

作品:《隐隐迢迢

    祝恩慈是在寝室里独自过的年。


    初二这天,她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师姐的论文,点一盏轻灯,在墙上投下单薄的孤影。


    旁边的线香散发袅袅的青烟,这炷香叫做东阁藏春。是她在学校礼品店挑选的,味道很接近那天在方先生书房里的气味。


    二十元一盒,自然比不起人家金尊玉贵的好香,祝恩慈点上后,时不时的,人就心猿意马起来。


    香如其名,即便天寒地冻的日子,也恍惚叫人觉得春风拂面。


    那谆谆的教诲,与男人挺括的身姿,似乎又在她身边萦绕不去。


    她看了会儿论文,记笔记的时候,按捺不住一丝悸动,笔头不由自主地写了个“方”字。


    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祝恩慈连忙划去,不多时又忍不住,抄起前几日在流风隐堂借来的书细细翻一翻。


    有人推门进寝室的时候,祝恩慈仓促合上书,抬头去看。


    “啪”的一声,头顶的日光灯猝然被打开。


    进来的是她的室友朱月林,两人见了对方都惊讶,面面相觑几秒。


    接着,同时出声——


    “你这么早回学校做什么?”


    “恩慈,你怎么没有回去过年?”


    朱月林背了个大书包,把行李撂在桌上,一边摘了手套围巾,一边有气无力地回一句:“和家里吵架了!烦死。”


    朱月林家住隔壁津门市,离京城很近,来回方便。恩慈听完,脸上孵出一个极浅淡的笑。


    “你笑什么呢。”朱月林走过来,看她在做什么。


    祝恩慈说:“笑你还有和家里吵架的机会呀,我还想我妈妈呢,不过留在这里打零工,奶茶店里缺人手,新年给三倍工资,我要去帮忙,回不了青山了。”


    朱月林也笑了,拍一下她的肩就走了:“好辛苦哦,大学霸!”


    祝恩慈不语,悄无声息地把书嵌回去。


    又听见身后人压低声音,冷不丁问了句:“对了,能不能跟你八卦个事儿。”


    祝恩慈点头:“你说。”


    “你跟黄锦云是不是不对付啊?”


    “怎么会。”她微微纳闷,杏眼圆睁,“为什么这样问?”


    朱月林耸肩:“不知道啊,就直觉,那天你俩不是出去过一回,回来之后她对你的态度就很小心,不过她这人也是,成天早出晚归,也不知道交了什么男朋友。”


    祝恩慈听着,眉目就敛了下去,在心里恍然地“哦”了一声,原来是说这个。


    朱月林不知道的,是她在风月场所的门口被黄锦云男朋友侮辱的事儿。


    不过她不是爱嚼人舌根的性子,加上已经过去一阵子了,祝恩慈没真的记仇,就没有多说,只道:“没有什么,一点口角,已经过去了。”


    朱月林便没再问下去,不过静了会儿,她又八卦起来:“那你知道她交的男朋友是什么人吗?”


    祝恩慈淡道:“我只是见过,不知道来路。”


    她以为这样就可以把话题略过去,没想到朱月林主动跟她说下去,还讳莫如深的:“听说是干部子弟,我可害怕这帮人了。”


    祝恩慈的视线模糊了一瞬,“有什么可害怕的?”


    “你没看那书里写的薛蟠,打死个人都能轻松压下去,”朱月林回想一想,又说,“而且之前学姐怀孕投湖那事儿,据说也是真的,就在咱们隔壁外院,前几届的。自古权贵都这样,可见一斑呐。”


    祝恩慈想起她们之前聊天,说起女生被有钱人玩弄于股掌里的旧事:“我还以为是什么都市传说。”


    “才不呢!你不知道,他们玩儿起女人来有多狠。”


    她这人心惶惶的话说得祝恩慈心头一凛,她不是爱八卦的人,可是与何容与沾边的事,就是与方清悬沾边。


    让祝恩慈不得不去思索许多。


    “也许吧。”最后,她淡淡地应完,让思绪沉浸到作业中。


    这个年过完,没几天,学校里陆陆续续来了学生。


    快开学的时候,祝恩慈接到个电话,是祝芳菲打来的。


    彼时她在图书馆看书,不料电话那头一开口,是妈妈火急火燎的声音:“恩慈,你在学校犯什么事儿了?通知都发到我这儿来了!”


