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返京
作品:《鹤归春色》 繁星低垂,晚风拂动,
萧鹤川走后,屋内就剩下顾春迟和沈迎两人。
争执过后,杯盏依旧斜斜地躺在地上,
沈迎上前将杯盏捡起,重新放在桌案上。
“你从前……和他认识?”
听到她蓦然响起的声音,顾春迟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可能吧,但那些并不重要。”
“那你打算如何做?”
沈迎重新坐在她对面,抬眼望她。
顾春迟将那杯盏重新清洗干净,似笑非笑,
“既然有了新的猎物,那自然就不能放过他呀。”
沈迎却难得沉默了。
说实话,她其实并不想和皇家人有什么来往,
当年若非因为皇家,她祁家也不会被迫担了个叛国的罪名。
“你是……对他有意见?”
顾春迟看过来的目光深沉,却又带有一些安抚。
沈迎沏茶的动作顿了顿,却没有回答,
可她的沉默便是答案。
顾春迟了然,却是没追问,只是将自己刚刚从萧鹤川手上拿到的书信拆开,
简单一扫之后,便重新放了回去。
“京都中倒也是不平静啊。”
她低头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阵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破了沉默。
紧接着便是门扉吱呀两声。
她们抬眼望去,原是顾晗。
“小姐,我找到了。”
顾晗顿了顿,拼命压制住自己内心的狂喜,
“她目前在……在客房等您。”
听到这话,顾春迟神色凝重,握着茶杯的手指逐渐收紧,
沉默在此蔓延。
可她突然笑了起来,笑意淡得像天边被乌云遮挡的月光。
在另外两个人的注视下,顾春迟淡然起身,走向客房,
她没有让她们陪她一起,只让她们守在客房外,以防隔墙有耳。
推开门进去的时候,她刻意抬眼扫了一眼室内。
客房并不大,可屋内的家具却是半分不少。
“大人想知道什么?”
顾春迟刚迈进屋内,一道淡然却冷漠的女声随后响起。
她恍若没听出来对方语气中的冷意,径直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随后朝出声处看了过去。
那里站了一个一身黑裙的女子,
她墨发只是简单盘在脑后,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挽起,脸上戴了面纱,让人看不出她的面貌。
但顾春迟却是能从她露出的那双眼睛窥得她的年岁,
中年女子,却是风姿卓然。
可看她的眼眸,顾春迟忽而一怔,
这双眼睛好生熟悉。
“你是何人?”
听到她问自己,那人忽然冷冷笑了一声,朝她缓步走了过来。
最后在她对面站定。
“既然是大人派人将奴请了过来,大人怎能不知奴是谁?”
那人没靠太近,只是坐在距离顾春迟几步的凳子上,
眼睛却是打量着她。
见她不回答,那人低声笑了起来,
“传闻帝师大人聪慧,最善谋划人心,怎么猜不出奴是谁?”
她愈发这样说,带给顾春迟的熟悉感便愈发重。
说不清自己心绪如何复杂,顾春迟似在思忖,
“你……曾经在北境顾府呆过?”
顾春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般肯定,却是面色平静,好似自己说的不是询问,而是肯定。
那人眼底闪过一丝悲情和怀念,但她很快就掩饰过去,
却不知道被顾春迟尽收眼底。
她忽而自嘲一笑,
“谁人不知道大人是北境顾侯的独女,可奴身份低微,怎能高攀了大人?!”
见顾春迟低头沉默,她忽然笑了起来,笑声狂妄,却又透露出一丝悲情。
门外的两人对视一眼,眸中全是担忧,却也没闯进去。
顾春迟忽而从怀中取出一块玉珏,轻轻放到桌案上。
那玉珏通体雪白,寒气逼人,一看便不是普通之物。
那人的笑声在看到那块玉珏,骤然停下。
顾春迟微微勾唇,
“这是我阿娘生前留给我的,却是叮嘱我不要将它露于人前,让我好好保存。”
望着那人逐渐僵硬的表情,顾春迟顿了顿,抬眼看她,
继续说道:
“后来我暗地里安排人去查,得知这块玉珏是前朝皇室之物。”
“所以说,我阿娘便是前朝那位被寄予了厚望的皇太女殿下,是吗?”
似乎没料到她竟然会查到这些,那人皱起眉移开视线,避而不答。
顾春迟扯了扯嘴角,
“我阿娘是因为身份暴露,才被皇帝害死的,是吗?”
那人眼睛蓦地红了一圈,她长叹一口气,
“大人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殿下已经亡故了,大朝已然灭亡。”
见她这副模样,顾春迟忽然勾唇笑了笑,
“倘若你们真的甘心,又为何频频以前朝遗民的身份现身?”
