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卸甲×说一套做一套×害羞躲到花……

作品:《在古代做商人就要锦衣夜行

    元平都五指扣住金丝甲领口一旋,卸甲动作行云流水。


    拇指卡着锁骨处的机括下压,腕部发力向外一扯,整片护心镜便如金蝉脱壳般离了软甲内衬。


    被毒液腐蚀的甲片落在他掌心时,恰似收起一捧碎金的荷盏。


    元平都看了一眼旁边的钟长嘉,手上的动作有一刻凝滞。


    钟长嘉歪着头有些疑惑,见他不去开黑衣人的金甲了,转过头去拆解三十七枚倒钩暗夹,被烟灰糊成花猫的脸忽然绽开笑容:"说起来,将军想怎么帮我收尸的?"


    她随意抹了把眼下污迹,反将黑灰揉得更匀,睫尖还沾着几率细碎的布灰。


    元平都无动于衷地看了一眼钟长嘉:“该是怎样就是怎样。”


    “哦——”钟长嘉拖长了尾音,笑眯眯地凑上前:“我看将军为这黑衣人卸甲卸的顺畅,以为将军要为我收尸的话,也该为我‘卸甲’呢。”


    元平都手顿了顿,按在刀柄上,凹凸不平的刀把在指节上压出泛白的印痕。


    他偏头看向钟长嘉,转头的动作把钟长嘉吓了一跳。


    他们离得太近,钟长嘉在黑夜里被他黑黑的眼睛捉得死死的。


    元平都的眼窝陷在眉弓投下的阴影里,瞳孔随夜风掠过竹梢的频率细微收缩。


    睫毛垂坠如鸦羽,在尾端凌厉地扬起,他瞟向钟长嘉右耳旁烧焦的发丝。


    “卸什么甲?”


    元平都的后槽牙发出极轻的磨响,左手指节攥住甲片太过用力,竟将冷硬乌金捏出两枚月牙形凹痕。


    “钟长嘉,你不知道被火烧死的人是什么样吗?”


    夜风撩起他垂落的碎发,露出眉骨上一道指甲宽的旧疤,此刻正随着紧皱的眉峰狰狞地扭动。


    他在钟长嘉骤然缩小的瞳孔里看见自己绷紧的下颌线——像北境冬日冻裂的岩石,冷肃、坚硬、不堪一击。


    残甲上未擦净的腐毒正顺着皮护腕往皮肤里渗,刺痛感却远不及喉头梗塞的焦灼。


    “什么都不剩——”


    “钟长嘉,我说为你收尸——”


    “不过是不忍心看你囫囵一场,却什么都不剩。”


    铁护腕内侧刻着的"不動"二字硌着腕骨,原本漆金的篆文被摩挲得泛起青灰。


    元平都突然扔开变形的金甲,却因此削断三丈外斜逸的竹枝,竹叶蓬蓬落下——这是元平都出山找寻师姐后再未有过的失控。


    竹叶卷起细小漩涡,裹着片飘落的蛛网罩住钟长嘉。


    坼甲刀在掌心转出个生涩的旋花,刀背上师门的经咒正压在虎口茧上。


    元平都想起冷酷自私、走进火里的师傅曾说"嗔念缠丝如蟒绞心",此刻方觉雕着“如痴如嗔方知得失”的刀镡正敬告他的动摇。


    粗糙的舌尖抵住上颚——听完钟长嘉的话,他不知为何尝到暴雨前潮湿的铁锈味——那应当是第一次动摇。


    或许更早。


    他很早就晓得,他出山是做一把刀,要找到师姐,就要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一人之下,当然,依旧有无数无能为力的。


    从怀疑到可怜,再到说不清的关注与回避,他能为钟长嘉做的,只有尽力为她留个全尸。


    酒窖残存的浓香忽如冷风剐过喉管,元平都忍下冲动——太多话了,他来不及想到底要说什么,便还是什么都不说,转头截断灰头土脸的钟长嘉投来的视线。


    “我晓得……”钟长嘉嘴角残余的笑意骤然僵在鼻翼两侧。


    她看着元平都沉默的动作,喉咙蓦地涌上雨季的洋灰味。


    钟长嘉无意识用指甲盖轻刮脚踝——那里腐毒浸得点点麻痒。


    原本狡黠挑高的右眉耷下来,在眼角压出个微陷的漩涡,睫毛抖落的炭灰混着湿润,在颊边淤出两道浅灰泪痕。


    “我晓得的……”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松弛下来的她迟来的后怕。


    她余光见到自己的泪水是灰色,觉得自己像只垃圾堆里的动物——被雨水打湿都灰扑扑,喉间逸出的含糊哽咽,像春雨打烂梅花。


    收拾金甲的动作一顿,元平都实在是怕了眼前人的泪水。


    "死人使毒,鄙人耍剑,钟氏长嘉以泪为刀。"


    哽咽着咽下一个嗝,钟长嘉噗嗤笑出声,顺手捞起酒坛残片当镜。


    泪水润湿袖口内衬,轻拭鼻尖,斑驳烟灰在她脸上开出深浅不一的墨梅。


    “将军……将军倒是风趣……”


    钟长嘉抽抽搭搭地蹲在元平都旁边擦脸,不久忽然伸手戳了戳元平都紧绷的臂膀:"将军你还有帕子吗?"


    沾着泪水的指尖在夜风里晃出晶亮弧度——带着点灰。


    元平都一睨,那根手指就弱弱的收回去,很识时务地说:“…我看……我看将军你也是黑衣,以为你不怕搞脏。”


    “是不怕,但你不赶紧梳洗了再换衣服去赴宴?”