    祝恩慈意识到事态不对劲,她刚走到楼梯口:“怎么回事,你慢些说。”


    “你在学校成绩好坏,妈妈不问你,但你怎么能干作弊这种事!当年说要读书的是你,现在以这样的结局收场,你对得起谁?!妈不跟你要结果,但你对得起那个要死要活去北京的你自己吗?”


    祝恩慈瞳孔骤然紧缩:“你说什么?作弊?”


    这两个字重复出口的时候,她的心脏像被凿了个大窟窿,一下子跌进冰窖里,脊背发直,周身赶到彻骨的寒凉,动弹不得。


    祝芳菲说:“你还不知道?”


    祝恩慈声音发抖:“我当然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作弊了!”


    祝芳菲:“你们班主任都给我打电话了,说你被人举报作弊,上学期成绩作假——咳咳咳!”


    祝恩慈虽然摸不着头脑,还是稍微冷静了一下,说道:“你保重身体,我会去问清楚的,我问心无愧。”


    她讲完下一秒,听见那边仿佛带着抽泣吸鼻子的声音。


    祝恩慈一字一顿地说:“妈妈,请你相信我。”


    祝芳菲沉默地处理了一下眼泪,花好一番时间冷静下来,语气软了一些:“对不起恩慈……妈妈不该误会你的,一定一定,要跟学校弄弄清楚。需要妈妈的话,妈立刻就过去。”


    祝恩慈应道:“我不会有事,你照顾好自己。”


    消息传得很快,妈妈或许还不是第一个知道的。因为班群里很快有人在问,咱们班是不是有同学作弊被开除了?


    祝恩慈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又有人跟了一个嘘声的表情,让对方不要在群里聊。


    可想而知,这事在私底下已经炸开锅。


    祝恩慈一口气顺不直,直接闯去了学工办,临近开学,办公室里很忙碌。


    她象征性敲了下门,班主任说:“请进。”


    她到文质彬彬的男老师跟前,开门见山道:“冯老师,我妈妈说收到您的电话,说让我这学期不用来学校,请问这是什么意思?”


    冯老师推了下厚框镜:“啊,是祝恩慈。对,对,”他说着,连连点头:“我们这边是收到匿名举报,有人说你作弊,学校的规章制度你也了解,作弊被抓到是没有第二种退路的,直接开除处理,这一点,开学之前的素质教育里都是明确提过的。”


    祝恩慈心中充满不解和愤怒,但语气尽可能镇定:“你们说我作弊我就作弊?难道不应该找我核实清楚吗?”


    “我们已经找人核实清楚了,你的作弊证据,一份小抄,被同学捡到,验证过确实是你的字迹,另一个是手机聊天记录,你找校外的人问题目。”


    祝恩慈闻言,无比胆寒地站在那里,感觉双腿都发麻不稳,五脏六腑都在灼烧。


    她说:“方便的话,能不能给我看一下你们所谓的作弊证据?”


    冯老师犹豫了几秒,大概是不想拿出来让自己为难的,但开除一个学生毕竟不是小事,还是得跟她说清楚才好。


    他把抽屉打开,一会儿就翻到了祝恩慈的小抄,紧接着,又把聊天记录调出来给她看。


    字迹的确是模仿她的,头像也的确是她的头像。


    而图片上显示的聊天时间,恰好是上学期考最后一门课的时间。


    “我没有作弊,这不是我写的小抄,也不是我的聊天记录,我没有说过这些话。”祝恩慈语气无力而苍白,却又十分肯定地说着,“字迹可以模仿,图片可以P,我会搞清楚真相,如果我没有拿出我的证据,你们再开除我也不迟。”


    “……”


    “可以吗老师?”


    冯老师听这话,并没有表现出多么信任,面色反而黑了一些,像咬了下牙关,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她。


    最后,他五味杂陈地摆一下手,让她出去。因为实在不知道用什么台词回答比较合适,于是什么都没有说。


    祝恩慈迈步离开,又恭敬有礼地关上了门。


    但办公室的门年久失修,难以上锁,慢慢地、又被吹开一条缝。


    细缝里看去,女孩的身影就像一棵青竹,走在外面光亮不够充分的甬道,在黑暗中,每一个脚步都踏得十足艰辛。


    年三十这天,方清悬随父亲方成业去了趟八宝山公墓祭祖,他这回属于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了,果不其然,紧接着方成业又命令方清悬去付林家的饭局,方清悬照旧蒙混过去,找借口推了。


    眼瞅着年关将尽,集团开始各部门开始恢复工作,方清悬去外地考察了一趟回来,还没歇够半天,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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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碰见了林岚的爷爷林启正来家里做客。