她站起身朝那人靠近,
弯腰问她:
“你和那些大朝旧部做了那么多,不就想复国吗?”
顾春迟的话中带着笑意,可她却能从中感受到滔天的恨意。
“您……真的愿意帮助我们复国吗?”
顾春迟话中的诱惑太大了,她和那些旧部谋划了这么多年,
就是想要替自家殿下复仇,想要复辟旧国。
“帮助你们?!”
顾春迟突然转过身,冷笑道,
“不,我不是帮助你们,我只是想要为我阿娘阿兄报仇,我只是想颠覆萧家的天下,我只是想……”
她顿了顿,继续说,
“我只是想还天下一个太平盛世罢了。”
“你很像殿下,可你比殿下心狠。”
“殿下自小在宫中长大,享受了大朝子民的供奉,可你却是在昭国长大的,竟也狠心颠覆你的母国。”
“母国?”
顾春迟忽地冷冷一笑,
“我没有母国,我只有母亲。”
“何况,我有着前朝皇室的血脉,你们若当真想要复国,打着我的名义不是更名正言顺吗?”
那人笑了笑,可眼中却带着怀念的泪水,
“奴青塘誓死追随小殿下,为我大朝复国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听到这声称呼,顾春迟微微一顿。
青塘犹豫着,说出了真相,
“其实当年殿下的身份并没有暴露,只是因为那狗皇帝忌惮顾家的声望过高,便用计害死了殿下和少主。”
“而且,殿下的身份只有昭国上一任皇帝知道,所以他给了殿下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地位和权力,可这也不过只是想要安抚大朝的遗民旧部罢了。”
看到青塘眼中的恨意,顾春迟突然好想自己的阿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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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阿兄。
怎么办呢阿娘,阿兄,
这条路,春迟要一个人走下去了,
你们会祝福我成功的,对吧?
*
萧鹤川来到江南,不仅仅是受天子之命来赈灾,
更是来彻查江南那些贪腐的官员的。
虽说知府杜熙是位清官,可终归一人清心难抵众人贪心,
前些年江南贪腐,赈灾款被私吞他略有耳闻,却被太子和定国公压制。
江南虽说富庶,可富庶之地,官商勾结也更加严重,因着调查起来颇有难度,
他便在江南多留了些时日。
顾春迟离开江南的那天,不少百姓自发相送,字字句句的真情流露险些误了车队的行程。
“殿下为何不去送送?”
看着自家殿下站在城墙上留恋地望向那渐行渐远的车队,
林莫不解地询问。
“本殿不喜欢送别,没什么意思。”
萧鹤川虽然这般说着,但他的眼神依然眷恋地望着,摇了摇头,
“更何况,再过几日我们也要回京都,总之来日方长。”
林莫挠了挠头,欲言又止,
他真是搞不明白自家主子的想法。
*
车队在山林深处前行,正午阳光穿过树林,
影子错乱,光线昏暗。
马车内,
沈迎无聊地侧身斜倚在车厢处,突然抬头问她,
“那个青塘是伯母生前的侍女?”
昨夜关于青塘的身份,顾春迟并没有透露太多,
只是说她是自己母亲生前的侍女。
一路上过于无聊,顾春迟只能看些诗书排遣无聊,
这会儿听到沈迎的疑问,也没抬头,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
“她的身份,你确认了吗?”
面对沈迎的追问,顾春迟并没有生气,
她知道沈迎是为自己好,是为了谨慎起见。
她却猛地一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打消她的顾虑,
沉思了片刻,才说:
“放心吧,她的身份没有问题。只是当年我阿娘亡故后,她便离开了顾府。”
听到她的解释,沈迎顿了顿,终究还是没说出什么别的话,
只是坐在马车内,侧身看向车窗外的景色。
顾春迟说完便在等她的追问,可等了片刻却发现身侧一点声音都没有,
马车内陷入了沉默。
“阿迎?”
顾春迟侧身看向她,却发现她盯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发呆。
沈迎眼睫动了动,她忽而转过身,直直地盯着顾春迟,
眸色平静如水,毫无波澜。
“春迟,”
她盯了很久,才开口唤她,
“你要走的,是什么路?”
顾春迟骤然愣住,抬起头来,却只对上她幽深的眼眸。
沈迎见她不回答,突然感到有些无措,
解释道: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说,你走的路是一条大逆不道的路。倘若知道的人越多,带来的危险就越大。”
“我知道,”
顾春迟突然笑了起来,
“沈迎,我知道。”
“所以能和我走在这条路上的,都是我信任的人,都是我可以用生命去相信的人。”
“你也是我能够用生命、用一切去信任的人。”
“权力的最高处,你我共登。”