    钟长嘉又抹了抹眼泪,站起来问:“那你帮我埋吗?”


    “……”


    “嗯。”


    钟长嘉乖乖地点了点头,亮晶晶的眼睛露出一些惊喜:“那这个金甲,可怎么处理才好呢?”


    “……你想如何。”元平都也站起来,扯开面罩大口地呼吸了几下,带着点嘲弄——不知道是嘲弄钟长嘉还是嘲弄自己,“融了?再帮你打成镯子?”


    他看着钟长嘉一瞬间抖擞起来的精神,冷笑了一声,抬起自己的手,用黑漆漆的衣袖帮灰扑扑的钟长嘉擦脸。


    罢了,他也没说好,一脸不耐地说:“…钟长嘉,你们这些商人想的可真美……既要帮你收尸,又要为你收拾罪证,结果还要帮你把证物融成饰物。”


    钟长嘉沉默了一会,抿了抿唇,似乎终于觉得自己太过肆无忌惮,又抱拳,像元平都为她通风报信时那样道谢,要说当做没见过元平都的。


    然而手刚刚举起来,就被带茧的拇指食指环住了手腕。


    “…我也没说不好。”


    元平都的食指拇指做了个圈。


    他低头去比自己的手腕,又转了转手,端详那个圈。


    钟长嘉后知后觉的不好意思。


    她不去看那个圈,两只手都背到背后去,烧断的发丝旁,耳朵发烫。


    “将军,将军说的是……我这就梳洗了再去赴宴——”


    她没说完就窜逃了。


    〈宿主,为什么你心跳那么快?可是,我并没有检测到您的悲伤,这是何故?〉


    〈非常非常快……宿主!系统建议您停止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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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跑——〉


    月轮卡在竹梢缺口处,钟长嘉奔逃踢飞碎瓦。


    烧焦的衣带钩住忍冬藤刺,撕破的下摆漏下细碎金箔——那是日前侍女们贴的祈福纹样。


    系统不断弹出心电图警告,又在她踩到青苔打滑时骤然变成〈机体失衡预警〉。


    "不许记录!"


    她踉跄着扶住太湖石尖叫,右掌蹭破的伤口在假山孔洞刮出蜿蜒血线。


    夜风扑在颈后烫红的皮肤上,凉意激得她突然想起元平都冰冷疲惫却无可奈何的眼神。


    拐过第八道月洞门时,她终于能闻到海棠浓烈如蜜的香气。


    钟长嘉缩在花影里急促喘息,发现左手还攥着灰扑扑的袖口。


    蜷在海棠深处的钟长嘉,呼吸随着穿枝拂叶的夜风起伏。烧焦的鬓发被她别至耳后,花瓣飘坠的间隙,恰与自己睫羽震颤的节奏同频。


    〈宿主,你怎么停下来了,心跳还这么快。〉


    “不用你多嘴!”


    风起时,细碎光斑随花影摇动跌进衣领。


    她模仿野兽放缓吐息,错开五指的指尖抵着湿润的泥壤。夜露沁透的梅子香混着铁锈味在舌尖化开,原来早凋的梅蕊落到了她的唇上,抿嘴唇之时被吃了进去。


    等到铁锈味再不是呼吸的主旋律,她终于抖落满身花屑站起。


    钟长嘉踩着浸透棠泥的绣鞋溜进闺房时,喜笑正抱着暖炉在熏笼边打盹,嘴角亮晶晶的涎水浸透了钟家开春式样的图谱。


    "喜笑!喜笑!"钟长嘉跳到竹榻前摇晃睡得流口水的侍女,"快起来给我通通这打结的头发!"


    她鼻尖沾着灰,不像个小姐。


    喜笑鲤鱼打挺蹦起来,吓了一跳:"我的小姐!"她盯着钟长嘉被火燎出波浪卷的发梢,迷蒙睡眼瞬间瞪得滚圆,"怎么被火烧了!"


    "好了!木橱二层备了别的衣服。"钟长嘉扯过铜镜挡住灰扑扑的脸,"赴宴的人白昼都要在近郊消磨,夜里聚会最迟也要亥时初刻才..."


    话音未落,喜笑已用玉梳挑起她焦糊的发尾啧啧出声:"那么漂亮的一头青丝啊——哎这头发梳不开,小姐,剪了吧!


    她打着哈欠问:“怎么会烧成这样,这得多大的火啊——”


    钟长嘉心里一紧。


    “——难道,小姐也去厨房偷点心去了?这么大火,只能进灶里了吧。”喜笑被自己的猜测吓得一哆嗦,手里梳子一用力,将钟长嘉眼泪梳出来几绺。


    “你饿了?”钟长嘉连忙问。


    她从铜镜里看到困得耷拉的喜笑眼睛一亮,又即刻恪守本分地恢复了老实的样子。


    喜笑轻轻地说:“吃过啦。”


    钟长嘉露出一个狡黠的笑脸,她突然生出个古怪的想法——对喜笑来说是古怪:“算了,就这样!我们去厨房偷点吃的吧!”


    喜笑迷迷瞪瞪睁大了眼睛。


    灰扑扑的钟长嘉动作比喜笑拒绝还快。


    于是,看着同麻雀一般黯淡的钟长嘉,与穿着统一侍女春日吉服——喜鹊般的喜笑,这对主仆,就这么“飞”进厨房做了“梁上君子”。


    喜笑看着憋不住窃喜的小姐,偷吃点心的间隙想,小姐到底是沾了哪里的火呢,烧的脸现在还是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