    这天西山挺热闹。


    林启正这人有些官威,该退不退的年纪还在占山为王,声称看着方清悬长大的,总是一口一个“清悬同志”这么喊他。


    雨雪霏霏的早春,林启正裹一身军大衣迈过高墙后的影壁,毕竟是老将出身,上了年纪身型也十分挺括,身旁跟了他甜丝丝的孙女。


    他一迈进来,就见方清悬坐在曲径通幽的垂花门底下翻阅文件。


    见老人家过来,方清悬也起身迎。


    林启正笑着,摆摆手:“坐下吧清悬同志,别拘礼。”


    方清悬没真急着坐回去,礼貌回句:“林老。”


    尔后他看向林岚,也点一点头:“小岚。”


    林岚听得眼睛都亮了,“好久没有听到清悬哥哥这么亲昵喊我的名。”


    方清悬皮笑肉不笑:“你要是觉得林姑娘更合适些,我换回来也不迟。”


    “不要不要不要!”林岚笑逐颜开,“我怕你是因为不想拂了我爷爷的面子才这样讲,小岚多好听?”


    方清悬心道,我确实是。


    他没有多言,和林老同时坐下,又听见林启正话里有话地说道——“那天我遇上小顾,他跟我多番打听,问你那儿是不是金屋藏娇呢。我看看,藏哪儿了?”


    说着,他真装模作样地环顾一圈。


    方清悬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是说什么事儿,随后便意识到,或许是上回过节来家里那个姓顾的,那天见到了祝恩慈的鞋在,于是去通风报信。


    姓顾的算是林家的亲信,明明只是跟成扬共事,反倒成了敌党的细作似的,这点琐事也要汇报。


    难不成是为了旁白这位大小姐的终身大事?


    方清悬在心中不免发笑。


    从方清悬的角度看,让祝恩慈在这儿下榻一晚,省了彼此的事和时间,没什么要紧的。


    不过话要是传出去,的确难解释。


    毕竟这戒备森严的西山,除了亲眷,是没人敢涉足的。


    “我不是很明白您的意思。”方清悬尽了礼数,显现出谦和,但神色清逸,也没拘着,与老人家对坐,但并无低眉顺耳的姿态。


    林启正说:“意思就是,是不是有什么好事发生,我来一探究竟。”


    林岚给她爷爷捏肩,点头如捣蒜:“一探究竟。”


    方清悬说:“不过收留了个孩子过节,多么严重的事情?”


    听见孩子一词,料到是脱离了暧昧,林启正眉宇里那点阴阳怪气的神色退下去一些。


    方清悬:“是我资助的学生,无关乎性别。”


    “你早说呀,吓死我了。”林岚松开给他爷爷捏肩的手,托腮望一望方清悬。


    林启正拍拍孙女搭在肩上的手背,也呵呵一笑:“他没早说,我可是早跟你说了,我看清悬同志长大的,他是什么清正廉洁的人,我心里门儿清。”


    方清悬置若罔闻:“对了,我父亲夜里过来,说您难得来一趟,非得留您喝点儿。”


    林启正:“还敢喝呢?昨儿才查了一批。”


    八项规定出来之后,家里吃穿用都省俭了不少。


    方清悬微笑:“奶奶酿的梅子酒,一丁点不碍事。”


    林岚捡端上大理石桌的蓝莓吃,笑眼弯弯的:“是我们小时候在大院儿里喝的那口?”


    方清悬并不记得跟她有过什么酒搭子情节,他正要回话,却接到陈勉的来电。


    林启正不是一般的长辈,方清悬再有急事,这会儿也得慢悠悠地待客,但刚一挂掉,陈勉又打来一通。


    “接吧,你们年轻人就是劳碌!”林启正表现得大度,“处理公务要紧。”


    方清悬起了身,说句“抱歉”。


    他走到一旁,步子还没站稳,听见陈勉在那头说:“昨天给祝姑娘打的学费被退回来了。”


    原来也不是什么公务,方清悬没太往心里去:“可能系统出问题了,你联系校方。”


    “问了,说是……”


    他不解:“支支吾吾做什么。”


    “说是她被开除了。”


    方清悬一惊,紧急地问:“什么原因?”


    陈勉道:“作弊。”


    方清悬眉心揪紧,树上的果子沿着横梁往下一滑,在他脚前的石板路上跌了个粉碎。


    “她不可能。”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